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咖啡厅对峙-《璇玑血纹之残园梦破》

  天花板的铜钱还在晃。

  薛明蕙摸了摸后颈,皮肤滚烫,像是在发烧。她没动,目光死死盯着那根细线。谢珩抓住她的手,低声道:“走。”

  他们走出展厅。外面天色阴沉,风卷起落叶在街角打转。街边咖啡馆亮着灯,玻璃上凝着水汽。谢珩推门进去,门上的铃铛轻响一声。

  靠窗的位置空着。两人坐下。服务员走来询问喝什么,薛明蕙摇头。谢珩要了一杯黑咖啡。

  杯子刚端上来,薛明蕙突然按住桌面,眼前一黑。

  画面浮现。

  她站在金帐之中,手中握着半块丝帕。图案扭曲成刀,刺入一名戴眼罩男子的咽喉。那人倒下时,她看见他胸口的狼形刺青在蠕动。

  后颈剧痛袭来。

  她喘息着,用力掐住掌心才稳住身形。谢珩看着她:“又看到了?”

  她点头:“我杀了北狄王。”

  谢珩沉默。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缓缓收拢,最终握紧。然后闭上眼。

  他也看见了。

  地牢深处,墙壁渗水,铁链垂挂。他站在一人面前——那人跪在地上,脖颈歪斜。他拿起一支笔,插进对方喉咙。血顺着笔杆流下,滴落在鞋面。

  那是魏长忠的脸,在火光中微微颤动。

  谢珩睁眼,额角已沁出冷汗。

  “我也看到了。”他说,“我在成国公府的地牢里杀了魏长忠。”

  薛明蕙抬头看他:“可你说他早就死了,在神武门。”

  “是。”谢珩声音低沉,“我亲眼见他断气。”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摇头,“但我记得那个地牢。第三间,右边墙上有道缺口,是我小时候摔出来的。除了奶娘,没人知道。”

  他顿了顿:“那天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

  两人陷入沉默。

  风势渐强,树叶拍打着玻璃。街对面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身穿深色衣袍,左眼戴着玳瑁眼罩。他静立不动,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薛明蕙忽然转头望向窗外。

  那人还在。

  她眯眼看不清面容。一阵风吹过,眼罩掀起一角,露出底下一道痕迹——一只歪歪扭扭的王八,线条稚拙。

  她猛地回头:“你小时候有没有在谁的眼罩上画过东西?”

  谢珩一怔:“你怎么知道?”

  “刚才那个人,站在对面树下,戴眼罩,下面有你画的王八。”

  谢珩立刻起身,快步走到窗边。

  树下空无一人。

  只有风吹着纸片在地面打转。

  他回来坐下,压低声音:“那是冷十三。我的奶兄,也是母族的暗卫首领。十年前失踪,我以为他死了。”

  “但他一直在帮你?”

  “我不知道。”谢珩看着手中的断玉簪,“也许他在等某个时刻。”

  “什么时候?”

  “等我们想起来。”

  空气沉重得几乎凝滞。

  薛明蕙抚着后颈,胎记仍在发烫,但疼痛已不如先前剧烈。她低头看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是从画框上蹭下来的。

  “你说……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她问。

  “不止一次。”谢珩说,“也不止这一世。”

  “我不记得全部。只依稀记得御花园、月圆夜、咳血,还有用血拼图的画面。其余都是碎片。”

  “我也是。”他握紧玉簪,“每次梦见地牢,耳边都会响起一句话。”

  “什么话?”

  “‘少主,该动手了。’”他停顿片刻,“是冷十三的声音。”

  薛明蕙呼吸一紧。

  “所以……他是真的杀过人?为了你?”

  “为了活下去。”谢珩看着她,“我们都做过不得不做的事。”

  她不再追问。

  服务员过来添水,不小心碰倒了糖罐。两人同时抬头,动作太快,引得邻桌客人侧目。谢珩摆摆手,那人便低下头继续喝咖啡。

  “你信轮回吗?”她忽然问。

  “我不信命。”他说,“但我相信这些事不会无缘无故发生。梦、伤、习惯……都有原因。”

  “比如你总改签售卡背面的字?”

  他一顿:“你看到了?”

  “嗯。你改了三处,最后一笔划得很重。”

  他没有否认:“那是密码。写给可能存在的下一个我。”

  她看着他:“那你现在写的,是给谁看的?”

  “是你。”他说,“从你碰画框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是你。”

  她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我也觉得认识你。”她说,“不是因为画,也不是采访。是你的手。你拿书的样子,翻页时用拇指压角——和五年前一样。”

  “五年前?”

  “灯会那天。”她声音轻了些,“你递给我半支玉簪,说以后见面,凭这个认人。”

  谢珩怔住了。

  他缓缓抬起手,将玉簪放在桌上。

  两截断口,恰好能合上。

  “那你为什么后来不理我?”她问。

  “因为我听说你订婚了。”他说,“尚书令的女儿。”

  “谁告诉你的?”

  “一封信。署名是你父亲。”

  “他没资格替我说话。”她冷笑,“就像他没资格决定我能不能活。”

  谢珩看着她。

  “所以你一直在查真相?”

  “不只是真相。”她说,“是所有被藏起来的事。谁烧了我娘的信,谁往我药里下毒,谁在背后推动一切。”

  “包括李承恪?”

  她点头:“他不该存在。北狄送来的孩子,换走了真正的皇子。可有人把他接回来,养在宫里,封为亲王。”

  “谁做的?”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我知道冷十三烧过一封信,里面写着婚约。是他奉命行事。”

  谢珩沉默良久。

  “如果真是这样……下令的人,只能是皇室至亲。”

  “你母亲?”她看向他。

  他没有回答。

  胎记再度发烫。

  薛明蕙抬手按住后颈,眼前再次浮现画面——她站在雪地中,手中举着染血的《璇玑图》,前方是倒塌的军帐。她向前走去,踩碎一面铜镜。镜中映出一张脸,却不是她。

  是一个女人。

  身披凤袍,眉心一点红痕。

  她张嘴说了句什么,听不见。

  画面戛然而止。

  她喘息着抬起头。

  谢珩盯着她:“又看到了?”

  她点头:“我不是第一次用璇玑图杀人。我当过皇后……或者,至少穿过龙袍。”

  谢珩伸手,轻轻触了下她额头。

  她没有躲。

  “你每次用血预知,都会伤身体。”他说,“我能感觉到。”

  “你也一样。”她看着他,“你每想起一段,脸色就白一分。”

  他没有否认。

  “那就别想了。”她说。

  “不能停。”他摇头,“我们现在停下,以后死得更快。”

  门外风更大了。

  玻璃上的水汽被吹开一道缝隙,灯光照进来,在桌上拉出一条斜线。薛明蕙顺着光线望去,巷口又出现那个身影。

  靛蓝罩甲,眼罩遮脸。

  这次他没有停留,转身走入黑暗。

  她开口:“他在监视我们。”

  “不是监视。”谢珩说,“是在确认。”

  “确认什么?”

  “确认我们是不是真的开始记起来了。”

  桌上的玉簪突然颤了一下。

  两人低头看去。

  簪子仍在轻微震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谢珩将它握进掌心。

  “他不会一直躲着。”他说,“等我们再靠近一步,他就会现身。”

  “然后呢?”

  “告诉我们该杀谁。”

  外面开始下雨。

  雨点打在玻璃上,一道道滑落。店内灯光昏黄,其他客人都已离开,只剩他们两个。

  薛明蕙望着窗外。

  “我们不能再回去了。”她说。

  “回哪儿?”

  “从前的日子。”她转头看他,“装作不认识,装作没做过那些事。现在不行了。”

  “那就往前走。”

  “哪怕前面是死?”

  “那就一起死。”他说,“但得先弄清楚,是谁让我们活到今天的。”

  她看着他许久。

  然后伸手,将断玉簪的另一半推到他面前。

  “凭这个认人。”她说,“从现在开始。”

  他接过簪子,合在一起。

  咔的一声。

  像锁上了。

  外面雨越下越大。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街角,车窗深色,看不见内里。副驾驶座上,一只手搭在窗沿,翡翠扳指在雨水反光中一闪。

  车内手机亮了。

  来电显示:清道夫。

  司机接通。

  “目标已进入第二阶段记忆唤醒。”声音平静,“启动b计划。”

  电话挂断。

  车内恢复寂静。

  雨刷左右摆动,划出模糊的视野。

  咖啡厅里,薛明蕙突然抬头。

  她看向街角。

  车灯熄了。

  但她知道,有人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