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远方的呼唤-《重生83:带兄弟赶山》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些。狍子屯后山的残雪直到三月末才彻底消融,露出底下黑油油的腐殖土。冰封的绥芬河终于传来“嘎嘣嘎嘣”的开裂声,碎冰顺流而下,撞在岸边的石头上,溅起带着寒意的水花。

  郭春海站在新平整出来的河滩空地上,眯眼看着远处河面上漂浮的冰排。他身上那件半旧的军大衣敞着怀,露出里面乌娜吉新给他织的枣红色毛衣——线不够细,针脚也有些松,但厚实暖和。右胸那道狰狞的枪伤已经愈合,只在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像是个永不磨灭的烙印,时刻提醒着那段九死一生的跨境岁月。

  “春海哥,木料快不够了!”二愣子扛着一根碗口粗的松木,“咣当”一声扔在空地上,抹了把汗。这小子经过俄国一役,脸上的稚气褪去不少,眼神里多了几分沉稳,只是那咋咋呼呼的性子改不了。

  “不够就去后山伐,注意别碰那几棵老红松。”郭春海头也不回地说,“那是托罗布老爷子圈出来的‘祖宗树’,动不得。”

  “知道知道!”二愣子咧嘴笑,“老爷子昨天还念叨呢,说等仓库盖好了,要在梁上挂红布,请山神爷保佑咱屯子风调雨顺。”

  正说着,老崔拄着根拐棍从屯子里慢慢挪过来。他背上的刀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年纪大了,恢复得慢,走路还得借点力。

  “崔叔,您怎么来了?”郭春海赶忙上前搀扶。

  “躺不住,躺不住啊!”老崔摆摆手,在河滩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掏出旱烟袋吧嗒起来,“看着这仓库一天天起来,比吃啥药都管用。”

  眼前这片河滩地,如今已是大变样。一个月前还长满荒草和乱石,现在已经被平整出七八分地。靠近河岸的地方,用石头砌起了齐腰高的地基,粗大的松木梁柱已经立起来三排,十几个屯里的青壮正在上面忙活着上椽子。叮叮当当的斧凿声、汉子们的吆喝声、还有远处妇女们烧水做饭的说笑声,交织成一曲生机勃勃的春耕曲——虽然耕的不是田,是未来的根基。

  “按这个进度,月底前主体就能起来。”郭春海也蹲下来,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仓库这边隔成三间,大间存山货皮毛,小间放渔网工具,最里头那间做熏房。修船棚挨着河边,地基得打深点,防洪……”

  “春海啊,”老崔吐出一口烟,打断了郭春海的规划,浑浊的眼睛望着他,“仓库、船棚,这些都是死物。咱这摊子要想真的立起来,得靠活人——靠信得过的活人。”

  郭春海手里的树枝顿了顿。他明白老崔的意思。这次能从俄国捡回命来,靠的是核心这几个人生死与共。但要想把事业做大,光靠这几个人远远不够。

  “崔叔,您看屯里这些后生……”郭春海压低声音。

  “张铁柱踏实,王猛有股虎劲,刘老蔫儿虽然不爱说话,手上活细。”老崔如数家珍,“都是好苗子。但光有苗子不行,得有人带,有规矩管。”

  “规矩……”郭春海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他想起了在俄国森林里,那些用血换来的教训——王磊的背叛,瓦西里的算计,伊戈尔的凶狠。没有规矩,再好的队伍也是一盘散沙。

  “春海哥!春海哥!”小陈气喘吁吁地从屯子里跑过来,手里攥着个信封,“县里邮电所刚送来的,加急信!”

  郭春海接过信封,牛皮纸的封皮,右下角印着“吉林省图们市对外贸易公司”的红字。他心中一动,撕开封口,抽出信纸。

  信是金哲写的。字迹有些潦草,但意思清楚:他已经回到南边的“清海镇”,处理了船队后续的琐事。镇里对他的“失踪”并没有深究——海上讨生活,今天不知明天事,大家都习惯了。他在信里再三感谢郭春海的救命之恩,并说如果他这边需要,随时可以南下,“清海镇”永远是他的后盾。信的末尾,金哲还提到一个消息:日本北海道那边有个老渔民合作社,头儿是个叫佐藤的老头,为人正派,对过度捕捞和“黑龙会”那套很反感。如果郭春海将来想去日本海那边发展,或许可以试着接触。

  信不长,但信息量很大。郭春海反复看了两遍,把信递给老崔。

  老崔眯着眼看了半天,叹口气:“金船长是个讲究人。这年头,讲究人不多了。”

  “佐藤……”郭春海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他想起了上次在日本海,那艘神秘的灰色快艇,还有“黑龙会”的嚣张。看来那片海,也不太平。

  “春海,”老崔把信折好递回来,语气郑重,“金船长这是给咱指了条路。但路怎么走,还得咱自己拿主意。往南,是日本海,水深浪大,可机会也多。往北,是俄国,咱刚从那死里逃生……”

  “往北暂时不能去了。”郭春海斩钉截铁,“伊戈尔没死,瓦西里说不定也还藏着。俄国那边现在是龙潭虎穴。”他站起身,望向南方,“往南……倒可以琢磨琢磨。”

  正说着,乌娜吉挎着个竹篮子从屯子方向走来。她今天穿了件水蓝色的碎花棉袄,头发在脑后梳成个利落的髻,露出光洁的额头。怀里抱着他们快一岁的儿子小宝,小家伙裹在厚实的襁褓里,只露出红扑扑的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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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嫂子来啦!”二愣子笑嘻嘻地凑过去,想逗孩子,被乌娜吉轻轻拍开手:“一身汗味,别熏着孩子。”

  郭春海迎上去,很自然地接过篮子。篮子里是刚烙好的玉米面饼子,还冒着热气,旁边一小罐咸菜,一壶热水。

  “累了吧?歇会儿,吃点东西。”乌娜吉把孩子往郭春海怀里送了送。郭春海接过儿子,小家伙认得爹,咿咿呀呀地伸手抓他的胡子。

  “不累。”郭春海用下巴蹭蹭儿子的小手,心里那点因为规划未来而产生的沉重,瞬间被这柔软的触感化解了不少。

  乌娜吉给干活的人们分饼子倒水,动作麻利,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屯里的汉子们接过吃食,都客气地喊“嫂子”,眼神里透着尊重。这尊重,不仅仅因为她是郭春海的媳妇,更因为这半年多来,乌娜吉用她的善良和能干,赢得了全屯人的心。谁家媳妇坐月子,她送去鸡蛋红糖;谁家老人病了,她帮着煎药熬粥;屯里孩子们的衣服破了,她也顺手给缝补。渐渐地,“春海媳妇”这个称呼,变成了大家心里认可的“屯里媳妇”。

  分完吃食,乌娜吉走到郭春海身边,看了看热火朝天的工地,轻声问:“快了吧?”

  “嗯,月底就能用了。”郭春海把孩子递还给她,“等仓库盖好,把咱们那些东西规整规整,该卖的卖,该留的留。”

  他说的是从俄国带回来的那批“家底”——除了已经换成钱买了新船的部分,还剩一些金条、现金,以及格帕欠坚持要留下的几张上好皮毛和几支俄国步枪。这些东西藏在郭春海家地窖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乌娜吉点点头,没多问。她知道丈夫有主意,自己只要把家里照顾好,不给他添乱就行。她看了看郭春海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今早牛寡妇在井台边,又跟人念叨,说咱家钱多得没处花,盖这么大仓库……”

  郭春海眉头微微一皱。牛寡妇这女人,自从上次被托罗布老爷子当众训斥后,是消停了一阵。但狗改不了吃屎,眼红病是绝症。

  “随她说去。”郭春海语气平淡,“嘴长在别人身上,咱管不了。只要她不做出格的事,就当没听见。”

  “我就是觉得……堵心。”乌娜吉低下头。她不怕吃苦,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但那些关于丈夫“钱来路不正”的猜测,像根刺扎在她心里。

  郭春海看着妻子微蹙的眉头,心里涌起一股怜惜。他伸手,很自然地帮她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娜吉,记住,咱们行的端做得正。这钱,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每一分都干净。咱用它来建设屯子,养活大伙,问心无愧。那些嚼舌根的,要么是眼红,要么是心里脏。咱不跟脏人一般见识。”

  他的声音不大,但沉稳有力。乌娜吉抬起头,看着丈夫坚定的眼神,心里的那点郁结慢慢散开了。她重重点头:“嗯,我记住了。”

  下午,郭春海去了一趟后山。托罗布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大爽利,多半时间都在他那间散发着草药和烟火气的小屋里待着。

  老爷子正坐在炕上,就着窗棂透进来的光,用鹿角磨一根骨针。见郭春海进来,抬了抬眼皮:“来啦?自己倒水喝。”

  郭春海熟门熟路地拿起炕桌上的粗瓷壶,倒了碗温热的草药茶,坐在炕沿上。

  “仓库那边咋样了?”老爷子问,手里没停。

  “挺顺当。就是……”郭春海斟酌着词句,“就是觉得,光有个仓库,心里还是不踏实。”

  “哦?”老爷子放下骨针,浑浊的眼睛看着郭春海,“那你说说,咋样才踏实?”

  郭春海把金哲来信的事,以及自己关于往南发展的想法,简单说了一遍。末了,他补充道:“老爷子,我不是贪心。只是经过俄国这一遭,我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世道里,你想安稳过日子,光躲着不行,你得有让人不敢欺负的本钱。这本钱,不只是钱,还有人,有家伙,有地盘。”

  托罗布老爷子静静地听着,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在炕桌上轻轻敲着。半晌,他叹了口气:“春海啊,你长大了。这话,不像二十出头后生说的,倒像活了几十年的人悟出来的。”

  他端起自己的茶碗,喝了一口,缓缓道:“你想的没错。山里的规矩,从来不是讲道理讲出来的,是打出来的。狼群认头狼,不是因为头狼最会讲理,是因为它牙最利,爪子最硬。”

  “可我这心里……没底。”郭春海难得露出一点迷茫,“往南,是日本海,人生地不熟,水里不比山上。‘黑龙会’那些人,咱也打过交道,不是善茬。”

  “怕了?”老爷子眯起眼。

  “不是怕。”郭春海摇头,“是……不想再让兄弟们跟着我冒险。俄国折了那么多人,我……”

  “放屁!”老爷子突然提高声音,吓了郭春海一跳,“当领头的,最忌讳妇人之仁!俄国折了人,那是命!是咱本事不够,准备不足!你要做的,是把本事练上去,把准备做足,让跟着你的人,以后少折,甚至不折!而不是缩在家里,抱着那点家当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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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子激动得咳嗽起来,郭春海忙给他拍背顺气。

  缓过劲来,老爷子喘着气说:“春海,你知道咱鄂伦春人老辈为啥能在这老林子里活下来不?不是因为咱躲得好,是因为咱敢闯!春天追着驯鹿北上,秋天跟着大马哈鱼入海,哪儿有吃的,哪儿就是家!你现在有船,有人,有本钱,比老辈人强多了!守着这山沟沟,你能守一辈子?你儿子呢?孙子呢?也跟你一样,打两只狍子就满足?”

  郭春海被问得哑口无言。

  “往南,是难。”老爷子语气缓和下来,“可难,才有奔头。金船长给你搭了线,那是缘分。佐藤那人……我没见过,但听你这说法,像是个守老规矩的渔民。这年头,守规矩的人不多了,值得交。”

  他看着郭春海,眼神变得深邃:“春海,你不是池子里的鱼。你是海东青,是天上的鹰。鹰就该往高了飞,往远了看。屯子是你的窝,你得把它守好,但你不能一辈子趴在窝里。”

  从老爷子屋里出来,天色已近黄昏。西边的天空铺满了火烧云,把整个狍子屯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袅袅升起,空气里弥漫着柴火和饭菜的香味。

  郭春海慢慢走回家。乌娜吉正在灶间忙活,铁锅里炖着酸菜粉条,旁边箅子上蒸着金黄的窝窝头。小宝在炕上自己玩着一个拨浪鼓,咯咯直笑。

  这画面,温暖得让人心醉。郭春海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

  “回来啦?洗手吃饭。”乌娜吉回头看见他,笑着说。

  饭桌上,郭春海给乌娜吉夹了块炖得烂糊的猪肉,状似随意地说:“娜吉,等仓库盖好,我可能……得出趟远门。”

  乌娜吉夹菜的手顿了顿,但很快恢复正常:“去哪儿?多久?”

  “南边,日本海那边。先去探探路,不会太久,个把月吧。”郭春海观察着妻子的表情。

  乌娜吉低下头,默默扒了两口饭。良久,她才轻声说:“非得去吗?”

  “嗯。”郭春海点头,“老爷子说得对,咱不能总缩在山沟里。南边有机会,也有危险。但不去看看,心里总惦记着。”

  “那……带上二愣子、格帕欠他们。多带点人,多带点……家伙。”乌娜吉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但眼神很坚定,“家里你放心,有我在,有崔叔在,屯子乱不了。”

  郭春海鼻子一酸。这就是他的妻子,平时温顺得像水,可关键时刻,比谁都坚强。

  “嗯,我带他们去。家里……辛苦你了。”

  “说啥傻话。”乌娜吉抹了下眼角,给他盛了碗汤,“我是你媳妇,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你只要……平平安安回来。”

  夜里,郭春海躺在炕上,久久不能入睡。乌娜吉在他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儿子在小摇床里睡得正香。窗外,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把新仓库那高大的轮廓照得清清楚楚。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向南,是浩瀚的日本海,那里有传说中的北海道渔场,有神秘的“黑龙会”,也有素未谋面却可能成为朋友的佐藤老人。向东,越过大海,是更广阔的太平洋……

  前路漫漫,凶险未知。但他心里却异常平静。就像托罗布老爷子说的,他是鹰,注定要飞翔。而狍子屯,乌娜吉,孩子,兄弟们……这些就是他飞翔的力量,也是他必须归巢的理由。

  远方在呼唤。而他,已经做好了再次出发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