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孤军的危局-《开局砍树,我砍出个五代盛世》

  郾城的天色,是从未有过地阴沉。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头,仿佛随时要塌下来。

  空气里没有风,只有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沉闷。

  连往日聒噪的乌鸦,都缩在巢里,不出一声。

  但这种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心悸。

  城头值守的岳家军士卒,紧紧握着手中打磨得锃亮的枪杆或刀柄,手心却不断渗出冷汗。

  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北方、西方、东方。

  那里,原本空旷的田野与地平线交接处,不知何时,已布满了密密麻麻、无声移动的黑点。

  不是游骑。

  是成建制的军阵。

  步兵方阵如同黑色的苔藓,缓慢而坚定地向着郾城蔓延。

  骑兵集群则像游弋的狼群,在更外围划出弧线,封锁着一切可能出入的通道。

  旌旗如林。

  其中最为醒目的,是那面绣着狰狞狼头、代表完颜宗弼本人亲至的大纛。

  金军主力,终于完成了合围。

  不是试探,不是袭扰。

  是真正的、水泄不通的包围。

  更让城头士卒心底发寒的是,在那些金军阵列的间隙,在更南方的地平线上,原本应该属于“友军”防区的位置。

  空了。

  前几天还能隐约看到的其他宋军部队的营寨旗帜,在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仿佛那里从未驻扎过军队。

  唯有被匆忙遗弃的栅栏、熄火的灶坑,以及一些来不及带走的破烂杂物,证明他们曾存在过,又仓皇离去。

  郾城,成了一座真正的、被遗弃在敌后的孤城。

  “张宪部昨日派去联络西面刘锜将军所部的斥候……回来了。”

  王贵登上城楼,找到正在观察敌情的岳飞,声音干涩。

  “刘锜将军所部……三日前已奉枢密院急令,南撤至陈州(今淮阳)布防。留给我们的口信是……‘兵力单薄,难抗金虏主力,奉旨南移,望岳帅……早作决断’。”

  岳飞没有回头,只是握着垛口边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早作决断?

  决断什么?

  是决断放弃郾城,在十几万金军铁桶合围中“突围”?

  还是决断“遵旨”,在敌军眼皮底下上演一场注定溃败的“撤退”?

  “东面呢?韩世忠将军的游骑,可还有踪迹?”他问,声音听不出波澜。

  “昨日午后,最后一股韩家军的探马哨旗还在五十里外。今晨……已不见踪影。据逃回来的百姓说,昨夜有大队骑兵向南急行,烟尘蔽月。”

  王贵的声音越来越低。

  岳飞缓缓闭上眼睛。

  东西两翼,原本互为犄角、可做呼应的友军,就这样,一声不响地,在朝廷的旨意或者说某种默契下,撤了个干干净净。

  将他和他的岳家军,彻底暴露在金军主力的锋芒之前。

  不,或许不是“暴露”。

  是“奉上”。

  用他岳飞的项上人头,用这数万岳家军将士的鲜血,来为某些人的“和议大局”,添上一块最重的筹码,或是一份展示“诚意”的祭品。

  好狠的心。

  好绝的计。

  他甚至能想象出,临安那些衮衮诸公,此刻或许正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忧心忡忡”地讨论着“岳飞孤军冒进,不幸陷入重围”的消息,然后顺理成章地开始筹划下一步的“善后”。

  悲凉。

  刺骨的悲凉,比这深秋的寒风更甚,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但他不能倒。

  至少,不能在这里,不能现在。

  “传令。”

  岳飞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却已是一片冰封般的沉静。

  “四门紧闭,吊桥收起。所有士卒,按预定防区登城,无令不得擅离。”

  “民壮编入辅兵队,协助运输、救治、炊事。”

  “粮仓、武库、水源,加派双岗,由背嵬军亲卫直接看守。没有我的手令,一粒米、一支箭,也不得擅动。”

  “告诉全城将士和百姓——”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清晰地在城楼上传开,压过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援军,暂时没了。”

  “退路,也被截断了。”

  “朝廷的旨意,让我们撤,可现在,我们撤不了了。”

  城上城下,无数目光汇聚到他身上,带着惊惶、绝望,还有最后一丝希冀。

  “但是!”

  岳飞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掷地有声。

  “郾城还在我们手里!”

  “城墙还在我们脚下!”

  “我们岳家军的旗,还没倒!”

  他拔出腰间佩剑,剑锋指向城外那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

  “金虏想拿下郾城,得问问我们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得问问死在郾城外的那些铁浮屠,答不答应!”

  “我们可能会死。”

  “但死之前,也要让金狗记住,想啃下我汉家一块骨头,得崩掉他们满嘴的牙!”

  “告诉金兀术——”

  他声震四野,带着决绝的咆哮。

  “岳爷爷就在这郾城等着他!”

  “有胆,就来!”

  短暂的死寂。

  随即,城头各处,响起了起初零星、继而连成一片、最后如同海啸般的怒吼。

  “死战!”

  “死战!!”

  “死战!!!”

  绝望,往往能催生出最疯狂的力量。

  当退路已绝,当希望渺茫,剩下的,便只有与敌偕亡的血勇。

  岳飞要的,就是这股血勇。

  他必须将全城上下的恐惧,拧成一股决死的意志。

  这或许残酷。

  但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创造奇迹的东西。

  黑云寨。

  几乎是郾城被合围的同一时间。

  静坐中的陈稳,猛地捂住额头,闷哼一声。

  一股强烈到几乎让他呕吐的眩晕感和心悸感骤然袭来。

  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

  不是生病。

  是“势运初感”与“剧本阅览”能力,在南方那剧烈动荡、急剧恶化的“大势”冲击下,产生的被动且强烈的共鸣反应!

  他勉强扶住桌案,急促喘息。

  无需主动探查,无数混乱、凶险、充满杀机的碎片信息,已如同溃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涌入感知。

  那柄“剑”的光芒,正在被浓得化不开的、代表金军的黑色“铁幕”急速吞噬、压缩!

  代表友军或关联势力的其他光点,正在飞速远离、暗淡、消失!

  而来自临安方向的金色“锁链”,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缠绕得更紧,甚至开始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光”。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那被压缩的“剑”光内部,那几个污浊的黑点,正在异常活跃地“跳动”!

  其中有一个黑点,其“位置”与“活跃”程度,与他之前感知到的“粮械储运要害”区域,几乎完全重合!

  “内线……要动了!”

  “就在金军合围,压力最大的时候!”

  陈稳瞬间明悟。

  这是最歹毒的时机。

  外有泰山压顶之围,内有暗箭伤人之患。

  内外交煎,便是铁打的军队,也可能瞬间崩溃!

  “快!再快!”

  他心中嘶吼。

  那封密信,已经发出两日。

  按照最乐观的估计,此刻应该刚过黄河,距离郾城,至少还有一日半到两日的路程!

  来不及了!

  就算信能及时送到,面对如此绝境,岳飞又能如何?

  他能瞬间变出粮食箭矢吗?

  他能让消失的友军回来吗?

  他能立刻挖出藏在心脏里的毒刺吗?

  不能。

  那么……

  陈稳猛地站起,眼中血丝蔓延。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远程赋予的通道,因为上次使用消耗过大,加上新令牌未成,暂时无法稳定建立。

  北方的袭扰,对于决心一口吞下郾城的金军主力而言,威慑有限。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一个风险极大,可能暴露北望军更多实力,甚至可能引来铁鸦军直接针对的办法。

  但,他必须做。

  “来人!”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速请晁天王、林教头、吴军师、阮氏兄弟,还有……王茹管事,即刻来聚义厅!”

  “有要事,需立刻决断!”

  亲卫领命飞奔而去。

  陈稳走到窗边,望向南方,目光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正在被黑色潮水拍打的孤城。

  “鹏举兄……”

  “信,还在路上。”

  “但援手……或许能以另一种方式,更早一些抵达。”

  “撑住。”

  “一定要撑住!”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郾城的命运,北伐的火种,乃至整个“剧本世界”对抗铁鸦军的关键一局,都已系于那摇摇欲坠的城垣之上。

  而他能押上的筹码,也必须全部押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