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十世之约启-《璇玑血纹之残园梦破》

  谢珩抱着她穿过裂缝,脚下一空,两人一同坠落。风在耳畔轻拂,不冷也不急,仿佛是被缓缓托着往下沉。

  他迅速调整姿势,一手护住她的头,另一手撑向地面,落地时以背先行承受冲击。地面是松软的泥土,微湿,草根刺进衣衫,但他浑然不觉疼痛。

  薛明蕙在他怀里轻咳一声,声音虚弱。她双目紧闭,脸色比先前更显苍白,唇瓣干裂,毫无血色。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低头查看她的情况。见她胸口仍有起伏,呼吸虽浅却尚算平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正欲将她放下,她忽然身体一颤,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恰好落在胸前那枚旧玉佩上。

  玉佩本温润贴身,久而生暖。可此刻却骤然滚烫,宛如烧红的铁片压在衣料之上,灼人肌肤。

  谢珩察觉异样,立即取下玉佩细看。只见其表面浮现出道道纹路,金线延展交织,勾勒出一幅图案的一半——正是残缺的《璇玑图》。

  他指尖收紧,牢牢攥住玉佩。

  就在此时,薛明蕙睁开了眼睛。

  目光有些涣散,似未能聚焦,只是怔怔望着玉佩,声音轻若游丝:“又要来了。”

  话音未落,她瞳孔猛然放大,视线凝滞,全身僵直。

  谢珩明白,她的预知已起。

  他不敢妄动,也不敢呼唤,只能注视着她面部肌肉逐渐绷紧,手指蜷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十余秒后,她猛地吸进一口气,如同自深水中挣出,浑身一震,随即再次咳出血来。

  这一次的血量更多。

  鲜血顺着下巴滴落,有一滴正巧落在玉佩之上,渗入那些金线之中。刹那间,金光一闪,旋即熄灭。

  “怎么样?”他低声问道,用袖口替她拭去唇边血迹。

  她喘息片刻才开口:“三天之后……这里会发大水。江水冲垮堤岸,水流极急。”

  “你还看见了什么?”

  “有个木匣……漂在水上。里面装着断掉的琴弦。”她说着,抬手指向上游方向,“就在那边,断崖下的弯道处。”

  谢珩顺着她所指望去。远处是一条干涸的小河,两岸杂草丛生,裸露的石块交错其间,看不出任何埋藏之痕。

  天色灰蒙,云层低垂,却并无降雨征兆。

  他默然片刻,扶她至旁边一棵老槐树下倚靠。树皮粗糙,枝叶稀疏,仅能遮些风。

  “你在这儿等我。”他说,“我去看看那地方是否被人动过。”

  她点头,手中仍紧紧握着玉佩,指节泛白。

  临行前,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她靠着树干,头微微低垂,仿佛即将入睡。但他清楚,她在忍痛,一声不吭。

  他转身朝河边走去。

  沿河岸上行约一炷香时间,抵达她所说的位置。左侧为陡坡,几株歪脖树斜生而出;右侧是浅滩,河水仅余细流蜿蜒。

  他蹲下身拨开枯草,观察地面。此处泥土颜色更深,踩踏之下亦更为松软。

  显然有人翻动过。

  他直接用手挖掘,指甲缝很快嵌满泥垢。不到半尺深处,指尖触到硬物。

  是个小匣子,乌木所制,表面雕刻莲花缠枝纹,样式陈旧,边角磨损严重。

  他取出匣子,吹去尘灰,翻至背面。那里赫然印着一个标记——狼首狰狞,獠牙外露,正是北狄皇族的徽记。

  他眉头微蹙。

  掀开匣盖,内里并无琴弦,唯有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笺。

  他展开一看,纸上写着五个字,墨迹泛黄,却仍清晰可辨:

  李承恪未死

  他的动作一顿。

  停顿数息,他迅速将纸折好,收入袖中。

  起身之后,快步返回。

  薛明蕙仍在原地,姿态未变。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他走到她面前,并未言语,先将玉佩重新挂回她颈间。系妥后才开口:“找到了。”

  “是那个匣子?”

  “是。”

  “里面有琴弦吗?”

  “没有。”他看着她,“但有别的东西。”

  她静候下文。

  他略一迟疑,终是道出:“纸上写着‘李承恪未死’。”

  她呼吸微滞,眼神骤变。

  “不可能。”她声音极轻,“那一战,北狄主力全军覆没,他的尸首也已确认焚毁。”

  “我也以为他死了。”谢珩道,“但这印记真实无疑,绝非伪造。匣子埋得不深,像是有意留给我们发现。”

  她低下头,指尖摩挲着玉佩。方才渗入其中的血迹尚未干透,触感微黏。

  “这不是巧合。”她说,“他知道我们会来到这一世。”

  “他也知道你会预见。”

  二人皆沉默下来。

  远处传来狗吠与孩童笑语,村口升起袅袅炊烟。村民们开始准备饭食,一切如常,无人知晓三日后将有洪水肆虐。

  谢珩仰望天空,云层愈发厚重。

  “你说的大水,真的会来?”

  “我亲眼所见。”她说,“水位高涨,淹没屋檐。河道彻底改形。”

  “你能再看一次吗?确认是否同一件事?”

  她摇头:“不能再用了。每一次动用预知之力都耗损心神,如今我已无力支撑第二次。”

  话音刚落,她又轻咳一声,虽未出血,面色却更加憔悴。

  谢珩不再追问。他蹲下身,背对她:“上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去哪儿?”

  “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他说,“在洪水来临之前,我们得做些准备。”

  她未推辞,扶着树干缓缓起身,伏上他背脊。她很轻,仿佛连骨骼都变得纤薄。

  他站起身,稳了稳她的重量,一手托住她腿弯,一手按住她手臂。

  她将脸贴在他肩头,声音闷闷传来:“你不该一直背着我的。”

  “我没让你一个人走。”他说,“过去不曾,将来也不会。”

  他迈步前行,脚步踩在湿泥上发出细微声响。

  风从河面吹来,夹杂着水腥与青草的气息。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悠长。

  他们渐行渐远后,树下的泥土悄然微动。一道细缝裂开,露出半截焦黑布条,上面绣着半个狼头图案。

  风吹过,布条轻轻晃动,旋即被新落下的树叶悄然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