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都温柔地掩埋-《系统喊我收情绪,却来了个唠嗑的》

  短暂的极致惊恐过后,是一种近乎疯狂的麻木。

  夷光踉跄着跌下床榻,便如同疯魔了一般,开始在空旷得可怕的馆娃宫内疯狂寻找。

  “姐姐。”

  “姐姐,你在哪里。”

  她的声音在殿宇间回荡,撞在冰冷的廊柱和墙壁上,只传来空洞的回响,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每一个角落都寻遍了,除了她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什么都没有。

  整座馆娃宫,仿佛在瞬间变成了一座巨大而精美的陵墓,除了她再无一活物。

  一种灭顶的绝望和恐慌攫住了她。姐姐去哪里了。

  就在她精神几近崩溃时,宫墙之外,由远及近,猛然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喧嚣,那是兵刃激烈的碰撞声,无数宫人惊恐的哭喊与四散奔逃的杂乱脚步声。

  “越军打进来啦!”

  “快跑啊!”

  混乱的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

  吴国亡了。

  她猛地站起身,眼神却透出一种冰冷清明。她逆着那喧嚣传来的方向,朝着吴宫最中心的地方,吴王议政的大殿狂奔。

  一路上,破碎的宫灯和旗帜在寒风中凄惨地摇曳。夷光跌跌撞撞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姐姐!

  当她终于冲破最后一道殿门,闯入那曾经象征着吴国至高权柄的议事堂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猛地停住了脚步,呼吸瞬间凝滞。

  大殿之内,不再有往日的庄严肃穆,反而弥漫着一股穷途末路的悲凉与死寂。

  吴王只着一身素色的常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张属于他的王座之上。而在他的身后,与他背靠着背,同样静静坐着的,是一个女子身影。

  那身影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让夷光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姐姐?”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王座上的吴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施夷光。”

  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平静。

  夷光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一步步向前挪动,她咽了咽口水,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你身后之人是谁?”

  “明姬。”

  夷光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几乎栽倒在地,她不顾一切地冲到王座之前。

  坐在王座上的,确实是郑女。她穿着整齐,发髻一丝不苟,可是,她双眼紧闭,脸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胸口没有任何起伏,她的身体被巧妙地安置着,与身后的吴王背靠背,仿佛相互支撑,又像是某种诡异的仪式。

  “不。”

  夷光紧紧抱住郑女已经冰冷僵硬的身体,用力摇晃着。

  “姐姐。”

  触手一片冰凉,没有任何回应。那个会温柔对她笑的姐姐,再也无法回应她了。

  夷光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依旧闭目端坐的吴王,猛地伸出手,死死攥住他胸前的衣襟。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说话,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你说啊。”

  吴王被她拽得身体晃了晃,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明,如此透彻,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愤怒,只是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缓缓说道。

  “施夷光,你,活下去了。”

  “活下去了。”

  这四个字,让一个可怕到让她浑身颤栗的猜想,猛地浮现出来。

  她猛地松开吴王的衣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怀中郑女安详的遗容,又猛地抬头看向眼神清明的吴王。

  是了,只能是这个解释。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郑女,不知用了何种方法,何种代价,将潜伏在她夷光体内的母蛊,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所以,郑女死了,母蛊也随之死亡,那么,身中子蛊被控制了心智多年的吴王便瞬间清醒了过来!

  想通了这一切,夷光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来这一切的异常,都是为了这最终惨烈的李代桃僵。

  姐姐用自己的命,换了她夷光的命。

  她踉跄着站起身,不再看吴王。

  “是姐姐厉害。你还不知道吧。”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殿外越来越近的火光与喊杀声。

  “我姐姐,她不叫明姬,她有叫做,郑旦。”

  吴王沉默了片刻,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至极的笑。

  他望着殿外那片映红了夜空的火光,那是越国军队正在焚烧他的宫室,屠戮他的子民。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挺直了脊梁,眼中重新燃起了属于一代君王的骄傲与尊严。

  “吴国终究还是亡在了孤的手上。”

  “但是,孤乃吴国第十代君王,身上流淌着姬姓高贵的血脉!孤绝不会在那等低贱之人面前俯首。”

  他的话语,他的神态,在这一刻,竟奇异地与公子慎那决绝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夷光看着他,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充满了悲凉与嘲讽,不知是对这命运的嘲讽,还是对他们这些身陷局中之人的嘲讽。

  吴王不再多言,猛地抽出了佩剑。剑刃在跳跃的火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他曾统治的江山缩影,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剑刃横上了自己的脖颈。

  一道血光闪过。

  吴王夫就这样在夷光面前,轰然倒地。

  夷光没有去看吴王的尸体,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中郑旦冰冷的身体。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熟悉。

  夷光没有回头。

  范少伯走到了她的面前。他穿着一身戎装,脸上带着胜利者的从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手中,还端着一个用锦布覆盖的木盒。

  “师妹。”

  范少伯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辛苦了。你是越国的大功臣,大王闻听你二人功绩,定会不吝封赏,从今往后,你可享尽荣华富贵。”

  夷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目光依旧空洞地落在殿外某处。

  范少伯微微蹙眉,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手中的木盒向前递了递。

  “师妹,你看,师兄还为你带来了一份‘礼物’。”

  说着,他猛地掀开了覆盖在木盒上的锦布!

  盒内,是一颗能清晰辨认出面容的头颅,那张脸,曾经英挺俊朗,此刻却沾满血污,死不瞑目,正是公子慎。

  夷光的目光,在触及那颗头颅的瞬间,猛地凝固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张脸。

  范少伯等待着她的崩溃,她的痛哭,她的失态。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夷光在极致的静止之后,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崩溃。

  她反而抬起头,看向范少伯,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那笑容与她此刻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形成了对比。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近乎欢快的语调,说道。

  “师兄,恭喜你啊。”

  “我看等你回到越国,怎么也该封侯拜相了吧?”

  范少伯被她这反常的反应和话语弄得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师妹,你。”

  夷光却不再看他。将郑女的尸体背到了自己的背上。她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朝着门外走去。

  “我和姐姐。”她背着姐姐,脚步蹒跚,声音却异常平静,“要回家了。”

  “祝师兄日后展翅高飞,前程似锦。”

  她的祝福,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如此刺耳而讽刺。

  范少伯看着她艰难而行的背影,那背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压垮,却又挺直得仿佛能承载世间所有的重量。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拦住她。

  然而,他的手终究停在了半空,没有真正碰到她。

  夷光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在他伸手的瞬间,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恨,没有怨,没有悲,也没有喜,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范少伯伸出的手,就那样僵在了空气中。

  他看着她的身影逐渐融入殿外那片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之中,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这位算无遗策的大功臣,此刻望着夷光消失的方向,心中竟第一次,升起了一种不安。

  夷光背着姐姐,走在清冷寂寥的宫道上,对周遭的混乱置若罔闻。

  雪,不知何时,又悄悄落了下来。

  洁白的雪花,无声地覆盖着血迹,仿佛想要将这人间的一切悲欢离合都温柔地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