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鼎沸开场,暗箭难防-《小镇炊烟米其林》

  江河汇广场,坐落于省城新老城区交汇处,面朝大江,背倚湖泊,开阔的场地中央已经搭起了九座风格各异却同样精心装饰的展位,呈环形分布,拱卫着中央一个稍大的主舞台。彩旗招展,临时架设的古典灯笼与现代射灯交相辉映,空气中弥漫着来自四面八方、勾人魂魄的食物香气。省城“传统与创新美食文化节”的巨幅海报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一大早,广场便已人声鼎沸。市民、游客、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还有不少听闻风声特意赶来的外地老饕,将九个展位围得水泄不通。八派掌门亲自或派得意弟子坐镇,亮出看家本领:

  “天香阁”展位清雅如画,沈墨言一袭月白旗袍,正现场演示“玲珑牡丹鱼片”的刀工,薄如蝉翼的鱼片在她手中如花瓣绽放,引来阵阵惊叹。

  “百味斋”前,赵老爷子指挥徒弟们现场调制招牌八宝酱,几十个酱缸排开,浓香袭人,不少老人围着询问。

  “聚鲜楼”海老大赤膊上阵,巨大的蒸笼白汽滚滚,现开现蒸的帝王蟹、龙虾吸引着海鲜爱好者排起长队。

  “素心庵”的展位前则排着寻求宁静的队伍,简单的菌菇汤、豆腐羹,却散发出返璞归真的禅意香气。

  “修罗场”雷震岳那边热火朝天,油锅沸腾,火红的辣椒与各式食材共舞,刺激的香气让嗜辣者直咽口水。

  “镜花水月”花想容的展位最具视觉冲击,分子料理的烟雾、液氮的冷雾、奇特的餐具造型,宛如未来实验室,围观者最多。

  连“毒手药王”辛无命也破天荒设了一个低调的展位,只摆了几样药膳汤品,标明功效,愿者自取,竟也有不少人好奇尝试。

  “妙手空空”司空摘星没有固定展位,却化身流动摊贩,手中托着的托盘里,赫然是缩微版的各家招牌小吃,味道竟有七八分相似,价格亲民,深受普通市民欢迎,气得几位掌门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而我和陈默的“老林菜馆”展位,位于“素心庵”与“天香阁”之间,风格古朴中透着匠心。我们主打“连接古今”:一侧是我演示根据《林氏食珍》复原的“古法四珍粥”和“梅花汤饼”,讲解古人的饮食智慧;另一侧是陈默坐镇,用平实的语言介绍现代烹饪科学如何与传统技艺结合,并展示我们近期尝试的几道融合菜,如“椒麻脆皮鸽子”。

  苏琪和阿强在后场忙得脚不沾地,准备食材,维持流程。陈默虽在台前,但目光如鹰隼,时刻关注着全场动态,尤其是入口处。

  上午十时,小林清次一行准时抵达。他们今天穿着较为休闲的西装,但那股刻意营造的精英感依旧醒目。面对如此盛大、接地气且人气爆棚的场面,小林清次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带着标准的微笑,在主办方引导下开始逐一参观。

  他们看得极仔细,问得也极专业,但问题依旧刁钻。在“天香阁”前,询问牡丹花刀的弧度对鱼肉纤维破坏的“科学依据”;在“百味斋”,探讨传统日晒酱料与现代恒温发酵的“效率与卫生对比”;在“聚鲜楼”,质疑如此大规模蒸制海鲜,如何保证每一只的“最佳赏味瞬间”……言辞依旧礼貌,但内里的挑剔与比较之意,昭然若揭。

  各派掌门或核心弟子早已得到叮嘱,不卑不亢,用扎实的专业知识和自信的态度应对,或演示,或讲解,倒也未被轻易难倒。市民和媒体看到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厨与外国“专家”交流,更是兴致高涨,拍照录像不绝。

  看似一切顺利,文化交流的氛围浓厚。然而,暗流已在涌动。

  就在小林清次一行人参观到“修罗场”展位时,异变突生。

  雷震岳正在现场炒制一道招牌“烈火掌中宝”(火爆鸡脆骨),锅铲翻飞,火焰腾起,香气四溢,围观者喝彩连连。佐藤健站在稍近处观察,目光锐利。就在雷震岳一个大幅度的颠勺动作,锅中食材与火焰达到最盛状态的瞬间,佐藤健看似无意地、极小幅度地抬了一下右手手腕。

  他的动作极其隐蔽,快如闪电,旁人几乎无法察觉。但一直用眼风留意着他们的陈默,瞳孔骤然收缩!而站在“老林菜馆”展位,因为修行而感知异常敏锐的我,也几乎同时感到一股极其细微但充满恶意的“劲风”,朝着雷震岳的炒锅下方——那个控制液化气阀门和管线的隐蔽位置——激射而去!

  那不是暗器,更像是某种经过特殊训练、用指尖弹射出的、硬度极高的细小颗粒,如特制陶瓷或金属珠!

  目标是燃气管路接口!若被击中,很可能导致燃气泄漏,在明火环境下,后果不堪设想!

  “雷老板!低头!”陈默的厉喝与我的惊呼几乎同时响起!

  雷震岳虽暴躁,但到底是江湖老手,反应极快,闻声虽不明所以,却下意识地猛地一矮身,同时手腕用力,将炒锅向侧后方一带。

  “嗤——!”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现场嘈杂淹没的破空声。那粒东西擦着雷震岳的耳畔飞过,“叮”一声打在了后方厚重的防火砖墙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

  与此同时,因为雷震岳突然的矮身和带锅动作,锅中一部分裹着热油的食材和火焰被带得稍稍偏出,“呼”地一下,燎向了恰好站在那个方向、正在拍照的山田优子!

  “啊!”山田优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慌忙后退,虽然没被火焰直接灼伤,但昂贵的相机镜头和袖口,却被溅上了几滴滚烫的热油和辣椒末,显得颇为狼狈。她脸上那完美的微笑瞬间碎裂,露出一丝惊怒。

  现场瞬间一静,随即哗然!

  “怎么回事?”

  “雷老板失手了?”

  “差点烧到那个日本女人!”

  雷震岳稳住身形,看了看墙上那白点,又猛地扭头,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向佐藤健,怒火几乎喷薄而出:“你!”

  佐藤健面无表情,甚至微微后退半步,做出无辜和戒备的姿态,用生硬的中文说:“雷厨师,你的操作,太危险了。差点伤到人。” 他倒打一耙,将责任完全推给了雷震岳的“操作失误”。

  小林清次迅速上前,查看了一下山田优子的情况,虽然只是弄脏了衣服和相机,但他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转向闻讯赶来的沈墨言和我们,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意和质问:“沈女士,这就是贵方承诺的安全保障?这就是贵方的‘交流’态度?我方人员的人身安全都受到威胁!此事,我们必须得到一个严肃的解释!”

  场面急转直下!原本好好的文化交流,瞬间变成了安全事故和外交纠纷的苗头!媒体镜头立刻对准了狼狈的山田优子、愤怒的雷震岳和面色不善的小林清次。

  沈墨言面沉如水,她先示意手下安抚雷震岳,雷震岳此时气得浑身发抖,被徒弟死死拉住,然后看向小林清次,冷静道:“小林先生,意外发生,我们深感抱歉。优子小姐的损失,我们一定负责。但事情原委,还需调查清楚。现场这么多人,还有监控,”她指了指广场几个角落新安装的高清摄像头,“相信会弄清楚是操作失误,还是其他原因。”

  她的话绵里藏针,既表达了歉意,又暗示了调查的可能。

  陈默此时已经走到了那面墙边,仔细看了看那个白点,又蹲下身,在附近地面极其细致地寻找。他的动作吸引了小林清次和佐藤健的注意,佐藤健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

  忽然,陈默伸出戴着一次性手套的手指,从墙角一个极不起眼的缝隙里,拈起了一颗比米粒还小、呈不规则多面体、颜色灰暗的……特种陶瓷珠。这种珠子硬度极高,常用于某些精密工业或……特殊训练场合。

  他将珠子举起,对着阳光看了看,然后平静地看向小林清次和佐藤健:“小林先生,佐藤先生,不知二位对这件东西,是否熟悉?”

  佐藤健脸色微微一变,但立刻恢复冰冷:“不认识。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刚才,除了雷老板锅里的火,还有别的东西飞过。”陈默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它的轨迹,正好指向燃气管路的关键位置。如果不是雷老板反应快,现在这里恐怕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陈先生,无凭无据,不要血口喷人!”小林清次厉声道,“这可能是从任何地方崩过来的!也可能是你们自己准备的,用来污蔑我们!”

  “是不是污蔑,技术鉴定一下这上面的痕迹,或许会有答案。”陈默将珠子小心放入证物袋,“当然,我们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意外。不过,为了所有参会人员的安全,我建议,接下来所有展位的明火操作,暂停。同时,请现场的安保人员,重点加强各位日本友人身旁的护卫,以免再有任何‘意外’惊扰到你们。”

  他这番话,既将调查引向技术层面,又反过来以“保护”为名,实则将小林清次等人置于更严密的监控之下,还顺势合情合理地限制了可能被他们利用的“明火”环节,可谓一举数得。

  小林清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显然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迅速,不仅可能抓住了把柄,还立刻做出了有效的反制。他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窃窃私语的人群和闪烁的镜头,知道此时不宜再纠缠。

  “哼,希望贵方尽快查明真相,给我们一个交代!”他丢下一句场面话,示意山田优子和记录员跟上,转身走向下一个展位,只是脚步略显匆促。佐藤健深深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冰冷如毒蛇,然后才跟上。

  一场看似要爆发的危机,被陈默冷静而犀利的应对暂时压了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个开始。对方不仅擅长言语挑衅,更具备实施实质性破坏的能力和胆量,而且手段阴险,差点就让他们得逞,还反咬一口。

  雷震岳憋着一肚子火,却不得不听从安排,暂时改用电磁炉完成后续菜品,脸色黑如锅底。其他各派见状,也纷纷提高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文化节首日,便在这样一种紧绷、猜疑和暗战的气氛中继续。表面的热闹喧嚣下,是双方愈加激烈的无形交锋。小林清次等人之后的参观显得心不在焉,很快便以“受到惊吓需要休息”为由提前离场。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打烊后,在临时指挥部里,沈墨言揉着眉心,“今天只是试探,也是警告。接下来两天,恐怕会有更直接、更针对性的动作。”

  陈默看着窗外依旧灯火通明的广场,沉声道:“他们已经暴露了破坏的意图和部分能力。接下来,要么孤注一掷,在文化节期间制造更大事件;要么,改变策略,从他们更擅长的‘技艺比拼’上,寻找我们的破绽,进行公开的、难以辩驳的打击。”

  他转过头,目光坚定:“无论哪一种,我们都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尤其是明天,按计划有各家招牌菜集中品鉴环节,那是他们最好的‘舞台’。”

  首日的暗箭,虽未造成严重实际伤害,却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所有人。这不是一场文雅的切磋,而是一场步步惊心、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的战争。

  而战争,才刚刚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