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棋局藏玄机-《璇玑血纹之残园梦破》

  天光刚亮,园子里还有雾。

  薛明蕙坐在石桌旁,手搭在桌边。她穿着一件素色衣服,袖子卷起一截,露出手腕上的一道浅疤。谢珩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一支笔,笔尖垂着,没动。

  他抬头看她:“想好了?”

  她点头:“你先。”

  谢珩把笔点在石桌上,发出一声轻响。那不是普通的笔,是判官笔,能写字也能画线,现在当棋子用。

  薛明蕙抬起右手,在额角轻轻按了一下。那里有块旧伤,不疼了,但碰一下会发热。她指尖沾了点血,不多,只够在桌上划出一道细线。血渗进石头的纹路里。

  第一局开始。

  两人没说话。风吹过来,带着桃林的气息。花瓣飘在空中,不动也不落。太阳升高了些,影子慢慢移动。

  谢珩连下三子,压向左边。他落笔很快,没有停顿。薛明蕙看了一会儿,抬手擦掉右边两个血痕,重新画了一条弧线。她的走法不像下棋,更像改图。

  下到一半时,风停了。

  桌上的黑点和红线突然动了。没人碰桌子,可那些痕迹自己移了位置。谢珩的三个黑点往中间靠拢,薛明蕙画的弧线被断开,剩下的部分拼成一座山,底下还有条河。

  她看着,低声说:“雁门关。”

  谢珩没应声,只是转了下手里的笔。

  他们都清楚那是哪里。北狄的主力就在那儿,山路窄,易守难攻。以前打仗时,斥候七天都没摸清敌营布局。现在这张图,竟从棋局里显了出来。

  薛明蕙伸手要擦,发现血痕粘得很牢。她用力一抹,指尖又破了,血顺着指甲流下来。

  “别动。”谢珩抓住她手腕。

  她停下,看着他。

  他松开手:“让它待一会儿。”

  远处传来脚步声。很轻,很稳,一步一步走来。春桃提着托盘,上面放着青瓷茶盏,冒着热气。她穿藕色裙子,头发上别着一朵玉兰,颜色很新,像是刚摘的。

  她放下托盘,看了一眼石桌,忽然笑了。

  “神女,星君刚才传话。”她声音清脆,“说是您埋的伏笔到了时候,该显一显了。”

  薛明蕙问:“他还说了什么?”

  “说您不必急着回应。”春桃顿了顿,“他说……等您想通了再动也不迟。”

  说完她转身要走。

  “春桃。”薛明蕙叫住她。

  春桃回头。

  “你记得以前的事?”

  春桃笑了笑:“记得一点。记得您半夜咳醒了,我给您倒水。记得您让我藏好那包药粉,别让崔姨娘的人找到。也记得有一次,我在院子里剪布,剪刀差点扎到脚。”

  她说完又笑了一声:“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不用怕谁,也不用躲谁。您也不用算来算去了。”

  她走了,脚步轻快,很快消失在桃林里。

  薛明蕙低头看棋局。那些痕迹还在动,慢慢变化。北狄的防线越来越清楚,连烽火台的位置都出来了。

  她忽然抬手,五指张开,拍在桌面上。血掌印盖住大半张图,所有线条都模糊了。她收回手,指尖滴下一滴血,落在桌角,凝成一个小红点。

  “让他等着。”她说。

  谢珩看着她。

  “下一世,”她靠在石凳上,抬头看天,“我们换个玩法。”

  谢珩没说话。他把判官笔收进袖子,动作很慢。然后他站起来,走到桃树边,折了根新枝,插在花圃边上。

  风吹起来,带着花香。

  远处传来孩子念书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词,但调子很熟。薛明蕙听了一会儿,认出来了。

  是《璇玑图》。

  人间的孩子在背这个。有人教,有人记,一代一代传下去。他们不知道这原本是个命格困局,也不知道它曾决定过多少人生死。他们只知道,这首诗难背,但背下来会被先生夸。

  声音随风飘来,一句一句,穿过桃林,落在石桌上。

  谢珩站在花圃边,没回头。他的手垂着,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薛明蕙走过去,站到他身边。她没说话,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有点凉。

  “你还想回去看看吗?”她问。

  他摇头:“不想。”

  她说:“那就不去。”

  两人站着没动。阳光照在肩上,暖暖的。

  过了一会儿,谢珩开口:“你说的‘换个玩法’,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他:“你不记得小时候在慈恩寺听过的故事了?那个和尚说,人要是能记住前一世的事,就能改一步棋。改一步,整盘就变。”

  他问:“你想改哪一步?”

  她没答,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扔进花丛。惊起一只鸟,扑棱棱飞走了。

  “比如,”她说,“我不再装病了。你也别再装傻。我们一开始就站在光里,谁想动手,就冲我们来。”

  谢珩看着她,嘴角动了动。

  他刚要说话,远处又传来诵读声。这次清楚了些。

  “璇玑纵横三千道,一念回环九世桥——”

  最后一个字拖得长,尾音晃着,像风铃。

  薛明蕙笑了。

  她转身走回石桌,坐下,把手放在桌面上。血痕已经干了,但她又划了一下,新的血珠冒出来,沿着旧路往下流。

  谢珩站在原地没动。他的眼睛望着桃林深处,眼神不再平静。

  风再起时,他迈步朝她走去。

  靴底踩上石板路,发出一声轻响。

  花枝晃了晃。

  一片花瓣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