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蓼蓝秘方·布价飞涨-《我在大秦种田养家》

  阳光落在展台边缘,照在陈麦穗的手背上。她刚把一袋粟米称完,炭笔在登记簿上记下数字,袖口沾着一点灰土。远处窑区的烟还在飘,墟市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布商老李从摊位那头走过来,手里抱着一卷布,脚步沉稳。他站在展台前,没急着说话,先看了看挂在架子上的蓝布。风吹起一角,颜色沉实,不像染坊里常见的那种浮艳。

  “布娘子,”他开口,“我能订百匹吗?”

  陈麦穗抬头看他一眼。这人她认得,常在墟市走动,不抢话,也不压价,账目清楚。她点头,“能。”

  老李松了口气,把怀里那卷布放下,伸手摸了摸展架上的样布。手指在布面滑过,停了一下,“这色……怎么上的?”

  她没答。转身从鹿皮囊里取出一片备用竹简,又抽出炭笔。蹲下身,在简上慢慢写字:蓼蓝根三斤、石灰半斤、水十斗,浸七日。

  字写得平直,一笔是一笔。

  老李接过竹简,低头看。眉头先是皱着,然后一点点松开。他看了好几遍,声音低下去:“这方子……值百金。”

  陈麦穗站着没动。风吹起她短褐的一角,左腕上的艾草绳轻轻晃了一下。

  “给你。”她说。

  老李猛地抬头,“真给?”

  “你拿去用。”她看着他,“只有一条。”

  “你说。”

  “不哄抬布价。”她的声音不高,“若你抬价,穷户买不起,这蓝布就白做了。”

  老李没立刻应。他把竹简翻过去,又翻回来,指腹摩挲着炭笔写的字痕。站了片刻,忽然整了整衣领,拱手:“布娘子放心,我老李虽贪,却知义字。此布若因我一人发财而贵,我夜里睡不安稳。”

  陈麦穗微微颔首。

  阿禾站在展台另一侧,一直没说话。她把剩下的几匹蓝布叠好,抱在怀里,眼睛盯着老李收起竹简的动作。指尖在布边轻轻敲了一下。

  老李把竹简小心塞进贴身衣袋,又看了眼架子上的布,“我这就回去备料,三日后拉第一批货来交定金。”

  “好。”陈麦穗说。

  他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你就不怕我拿这方子去卖?”

  “怕。”她说,“可我不拦。”

  老李愣住。

  “你要卖,自然有人学。”她看着他,“但谁都能做,价就落下来。百姓穿得起,才是要紧事。”

  老李站着没动,脸上神情变了几次。最后只说了句:“你心太大。”

  说完,他走了。

  陈麦穗没再看他的背影。她走到展架前,把一匹蓝布往下拉了拉,遮住断裂的缝线。阳光照在布面上,颜色深了一块。

  阿禾走过来,低声问:“真让他拿走?”

  “已经给了。”

  “可他要是反悔呢?市规管不到外乡商人。”

  陈麦穗低头整理登记簿,炭笔夹在指间,“他不会。”

  “你怎么知道?”

  “他犹豫了。”她说,“不是为要不要方子,是为要不要承诺。这种人,一旦开口,就不会改。”

  阿禾没再问。她把布重新码齐,目光落在展台角落的空竹简上。那片原本写着配方的简已经被收回,现在摆在一边,炭迹未干。

  墟市的声音慢慢涌上来。有农户推车进场,有妇人提篮叫卖,还有匠人在修摊位的木架。一个孩子跑过展台前,差点撞到架子,被母亲一把拉住。

  陈麦穗抬起头,看见几个陌生面孔在远处张望。他们穿着粗布衣,手里拎着麻袋,像是从外村来的。其中一人指着蓝布,跟同伴说了几句,两人便朝这边走来。

  她把手里的炭笔插回发间,站到展台前。

  阿禾也察觉到了,轻声说:“又要忙了。”

  “嗯。”陈麦穗说。

  那两人走近,年纪大的那个开口:“这布……真是你们自己染的?”

  “是。”

  “用什么料?”

  “蓼蓝根。”

  “我们村也有蓼蓝,怎么染不出这个色?”

  陈麦穗没直接答。她从展架下取出一小块试色布递过去,“你拿回去试试。按法子来,七日出液,布浸半日,晾三遍。”

  那人接过,有些迟疑,“你不收钱?”

  “收。”她说,“但信得过的人,先试。”

  对方愣了一下,终于接了过去。

  第二个农夫问:“我们也想学,能教吗?”

  “能。”她说,“下月初八,我在晒场开课,带布来就行。”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喜意。年长的那个赶紧从怀里掏出铜钱,“那我先交定金,订十匹。”

  陈麦穗接过钱,记下名字。

  又有两个人围过来,问染缸怎么做,水比例如何。她一一答了。阿禾在一旁帮忙登记,手指在簿上划动。

  太阳升到头顶,展台前的人越来越多。有人问价格,有人问工期,还有人打听能不能代染自家布。

  陈麦穗一直站着,回答问题,写记录,取样布。她的额角出汗,左手按着登记簿边缘,指节微微发白。

  阿禾递来陶碗,里面是凉茶。她喝了一口,放下碗,继续做事。

  一个中年妇人挤进来,手里拿着一块旧布,“我这布太薄,能上色吗?”

  “能。”陈麦穗接过布看了看,“但得加一道固色。”

  “怎么加?”

  “用明矾水泡一遍。”她说,“我写给你。”

  她又取来一片竹简,写下比例。妇人接过,千恩万谢地走了。

  人群稍散,展台前安静了些。陈麦穗低头看登记簿,上面的名字已经写了半页。她用炭笔在“老李”那一行画了个圈,圈得很小,刚好包住名字。

  阿禾站到她身边,低声说:“他要是不守诺呢?”

  “那就让更多人会。”

  “可我们靠的就是这个色。”

  “靠一时,不如靠一世。”她说,“只要还有人肯学,就压不住价。”

  阿禾沉默了一会儿,“那你不怕没人听你的?”

  “怕。”她说,“但我更怕没人敢信。”

  风吹过来,掀起了展台上的纱布。蓝布露了出来,颜色沉实,像雨后的天。

  陈麦穗伸手把纱布拉下,遮住布匹。

  她的左手按着登记簿,右手握着炭笔。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远处传来孩童的叫声,一辆牛车缓缓驶入墟市,车轮压过石板,发出闷响。赶车的是个年轻农夫,他停在展台前十步外,探头往里张望。

  陈麦穗抬起头。

  农夫犹豫了一下,大声问:“这布……还能订吗?”

  她看着他,点头,“能。”

  农夫松了口气,卸下车上的麻袋。他解开一个,捧出一把粟米,走到信秤前。

  陈麦穗接过斗,倒入粟米,轻轻刮平。她把斗放在秤杆上,秤砣滑动两下,停稳。

  “正好一斗。”她说。

  农夫接过米袋,咧嘴笑了。他掏出一枚铜钱放在台面上,转身要走,忽然又回头,“布娘子,下次收菜干吗?我家晒的萝卜条,干透了。”

  “收。”她说,“只要干净,水分合适,都收。”

  农夫高兴地点头,推车离开。

  又有两个人走近,一个拎着陶罐,一个抱着布卷。他们站在台前,没说话,只是等着。

  陈麦穗把登记簿翻开,准备记录。

  她的手指触到纸面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没回头,知道是谁。

  徐鹤站在她斜后方,声音很轻:“你今天赢的不是老吴。”

  她写下一个名字。

  “你赢的是规矩。”他说。

  她停下笔,抬头看向墟市深处。那里站着几个年长的匠人,正低声交谈。其中一个看了她一眼,迅速移开视线。

  风从东边吹来,掀起了展台上的纱布。蓝布露了出来,颜色沉实,像雨后的天。

  陈麦穗伸手把纱布拉下,遮住布匹。

  她的左手按着登记簿,右手握着炭笔。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远处,窑区的烟还在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