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夜访与迷童-《都市扎纸店》

  第四百五十二章 夜访与迷童

  清晨的扎纸店,是在胖子王铁柱的嘀咕声中开始的。

  “青菜三块五一斤,比昨天贵五毛……老板肯定嫌贵。”

  “东北五常米,八块一斤,香是香,就是肉疼……”

  “西街老赵家的油条今天炸得有点过,颜色深了……”

  他一边在井边洗菜,一边小声盘点着早市的收获,精打细算的模样活像个管家婆。晨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厨房里传来脚步声。张清玄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睡衣走出来,头发有些乱,但眼神清明得不像刚睡醒。他走到井边,舀起一瓢冷水就往脸上泼。

  “玄哥早!”胖子赶紧打招呼。

  张清玄甩了甩脸上的水珠,瞥了他一眼:“青菜贵了五毛?”

  胖子手一抖,差点把菜篮子掉井里:“那个……菜贩子说今早刚到的,特别新鲜……”

  “西街市场卖三块。”张清玄语气平淡,“你多花五毛,中午的肉菜减一个。”

  “别啊玄哥!”胖子脸苦成了倭瓜,“我错了,下午我就去西街买!”

  张清玄没接话,转身往厨房走。胖子赶紧跟上去,嘴里还在念叨:“早饭煮了粥,煎了馒头片,酱黄瓜是李奶奶送的……”

  厨房那张小方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白米粥熬出了厚厚的米油,撒了细碎的葱花。馒头片煎得两面金黄,边缘焦脆。酱黄瓜切得细细的,淋了几滴香油,看着就开胃。

  张清玄坐下喝了一口粥。米香浓郁,带着淡淡的甘甜,温度也刚好。

  “米不错。”他说。

  胖子立刻眉开眼笑:“是吧!这米煮粥就是香,虽然贵了点……”

  “下不为例。”

  “哎!”胖子应得干脆,心里却想:下次还买,大不了从自己工资里扣。

  两人正吃着,陈子轩从楼上下来。少年昨晚练符练到半夜,眼下还有点青黑,但精神不错。

  “玄哥早,胖子哥早。”

  “快吃,粥要凉了。”胖子给他盛了一碗。

  饭吃到一半,胡同里热闹起来。刘婶在门口晾衣服,看见张清玄出来倒水,笑着打招呼:“张老板早啊!哟,吃上了?”

  “吃了,谢谢刘婶的馒头。”

  “客气啥!”刘婶抖开一件衬衫,“对了,昨儿晚上我好像听见你们店里有动静,没事吧?”

  张清玄眼神微动:“什么动静?”

  “就是……窸窸窣窣的,像有人走路。”刘婶压低声音,“不会是进贼了吧?咱们这片最近可不太平,老李家前两天丢了两只鸡,王大爷家孙子昨晚发高烧,烧得说胡话……”

  “王小宝?”张清玄问。

  “可不就是小宝!”刘婶叹气,“半夜送去医院的,烧一直不退,嘴里一直喊‘别抓我’,怪吓人的。王大爷急得头发都白了。”

  正说着,赵老三推着他的早餐车从胡同口进来。车上热气腾腾,油条的香味飘得老远。

  “张老板!王胖子!”赵老三嗓门洪亮,“今儿油条炸得好,来两根?”

  胖子眼巴巴地看过去,又看看张清玄。

  张清玄走过去,掏出五块钱:“三根油条,两袋豆浆。”

  “好嘞!”赵老三麻利地装袋,“哟,今儿怎么多买一根?”

  “胖子想吃。”

  油条塞到手里的时候,胖子愣了好几秒。他咬了一大口,外酥里软,满嘴油香,心里那点因为买菜被骂的委屈全没了。

  “你老板对你不错啊。”赵老三笑道。

  “那是。”胖子挺起胸,嘴里还嚼着油条,“我玄哥就是嘴硬心软。”

  回到店里,张清玄已经坐在柜台后了。他面前摆着那个从仓库带回来的养阴匣,还有昨天买的雄黄、硫磺、桃木枝和小铜镜。

  “玄哥,要布阵?”陈子轩好奇地问。

  “嗯。”张清玄头也不抬,“把后院收拾一下,腾出块空地。”

  后院很快清理出来。张清玄用石灰粉在地上画了个直径两米的圆,按八卦方位挖坑埋下桃木枝,枝头露出三十厘米,贴上符纸。圆心处埋下铜镜,镜面朝上,再把养阴匣放上去。

  硫磺粉和雄黄粉沿着石灰线撒了两圈,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玄哥,这阵法叫什么?”陈子轩问。

  “三阳锁阴阵。”张清玄咬破食指,凌空画符,“桃木属阳,铜镜纳阳,硫磺雄黄驱阴。三阳合一,锁阴镇邪。”

  血色的符文在空中亮起金红光芒,印向养阴匣。八根桃木枝上的符纸同时燃烧,化为金光锁链缠绕而上。养阴匣剧烈震动,黑气翻涌,仿佛有无数痛苦人脸在其中冲撞哀嚎。

  张清玄脸色白了白,但手势稳如磐石。他掏出八卦铜镜一照,清光融入金光,黑气迅速消融。片刻后,匣子彻底安静,符文黯淡。

  “好了。”他擦去额头的汗,“每天午时加固,三天可净。”

  胖子围着阵法转圈,啧啧称奇:“玄哥,你这手真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你?”张清玄瞥他一眼,“先把菜价搞明白。”

  胖子蔫了。

  这时胡同口传来汽车声。林瑶来了。她今天穿了浅蓝色衬衫配牛仔裤,马尾扎得利落,但眼下的黑眼圈很明显。

  “审完了?”张清玄问。

  “基本完了。”林瑶坐下,接过胖子递的水,“钱文礼全撂了,但说幕后是个穿黑袍、戴面具的人,声音处理过,听不出男女。交易全用现金,放在指定地点。”

  她顿了顿:“他说那人五年前主动找上他,帮他解决过麻烦。三年前教他制作养阴罐。半年前催他加快进度,说‘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张清玄重复道。

  “还有这个。”林瑶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几张烧焦的纸片,“钱文礼办公室暗格里找到的,技术科还原了一部分。”

  张清玄接过。纸片上零散写着:

  “七处……节点……”

  “鬼门……开……”

  “祭品……需纯净……”

  字迹工整,是毛笔写的瘦金体。

  “左手写的。”张清玄指着其中一个字的起笔,“五十岁以上,家境优渥,书法功底深厚。”

  林瑶赶紧记录:“还有吗?”

  “祭品‘需纯净’……”张清玄抬眼,“钱文礼交代祭品是什么了吗?”

  林瑶脸色沉下来:“说了。要求用‘未经世事’的年轻人,最好是学生或刚出社会的。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情绪稳定……”

  她声音发紧:“我们查了深岩资本员工档案,发现十二个年轻员工在入职半年内失踪或‘意外’死亡,家属都拿了高额赔偿。这些人……可能都成了祭品。”

  院子里安静得可怕。晨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

  “这帮畜生!”胖子低声骂。

  “专案组已经重启调查。”林瑶合上笔记本,“钱文礼这次跑不掉了,最少十五年。局里在给你申请特别奖励,不过要走程序。”

  “该我的不少,不该我的不要。”张清玄淡淡道。

  林瑶坐了会儿就走了。她走后不到半小时,陈静薇的车停在了胡同口。

  她今天穿了米白色风衣,长发披肩,妆容精致,但眉眼间的疲惫盖不住。走进店里,看见后院还没撤掉的阵法,愣了一下。

  “张老板,这是在……”

  “处理点东西。”张清玄从后院进来,“有事?”

  陈静薇从手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我父亲让我转交的。他说……很抱歉。”

  信封里是一张五十万的支票和一封短信。措辞客气,意思是感谢处理城中村事件,也是封口费,希望不要再深究陈威廉的事。

  “你父亲和陈威廉什么关系?”张清玄直接问。

  陈静薇沉默几秒:“生意伙伴,很多年了。陈威廉有海外资源,帮我父亲处理投资。”她声音低下去,“但我父亲说,他这几年变了,生意越来越灰。劝过,没用。这次的事,他事先不知情。”

  张清玄看着她。陈静薇眼神有些躲闪,但不像说谎。

  “钱拿回去。”他把信封推回去,“我该收的刘建国已经给了。多的不要。”

  “可是……”

  “没有可是。”张清玄打断她,“如果你父亲真觉得抱歉,就让他劝陈威廉收手。再这么下去,下次见面就不是喝茶了。”

  陈静薇咬了咬唇,收回信封:“我明白了。谢谢……还有,对不起。”

  她离开时背影有些落寞。

  胖子看着车驶出胡同,咂咂嘴:“这大小姐也挺不容易。”

  “豪门是非多。”张清玄说完就上了楼。

  下午扎纸店很平静。胖子研究红烧肉的做法,买了上好的三层五花肉,在厨房忙活。陈子轩在后院练符,虽然画得歪扭,但很认真。

  张清玄坐在柜台后翻看那本实验笔记。重要的几页被撕了,但剩下的内容里,他注意到一种“阴气提炼法”,需要“百年槐木心”和“子时露水”——这手法很像茅山“炼阴篇”,但被改良了,效率更高。

  符文画法虽然扭曲,但起笔收笔的习惯透露出书写者的特点:左撇子,有书法功底。

  左撇子,懂茅山法术,书法好,可能和海外华人圈有关……

  他把这些信息记在心里。

  傍晚时分,夕阳把胡同染成金黄。胖子把饭菜端上桌:红烧肉油亮红润,肥而不腻;清炒时蔬碧绿爽脆;西红柿鸡蛋汤颜色鲜艳。米饭蒸得粒粒分明。

  三人围坐吃饭。夕阳余晖洒在院子里,温暖祥和。

  “玄哥,”胖子扒着饭说,“刘婶说王小宝还在发烧,医院查不出原因。”

  张清玄筷子停了一下:“晚上我去看看。”

  吃完饭,张清玄拿了包东西出门。胖子收拾碗筷,陈子轩继续练符。

  胡同口老王家是栋两层小楼。王大爷开门时,脸上愁云密布。

  “张老板?你怎么来了?”

  “听说小宝病了,来看看。”

  王大爷眼睛一红:“快请进!”

  屋里很乱。王小宝躺在里屋床上,小脸烧得通红,闭着眼嘟囔。他妈妈在床边抹泪。

  张清玄走近摸了摸孩子额头,热度异常。他从包里拿出个小瓷瓶,撒了些淡黄色粉末在枕头周围,草药味弥漫。

  “这是……”

  “安神的。”张清玄说,“孩子可能受了惊吓。我晚上再来看看。”

  离开老王家,他没回扎纸店,而是去了胡同后面的小公园。

  公园很小,就几棵老树几个石凳。此刻空无一人。张清玄走到那棵最粗的老槐树下——树干上有一道很新的划痕。

  倒五角星,五个角上画着扭曲的符号。

  招阴符。虽然画得粗糙像孩子涂鸦,但结构没错。

  他伸手抹去符号。树皮粗糙,划过指尖。

  身后有轻微响动。

  张清玄转身。阴影里站着个小男孩,七八岁模样,穿着脏兮兮的t恤短裤,光着脚,低着头。

  “你是谁家的孩子?”张清玄问。

  男孩不说话。

  “天黑了,该回家了。”

  男孩缓缓抬头。

  张清玄瞳孔一缩——男孩脸上没有五官,一片空白。

  下一秒,男孩消失了。

  张清玄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离开。

  回到扎纸店时天已全黑。胖子正在厨房洗碗。

  “玄哥,王家孩子怎么样了?”

  “不太好。”张清玄上楼,“准备点东西,晚上跟我出去。”

  “又出去?”胖子苦脸,“这次是?”

  “孩子的事。准备香烛、纸钱、糯米。”

  晚上九点,胡同静了下来。张清玄带着胖子再次来到小公园。夜色中的公园很暗,只有远处路灯的微光。风吹树叶沙沙响。

  “玄哥,我们来这儿干嘛?”胖子提着包,有点紧张。

  “找人。”张清玄走到老槐树下,拿出三根香点燃插好,撒了一圈糯米。

  香烟袅袅升起,渐渐扭曲盘旋,飘向公园角落的破旧滑梯。

  “在那里。”

  两人走到滑梯旁。这是个锈迹斑斑的老式铁皮滑梯,下面黑漆漆的。张清玄蹲下手电筒一照——滑梯下蜷着个小身影,正是下午那个男孩。这次能看见侧脸,有五官,但脸色惨白。

  “小朋友,出来。”张清玄轻声说。

  男孩不动。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缓缓抬头,眼睛黑白分明却空洞无神:“我……我叫小斌。”

  “小斌,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不知道。我醒了就在这里。我想回家,但找不到路。”男孩声音轻得像从远处传来。

  “你家在哪里?”

  “幸福小区,三号楼,502。”男孩流利地说出地址,突然哭起来,“我想妈妈……我想回家……”

  胖子眼圈红了。

  张清玄点点头,从包里拿出纸钱点燃:“小斌,你听我说。你回不了家了,因为你不属于那里了。但你可以去另一个地方,那里没有痛苦没有害怕。”

  “另一个地方?”

  “对。拿着这些,跟着光走。你会看到一座桥,桥那边有人在等你。”

  纸钱燃烧,温暖的火光中,男孩身影渐渐透明。

  “我真的……能见到妈妈吗?”

  “总有一天会。但不是现在。现在,你要先去休息。”

  男孩点点头,消失在火光中。

  纸钱烧尽,只剩灰烬。

  胖子抹抹眼睛:“玄哥,这孩子是……”

  “意外身亡,魂魄迷路了。”张清玄站起来,“有人在这里画了招阴符,把他引了过来。他没有恶意,只是迷路。”

  “那王家孩子……”

  “被阴气冲到了。今晚应该能退烧。”

  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张清玄突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老槐树。

  树影婆娑,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诡异。

  “玄哥,怎么了?”

  “……没事。回去吧。”

  回到扎纸店已过十点。陈子轩还没睡。

  “怎么样?”

  “解决了。”张清玄简单说了经过,“是个迷路的孩子,送走了。”

  “那就好。”陈子轩松口气,“对了玄哥,刚才林警官打电话,说明天想请你吃饭,说感谢这次帮忙。”

  “不去。告诉她该给的报酬给就行,吃饭免了。”

  陈子轩应下。胖子小声对他说:“林警官肯定对玄哥有意思。陈小姐也是,今天看玄哥那眼神……”

  “胖子哥你别乱说。”

  “我怎么乱说了?要我说啊,玄哥这桃花运……”

  话没说完,楼上传来张清玄的声音:“胖子,明早我要吃东街老王家的小笼包。买错了你就别吃早饭了。”

  胖子脸一垮:“东街离这儿二里地呢……”

  “那你还废话?”

  胖子闭嘴了,乖乖洗漱睡觉。

  夜深了。张清玄躺在床上,没睡。

  今天那个孩子……不是意外。

  招阴符虽然画得粗糙,但位置选得好——槐树下,槐树招阴。符文笔画歪扭,但结构精准,不是小孩子能画出来的。

  有人故意在公园布了这个局。

  引那个孩子的魂?还是……试探?

  他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在床单上画着那个倒五角星的形状。

  左撇子。书法好。懂茅山法术。会用招阴符。

  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还缺一根线。

  但线头,已经露出来了。

  窗外,夜色深重。胡同里最后几盏灯也熄了。

  只有扎纸店后院,那三阳锁阴阵中的养阴匣,在月光下泛着极其微弱的、不祥的暗红色光泽。

  像是沉睡,又像是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