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墟市新章 信秤初行-《我在大秦种田养家》

  晨光刚照到墟市口的石墩,陈麦穗已经站在了土台边。她把木秤台放下,斗和尺整整齐齐摆在上面。鹿皮囊挂在左肩,艾草绳垂在腕侧,风吹了一下,草叶轻轻晃。

  阿禾从后头走来,手里抱着一袋粟米。她没说话,只看了麦穗一眼。麦穗点头,阿禾就把袋子放在台上。

  墟市慢慢热闹起来。人影来回穿动,叫卖声一片。有人看见这新摆设,凑近看了一眼。

  “这是干啥?”一个汉子问。

  “信秤。”麦穗说,“称粮用的。”

  汉子笑了:“牙行不是有秤?你这谁认?”

  话音未落,张老三从棚子里走出来。他穿着半旧的褐衣,袖子挽着,手搭在腰带上。他站定,看着麦穗,嘴角一扯:“布娘子,今儿又弄啥新花样?拿个破木台就想管墟市?”

  麦穗没看他,只对阿禾说:“开始。”

  阿禾解开麻袋,倒出一斗粟米,先放上牙行的旧秤。秤杆翘起,管事在旁喊:“一斗整!”

  人群里有人点头,觉得正常。

  阿禾又把粟米收进另一个袋子,换到麦穗带来的信秤上。她调整砝码,手指稳稳地拨动秤纽。秤杆平了。

  “差二两。”她说。

  现场静了一瞬。

  那汉子挤上前,瞪眼:“你说啥?短二两?”

  阿禾不答,把粟米倒回原袋,再称一次。结果一样。

  麦穗开口:“这不是我家的秤,是按官制校过的。每斗十六两,不多不少。你们若不信,自家带粮来试。”

  没人动。

  张老三冷笑:“妇人懂甚秤?你以为刻个槽、安个纽就能准?这可是祖上传下的规矩!”

  麦穗抬头看他:“那你敢不敢让大伙亲眼看看,你的秤准不准?”

  张老三脸色一沉:“你这是质疑牙行?”

  “我只质疑斤两。”麦穗说,“百姓交税按斗算,吃粮也按斗算。少一口,就是饿一家。你说这是小事?”

  人群开始低声议论。

  一个老农走出来,拎着半袋黍米:“我来试。”

  阿禾接过袋子,先上牙行秤。管事报数:“七两五。”

  再上信秤。阿禾读数:“九两二。”

  老农愣住:“我……我昨儿交租,按的是七两五算的……”

  他声音低下去,拳头慢慢攥紧。

  又有几个人上来试。有的差一两,有的差三钱。没有一例完全相符。

  张老三站在原地,脸绷得发青。他挥手叫来两个手下,低声说了几句。两人立刻散开,往人群里走,像是在拉人说话。

  麦穗不管这些。她从鹿皮囊里取出一张桑皮纸,铺在台面上。纸上画着格子,写着数字。

  “今日试秤者三十一家,平均短一两七钱。”她念道,“若一户一年交十斗粮,就多交了十七两。够一个孩子吃两个月。”

  人群安静下来。

  有个女人抱着孩子,小声问:“那……以后能用这个秤吗?”

  麦穗说:“我想设个信秤台,每日开市到散市都在这儿。谁要称,自己来。不收钱。”

  “你凭啥立规?”张老三突然高声,“墟市归牙行管!你一个女人,连族谱都没名字,也配定市法?”

  麦穗看着他:“我不是为我自己立规。是为那些半夜数米下锅的人。你若不服,可以让大伙评。”

  她转向众人:“你们说,要不要一个准秤?”

  没人立刻应。

  但也没有人反对。

  人群后方,里正赵德不知何时来了。他拄着铜杖,站在石阶上,一直没说话。这时,他往前走了两步。

  所有人目光转过去。

  他看着麦穗,又看看那台信秤,最后开口:“布娘子,三日为期。”

  麦穗等他下文。

  “若三日内,无人因这秤生怨,无争无闹,我就准你在墟市立台。”他说,“若出了乱子,你得撤。”

  麦穗点头:“好。三日。”

  赵德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但他走出几步后,又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眼秤台,才继续走远。

  张老三冷哼一声,甩袖回棚。临进门时,他对手下低语几句,那人点头,快步朝外走去。

  人群渐渐散开,但还有不少人留在附近,偷偷看那台秤。

  麦穗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陶片。她用指甲在上面划了几道线,又对着阳光看了看刻度。阿禾走过来,站在她旁边。

  “他们会动手。”阿禾说。

  “知道。”麦穗说。

  “你还守在这?”

  “嗯。”

  太阳移到头顶,墟市最热闹的时候过去了。摊贩收了一圈,有人开始往回走。几个孩子围着信秤台转,不敢碰,只伸头看。

  麦穗一直坐在田埂上。她的手撑在身后,右手指甲一下一下蹭着陶片边缘。风吹起她的短褐,袖口磨得发白。

  阿禾翻开竹简,记下今日试秤的户数和差额。写完,她抬头:“真能撑过三日?”

  麦穗没抬头。她看着远处牙行的棚子,那里有个人正往泥炉里添柴,火光一闪一闪。

  “三日。”她说,“足矣。”

  她把陶片放进鹿皮囊,伸手摸了摸艾草绳。草叶干了,断了一小截,挂在绳子上晃。

  太阳开始偏西,光影斜照在秤台上。木面被晒得发亮,斗和尺的影子拉得很长。

  麦穗没动。她盯着台角的一处裂痕,那是搬动时磕的。她记得当时阿禾说要换一块,她没让。

  她说这也能用。

  现在那道裂痕里落了点灰,风一吹,灰动了一下,又不动了。

  一个男人从路边走过,手里提着空口袋。他在秤台前停下,看了看,又往前走。走了几步,他又折回来。

  他把口袋放在秤上。

  阿禾立刻上前:“要称什么?”

  “随便。”男人说,“就想看看。”

  阿禾放上标准砝码。秤杆平了。

  男人盯着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走了。

  麦穗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路口。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影子已经缩到脚边。

  天还亮着,墟市还没散尽。她仍坐在田埂上,左手拄地,右手放在膝盖上。指节上有茧,是常年握锄留下的。

  阿禾站起身,望向牙行方向:“他们不会罢休。”

  麦穗抬眼:“我知道。”

  她没再说别的。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人朝着这边走来。走在前面的那个披着旧袍,手里拎着一杆秤,秤盘晃着。

  他直奔信秤台。

  麦穗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那人把秤往台上一放,大声说:“我这秤用了十五年!你说它不准?当众比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