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金根隐秽遇仙官-《蟑真人》

  周下隼听得想吐,疾步趋至远处古树下,倚干进食。

  日影西斜,往来女修渐稀。

  他打了个哈欠,正再寻些野味果腹,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身影。

  那人身着青衿儒衫,手持一卷书册,俨然一青年士子。

  他并未靠近,只是远远地立着,目光在茅厕与那块写着多鸟观的破木牌之间来回逡巡,最后,落在了周下隼的身上。

  周下隼体内的血,莫名地热了起来。

  那身因数日未曾打理而显得有些邋遢的衣衫,如今已遮不住他那壮硕如熊罴的身形。

  终于有不长眼的送上门来了。

  那青年合上手中书卷,拱手一礼,脸上温和。

  “在下悬镜司金丹孙知谷。”

  周下隼虽不通世事,却也听多宝提过,这悬镜司乃是中州五大宗门之一,专司监察天下,权柄极大。

  “你是来拉屎了?”

  那孙知谷自顾摇头晃脑,朗声道。

  “少年,观你气血充盈,金灵根禀赋,筋骨横练不凡。如此天资竟在此地守厕?”

  周下隼冷哼。

  “与你何干?”

  孙知谷解释道。

  “实不相瞒,我悬镜司近日正在招揽天下英才。我见少年你一身本事,却屈就于此,心中不忍。”

  俗话说是。

  穷山恶水多刁民,仙家茅厕遇贵人。

  周下隼未曾想竟有人于思花谷女修公用厕外,正襟危坐与他论及前程,且是宗门远大、光耀门楣的锦绣前程。

  “我已有师门,滚吧!”

  孙知谷越看周下隼,心头愈惊。

  “少年,莫要急着回绝,你若入我悬镜司,前程不可限量。”

  他目光盘桓其身上,眸中神采宛若匠人端详未琢璞玉。

  “有师门不打紧,入我悬镜司,是为当差,与你尊师重道无冲突。”

  “再者说。”

  孙知谷神情竟有几分认真。

  “我观你骨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这股子悍勇更是我悬镜司合拍的良才。”

  “你且信我,不出二载,你颊上必生虬髯,届时虎目一瞠,宵小之辈谁敢不束手就擒?”

  “你合该入我悬镜司,食这碗皇粮!”

  恰在此时,那茅厕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名粉裙女修自里头走出,她面带异色,有一丝恍然。

  行至茅厕外那张破旧的木桌前,恭恭敬敬地放下三块灵石,对着里头轻声说道。

  “多谢杨师姐指点!”

  孙知谷瞧见这一幕,眼中奇色更浓。

  这多鸟观委实透着邪门。

  “少年人,我悬镜司行走中州,办的皆是法度之事。私斗仇杀,我等或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有一桩罪,却是触及天条,但凡犯者,上穷碧落下黄泉,必遭锁拿。”

  周下隼眉头一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知谷脸上的温和笑意不减。

  “你那师兄,是夺了旁人的舍吧?”

  “少年,你护得住他一时,护不住他一世。此地乃思花谷地界,不出两日必有大量修士前来彻查。届时,你师兄是何下场,你可想过?”

  “你想怎样?”

  孙知谷脸上满是诚恳。

  “入我悬镜司,此事便有了周旋的余地。你师兄之事,我可以将案卷压下,如此可保他一时无虞。”

  周下隼眸色变幻,心中天人交战。

  他抬眼瞥了眼远处的茅厕,终是沉声道。

  “我答应你。”

  一则因为秽气难耐,二则荒诞行径必引祸端。

  师兄夺舍之事,不可外泄半分。

  言出诺随,周下隼既是应下,孙知谷便再不容半分转圜余地。

  周下隼身子一沉,只觉耳畔风声呼啸,竟是连开口说句话的空隙都无。

  他本想再与茅厕里的师兄交代一声,可这孙知谷的行事作风,竟是比他出拳还要快上三分。

  也罢。

  周下隼心中暗忖。

  那茅厕左近,秽气熏蒸,便是修为再高,也难免沾染。

  自己留在那处,于修行无益。

  更何况,师兄夺舍之事乃是心腹大患,这孙知谷既许诺能将此事压下,随他走一遭,换师兄一时安稳,倒也划算。

  思及此处,周下隼便也不再挣扎,任由那孙知谷带着他,化作一道青虹,破空而去,转瞬便消失在天际。

  茅厕边上的生意,收摊总比别处早些。

  多宝倚在门框上,伸了个懒腰,如今这具女身用得愈发顺手,连带着这般姿态也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娇媚。

  “阿鸟!收摊了!今日赚了灵石,晚些买只烧仙鹅,再打二两好酒!”

  风里只带回了些许草木的沙沙声。

  四下张望,荒野寂寂,哪里有那胖小子的身影。

  “完了,这胖小子定是嫌此地污秽,自个儿跑了!”

  多宝心里头一股无名火起。

  下一瞬,他那张属于杨菊花的脸上,浮现出痛楚之色。

  完整的皮囊就这么被从中撕开。

  一道魁梧的身影自皮囊中站起,身上黏连着些许血污与黏液,正是多宝那副四臂道躯的本来面目。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那摊软烂的杨菊花。

  “呸!”

  保命要紧!

  多宝这一路,跑得是魂飞魄散,四条胳膊抡得跟车轱辘似的。

  身前是茫茫荒野,前途未卜。

  他一口气奔出百里,寻了个乱石堆一屁股坐下,四条胳膊有两条撑着膝盖,另外两条则扶着腰,大口喘气。

  “忒不是东西!”

  多宝愤愤然。

  若非为了给多鸟观打响名头,他何苦去遭那份罪?

  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不敢久留,爬起来继续奔逃。

  只是这回,心里头没了方向。

  天大地大,何处是他多宝的容身之所?

  没了周下隼那胖子在旁,连个说话的人都无,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荒野里跑了四五日。

  这一日,他翻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群山环抱之间,一片连绵的殿宇楼阁,在夕阳下泛着金辉,竟是气派非凡。

  白玉为阶,琉璃作瓦,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山门处,有两尊不知是何种异兽的大青蛙,威风凛凛。

  更有零零散散的弟子在山门内外穿行。

  多宝揉了揉眼睛。

  待离得近了,他寻了个隐蔽的角落,探出脑袋,朝那巍峨的山门望去。

  山门正上方的牌匾,以不知名的灵木打造,其上三个大字。

  多鸟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