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玄甲军的送别礼-《璇玑血纹之残园梦破》

  光门剧烈震颤,裂缝中涌出灼热气流,扑在脸上滚烫刺痛。薛明蕙的手仍被谢珩紧紧握着,谁都没有松开。

  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如果必须留下一个,另一个才能走,你们谁能放手?”

  他们没有回答。

  也无需回答。

  地面骤然撕裂,碎石四溅。一队黑甲骑兵破土而出,马蹄踏地,声如雷霆。为首的将领左腿是金属所铸——正是青崖。

  他抬手一挥,机械腿发出低沉嗡鸣,箭矢接连射出,在空中织成一张密网,堪堪挡住即将崩塌的光门。

  “走!”青崖厉声喝道。

  薛明蕙点头,抬起右手,在指尖划了一道。鲜血涌出,她在空中画下符咒。她咬紧牙关,血顺着指缝滴落,染红整条符线。

  谢珩将手掌贴在她背上,将残存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渡入她体内。符咒开始发光,由红转金,最终与光门相连。

  一条路显现出来。

  不是幻象,也不是梦境。是真真切切的青石板路,两旁立着灯盏,火光微弱。风从彼端吹来,带着人间的气息——泥土、青草,还有炊烟的味道。

  无人迈步。

  传说轮回道不容活人归返,违者将被天地撕碎。光门深处传来哭嚎,似万千亡魂齐声嘶喊,阻拦他们前行。

  春桃从光门中缓缓飘出。

  她穿着白裙,面色如常,毫无惧意。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剪刀,刀口微黑,仿佛沾过血迹。

  “小姐。”她轻声道,“该回家了。”

  薛明蕙喉头一紧,说不出话。

  这把剪刀她认得。春桃曾用它割断哥哥身上的绳索,也曾以它挡下刺客的利刃。后来,她在北狄亲眼看见这把剪刀插在春桃胸口,拔出时,刀身已弯。

  如今,它又回来了。

  春桃将剪刀抛向空中。剪刀旋转一圈,落下时恰好嵌入光门边缘的一道缝隙。“咔”一声轻响,如同锁扣开启。

  光门停止震颤。

  青崖单膝跪地,长枪拄地。他身后的玄甲军列队肃立,兵器高举向天。无人言语,亦无人抬头。这是唯有主帅夫妇方可享有的最高送别之礼。

  谢珩看向薛明蕙。

  她读懂了他的眼神。

  两人同时迈步。

  脚刚踏上青石板,身后忽然响起钟声。

  第一声,天边最后一片乌云坠落。

  第二声,光门的裂缝开始闭合。

  第三声,春桃的身影淡了几分。

  他们未停步。

  第四声,青崖抬起头,望了他们最后一眼,随即垂首。

  第五声,玄甲军齐刷刷收枪入鞘。

  第六声,风止息。

  第七声,路边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照亮整条归途。

  第八声,春桃站在原地微笑,露出右边那颗小虎牙,一如儿时模样。

  第九声——

  钟声终结时,春桃已然不见。唯有那把剪刀仍悬于光门之上,轻轻晃动,映着两侧灯火。

  薛明蕙头晕目眩,身子发虚,仿佛要散架。谢珩扶住她的肩,将自己的气息缓缓传入她体内。

  “快到了。”他说。

  前方有光,比这里的灯明亮得多。像是清晨的日出,洒在屋檐上,照进院子里,落在老槐树的枝头。

  他们看见了薛府的大门。

  红漆斑驳,门环上挂着半旧的红布,是过年时贴的,尚未摘下。门缝里钻出几根野草,风一吹便轻轻摇曳。

  一只黑白花猫从墙头跃下,尾巴高高翘起。它看了他们一眼,叫了一声,转身钻进院子。

  院内有人正在扫地。

  竹帚划过石板的声音极轻,一下,又一下。

  他们走到门前。

  薛明蕙伸手推门。

  门未上锁。

  吱呀一声,开了。

  院子里站着一个女人,身穿粗布衣裳,手中握着扫帚。她转过身,看到他们,扫帚脱手落地。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薛明蕙认得她。

  是柳嬷嬷,娘生前最信任的人。五岁那年,是她把自己从井里捞上来,抱着哭了整整一夜。

  柳嬷嬷后退一步,忽然跪倒在地,重重磕下头去。

  “小姐……您回来了。”

  话音落下,她似耗尽力气,瘫坐在地,捂着脸,双肩剧烈颤抖。

  薛明蕙想上前搀扶。

  可就在此时,谢珩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等等。”

  他盯着院角那口井。

  井口盖着石板,上面压着一块青砖。砖缝间长出一朵小花,白色花瓣,细茎伶仃,风一吹便晃。

  这花不该在那里。

  那口井,三年前就被封死了。崔姨娘命人填土掩埋,说是怕孩子掉进去。但她知道,真正目的是为了藏匿母亲留下的东西。

  而现在,井盖已被掀开。

  青砖歪在一旁,显然被人移动过。

  花是从井底长出来的。

  谢珩缓缓松开她的手。

  “你先进去。”他说,“我去看看。”

  “不要。”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一起去。”

  他摇头:“你先安顿好自己。我很快就回来。”

  他走向井边,脚步沉稳。

  薛明蕙站在门口未动。

  柳嬷嬷仍在哭泣,可她顾不上了。

  她只望着谢珩的背影。

  他蹲下身,伸手搬开那块石板。

  井口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但他闻到了气味。

  不是腐土,也不是湿气。

  是墨香。

  有人曾在井中存放过书卷。

  他探头向下望去。

  底下有东西泛着微光。

  像是一枚玉佩的角。

  他正欲伸手——

  井壁突然掉落一块泥。

  啪地砸在井沿上。

  紧接着,又有数块接连坠落。

  他迅速后退一步。

  就在这一瞬,一只手从井底伸了出来。

  苍白、瘦削,指甲泛青。

  那只手抓住井沿,用力一撑。

  一个人影,缓缓从井中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