清河镇的土地庙，在天亮后迎来了几位不寻常的香客。
不是往常那些求平安、问前程的妇人，而是徐老秀才，以及镇上几位同样对王大户夺田之事心怀不平、昨夜也或多或少做了些离奇梦或见到些异象的老者。
他们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上香，神色比往日更显凝重，望向土地爷神像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惯常的祈求，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探询与……隐隐的期待。
土地神缩在自己的小神域里，感受着那几柱香火中不同于往日的、更加沉凝的意念。
那不是具体的祈求，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困惑与微弱希望的疑问，对天理何在的疑问，以及对报应何时的无声呐喊。这疑问本身，便是一种最朴素、最直接的诉求，虽然微弱，却异常纯粹。
同一时间，相似的场景在其他几处村镇悄然发生。疑虑与不安在私下流传、发酵，结合现实的不公，渐渐转化为一种越来越清晰的集体情绪：我们需要一个说法，需要看到善恶有报这个最基本的道理，还能畅通无阻。
玄明道长等人主持的法会，便是在这样的氛围下，于各地悄然开场。
没有大张旗鼓，没有宣扬具体事由。只是在清晨，于村口老树下、祠堂前的空地上，摆上简单的香案，由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或道士带领，念诵着流传了千百年的劝善经文，祈请天清地宁，阴阳有序，善恶有报，轮回畅通。
起初，参与的村民并不多，大多是些虔诚的老人和妇人。
但随着经文的念诵，随着那肃穆氛围的感染，随着心中那股因不公和异象而淤积的情绪找到了一个看似合规的宣泄口，越来越多的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默默加入进来。
他们未必完全理解经文深意，但善恶有报、老天有眼是他们文化血脉中最深的烙印。
他们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将心中的不平、对受害者的同情、对作恶者的愤慨，以及对道理本身还能不能作数的深切担忧，全部寄托在那袅袅上升的香烟与低沉虔诚的诵念声中。
这不是对具体神只的祈求，而是对一种公理本身的呼唤与加固。
地府，参事处。
愿力共鸣监测阵的中心，那枚规则晶体虚影的周围，开始出现变化。
之前只有代表情绪基线的曲线在缓慢波动。而现在，几条极其纤细、颜色各异的丝线状光流，从代表不同目标区域的阵图节点上缓缓析出。
它们非常暗淡，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断裂。这些光流并非魂力的青黑色，也非香火愿力的淡金色，而是一种更接近透明、却在核心处流转着一丝白金光泽的能量形态，这是剥离了具体祈求对象、纯粹由对公理的渴望所凝聚的、无指向性集体愿力。
它们如同刚刚发源的山涧小溪，水量微小，却带着初生之水的清澈与执着，从各自的源头渗出，然后受到某种无形的牵引，开始向着阵图中心、向着那象征地府方位或更准确说是被封锁的阴阳规则壁垒所在方向的位置，极其缓慢地流淌汇聚。
秦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些光流的生成和移动，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出来了！处正，你们看！愿力流！虽然强度极低，单位时间流量估值不到基准值的万分之一，但确确实实是纯粹的无指向性诉求愿力！五个目标区域，全部都有生成！”
他顿了顿，指着其中一缕略显暗淡、来自代表“陇西白石坳”节点的光流，略带疑惑地补充道：“不过……这一缕的波动频率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异常，核心光色也比其他的略偏暖黄一丝，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可能是该区域地脉或信仰背景的细微差异导致的正常背景噪音，我已标记，持续观察。”
崔小玉的视线落在那些光流上，眼中符文平稳闪烁，进行着快速分析：“愿力纯度初步评估，87.3%。杂质主要为个体焦虑与恐惧情绪残余，可随时间与汇聚过程自然沉淀稀释。流向确认，目标指向为被标记的规则封锁面。冲击动量当前可忽略不计，约为封锁壁垒理论承受阈值的十亿分之一。”
陆鸣沉默地看着那几缕微弱得可怜的光流，它们汇入阵图中心后，几乎激不起任何涟漪，便悄然没入代表壁垒的厚重虚影之中，消失不见，仿佛泥牛入海。监测阵上，代表封锁壁垒完整性的指标，纹丝不动，依然是令人绝望的100%。
他心中没有说出来的是，此刻最让他警惕的，或许并非愿力增长的速度，而是九天之上那位掌控规则的存在。
这些微弱如萤火的愿力溪流，是否已经引起了天规罗网背后那双眼睛的注意？对方是会放任其汇聚，还是会用更隐蔽、更致命的方式，来“污染水源”，或“改道截流”？
地府内部的压力，并没有因为这几缕微弱愿力的产生而有丝毫缓解。孙毅刚刚低声汇报，功德司门口又发生了小规模骚动；轮回司的积压魂魄已经突破四千。各司衙质疑和抱怨的传讯，依旧时不时传来。
阿罗忍不住急道：“太慢了！也太少了！照这个速度，等这愿力攒够，咱们地府怕是早就……”
“急也没用。”陆鸣打断了阿罗焦躁的话，他的目光依旧紧紧锁着那几缕顽强流淌的光流，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江海之大，源于溪流。我们现在看到的，不是水量的多少，而是水已经来了！方向对了，源头活了，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角落调息的姜灵儿身上略微停留。
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显然昨夜催动文蕴微光对她消耗不小，但此时她紧闭的双眸微微颤动了一下，唇角似乎极难察觉地放松了一丝，那是感知到自己播下的种子终于开始孕育生机后，本能的欣慰与释然。
虽然她未曾睁眼，但陆鸣知道，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听”着，感应着。
“告诉阳间盟友，法会不要停，氛围要继续保持。”陆鸣收回目光，继续部署，“不要追求人数爆炸，而要追求参与者的专注与诚心。每一缕纯粹的心念，都是凿开绝壁的一颗沙砾。积沙成塔，集腋成裘。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守护好这些刚刚出现的溪流，让它们不要断流，不要被污染，然后……耐心等待，等待百川归海，等待潮汐来临的那一刻！”
他重新看向监测阵，那几缕微弱的光流，在厚重壁垒的背景下，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陆鸣仿佛能透过阵图，看到阳间那些默默祈愿的百姓，看到他们眼中对天理尚未完全熄灭的信任与渴望。
这点点星火，或许无法立刻驱散黑暗，但至少证明了，黑暗并非不可战胜。
人心的向背，才是这世间最根本、也最强大的力量。而现在，这股力量终于被唤醒，并开始朝着正确的方向，汇聚出了第一道虽细却韧的溪流。
愿力已初涌，洪波或在远方。而水面之下，新的暗流或许已在酝酿。
不是往常那些求平安、问前程的妇人，而是徐老秀才，以及镇上几位同样对王大户夺田之事心怀不平、昨夜也或多或少做了些离奇梦或见到些异象的老者。
他们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上香，神色比往日更显凝重，望向土地爷神像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惯常的祈求，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探询与……隐隐的期待。
土地神缩在自己的小神域里，感受着那几柱香火中不同于往日的、更加沉凝的意念。
那不是具体的祈求，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困惑与微弱希望的疑问，对天理何在的疑问，以及对报应何时的无声呐喊。这疑问本身，便是一种最朴素、最直接的诉求，虽然微弱，却异常纯粹。
同一时间，相似的场景在其他几处村镇悄然发生。疑虑与不安在私下流传、发酵，结合现实的不公，渐渐转化为一种越来越清晰的集体情绪：我们需要一个说法，需要看到善恶有报这个最基本的道理，还能畅通无阻。
玄明道长等人主持的法会，便是在这样的氛围下，于各地悄然开场。
没有大张旗鼓，没有宣扬具体事由。只是在清晨，于村口老树下、祠堂前的空地上，摆上简单的香案，由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或道士带领，念诵着流传了千百年的劝善经文，祈请天清地宁，阴阳有序，善恶有报，轮回畅通。
起初，参与的村民并不多，大多是些虔诚的老人和妇人。
但随着经文的念诵，随着那肃穆氛围的感染，随着心中那股因不公和异象而淤积的情绪找到了一个看似合规的宣泄口，越来越多的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默默加入进来。
他们未必完全理解经文深意，但善恶有报、老天有眼是他们文化血脉中最深的烙印。
他们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将心中的不平、对受害者的同情、对作恶者的愤慨，以及对道理本身还能不能作数的深切担忧，全部寄托在那袅袅上升的香烟与低沉虔诚的诵念声中。
这不是对具体神只的祈求，而是对一种公理本身的呼唤与加固。
地府，参事处。
愿力共鸣监测阵的中心，那枚规则晶体虚影的周围，开始出现变化。
之前只有代表情绪基线的曲线在缓慢波动。而现在，几条极其纤细、颜色各异的丝线状光流，从代表不同目标区域的阵图节点上缓缓析出。
它们非常暗淡，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断裂。这些光流并非魂力的青黑色，也非香火愿力的淡金色，而是一种更接近透明、却在核心处流转着一丝白金光泽的能量形态，这是剥离了具体祈求对象、纯粹由对公理的渴望所凝聚的、无指向性集体愿力。
它们如同刚刚发源的山涧小溪，水量微小，却带着初生之水的清澈与执着，从各自的源头渗出，然后受到某种无形的牵引，开始向着阵图中心、向着那象征地府方位或更准确说是被封锁的阴阳规则壁垒所在方向的位置，极其缓慢地流淌汇聚。
秦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些光流的生成和移动，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出来了！处正，你们看！愿力流！虽然强度极低，单位时间流量估值不到基准值的万分之一，但确确实实是纯粹的无指向性诉求愿力！五个目标区域，全部都有生成！”
他顿了顿，指着其中一缕略显暗淡、来自代表“陇西白石坳”节点的光流，略带疑惑地补充道：“不过……这一缕的波动频率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异常，核心光色也比其他的略偏暖黄一丝，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可能是该区域地脉或信仰背景的细微差异导致的正常背景噪音，我已标记，持续观察。”
崔小玉的视线落在那些光流上，眼中符文平稳闪烁，进行着快速分析：“愿力纯度初步评估，87.3%。杂质主要为个体焦虑与恐惧情绪残余，可随时间与汇聚过程自然沉淀稀释。流向确认，目标指向为被标记的规则封锁面。冲击动量当前可忽略不计，约为封锁壁垒理论承受阈值的十亿分之一。”
陆鸣沉默地看着那几缕微弱得可怜的光流，它们汇入阵图中心后，几乎激不起任何涟漪，便悄然没入代表壁垒的厚重虚影之中，消失不见，仿佛泥牛入海。监测阵上，代表封锁壁垒完整性的指标，纹丝不动，依然是令人绝望的100%。
他心中没有说出来的是，此刻最让他警惕的，或许并非愿力增长的速度，而是九天之上那位掌控规则的存在。
这些微弱如萤火的愿力溪流，是否已经引起了天规罗网背后那双眼睛的注意？对方是会放任其汇聚，还是会用更隐蔽、更致命的方式，来“污染水源”，或“改道截流”？
地府内部的压力，并没有因为这几缕微弱愿力的产生而有丝毫缓解。孙毅刚刚低声汇报，功德司门口又发生了小规模骚动；轮回司的积压魂魄已经突破四千。各司衙质疑和抱怨的传讯，依旧时不时传来。
阿罗忍不住急道：“太慢了！也太少了！照这个速度，等这愿力攒够，咱们地府怕是早就……”
“急也没用。”陆鸣打断了阿罗焦躁的话，他的目光依旧紧紧锁着那几缕顽强流淌的光流，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江海之大，源于溪流。我们现在看到的，不是水量的多少，而是水已经来了！方向对了，源头活了，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角落调息的姜灵儿身上略微停留。
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显然昨夜催动文蕴微光对她消耗不小，但此时她紧闭的双眸微微颤动了一下，唇角似乎极难察觉地放松了一丝，那是感知到自己播下的种子终于开始孕育生机后，本能的欣慰与释然。
虽然她未曾睁眼，但陆鸣知道，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听”着，感应着。
“告诉阳间盟友，法会不要停，氛围要继续保持。”陆鸣收回目光，继续部署，“不要追求人数爆炸，而要追求参与者的专注与诚心。每一缕纯粹的心念，都是凿开绝壁的一颗沙砾。积沙成塔，集腋成裘。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守护好这些刚刚出现的溪流，让它们不要断流，不要被污染，然后……耐心等待，等待百川归海，等待潮汐来临的那一刻！”
他重新看向监测阵，那几缕微弱的光流，在厚重壁垒的背景下，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陆鸣仿佛能透过阵图，看到阳间那些默默祈愿的百姓，看到他们眼中对天理尚未完全熄灭的信任与渴望。
这点点星火，或许无法立刻驱散黑暗，但至少证明了，黑暗并非不可战胜。
人心的向背，才是这世间最根本、也最强大的力量。而现在，这股力量终于被唤醒，并开始朝着正确的方向，汇聚出了第一道虽细却韧的溪流。
愿力已初涌，洪波或在远方。而水面之下，新的暗流或许已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