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钢尺量埂承民愿 .铁纪修身践本真-《河东与河西的故事》

  “哥!你来得正好!”姬永洲快步上前,把怀里沉甸甸的账本稳稳递过来,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振奋,“前王村账目审计的最终报告,刚加班整理完,正准备上报县纪委备案,你先过过目!”

  姬永海说:“与公你呈报给县纪委的材料我分管农业不应该看,但你又分管柘塘农业,又是关于农业方面的账目和资产清算情况,我就先看看吧。”

  姬永海伸手接过,入手便是纸张特有的沉实感,带着油墨和纸张的天然气息。

  他随手翻开,账页上的字迹工整清晰,一笔一划都透着股认真劲儿,堪比印刷体。

  旁边空白处,用红笔批注的核查意见力透纸背,字字如钉,毫不含糊:“附件三,刘老栓修房领款收据存疑,无本人指印确认,仅盖村委代章,需补充原始凭证及当事人亲笔签字”;“扶贫款支出明细与工程验收报告数量不符,差额三百二十元七角,责令经办人三日内提交书面说明并补齐手续”……一行行,一页页,条分缕析,一丝不苟,连小数点后的零头都算得明明白白。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为人兄长的自豪与欣慰,瞬间涌上姬永海的心头。

  他仿佛又看见五年前那个寒冷的冬日,在三集乡温暖的炉火旁,弟弟临走时那句掷地有声的话,穿越时光的阻隔,清晰回响在耳畔:

  “哥,我懂了。纪委书记这把尺子,得先把自己的身子骨量直溜了,才有资格去量别人!做人做事,都得对得起良心,对得起老百姓!”

  回程的轿车在乡间公路上平稳行驶,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格外清脆。

  车窗外,深秋的夕阳正以磅礴之势沉向洪泽湖西岸广袤的田野,将收割后的稻茬地、蜿蜒的沟渠、远处稀疏的村落,都涂抹上一层厚重而温暖的金红色,像是给江淮大地盖上了一层喜庆的红绸。

  姬永海的目光掠过这壮阔的画卷,忽然定格在远处一片水汽氤氲的洼地田埂上。

  一个穿着半旧蓝布褂子的熟悉身影正弯着腰,跟一位头戴破旧毡帽、裤腿挽到膝盖的老农热切交谈。

  老农布满青筋的手激动地比划着,时不时跺跺脚,指向脚下那条泥泞不堪、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田埂,语气里满是委屈。

  那个蓝布褂子的身影——正是姬永洲——听得极其专注,眉头微蹙,不时点头回应,手中的硬壳笔记本翻开着,另一只手握着钢笔,正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专注而沉稳,仿佛与脚下这片沉默的土地融为一体,分不清哪是人影,哪是田埂。

  司机老陈见姬永海看得入神,悄悄放缓了车速。

  姬永海摇下车窗,晚风带着泥土的芬芳和成熟稻茬的清香涌入车内,沁人心脾。

  风里隐约送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带着浓郁的江淮乡音:

  “……姬书记,您可得给俺们评评理!这田埂,就是俺们种田人的活命路啊!年年修,年年蹅烂,为啥?还不是上面拨的修渠钱,被那些黑心肝的挪去糊了别处的光堂脸面!俺们这‘河西’洼地,就活该遭罪,走这烂泥路?春天下雨,泥巴能陷到脚脖子,秋收运粮,车子根本开不进来,全靠人扛肩挑,苦不堪言啊!”

  老农的声音粗粝沙哑,带着压抑多年的愤懑,说到激动处,胸口还不住起伏。

  姬永洲的声音不高,却沉稳有力,清晰地穿透风声:

  “老叔,您放心,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下了。

  田埂的事,就是老百姓的大事,耽误不得!钱,一分一厘,用到哪里,都得明明白白晒在日头底下,绝不能让老百姓的血汗钱打了水漂!

  您说的河西洼地,也是柘塘的田,杯塘的根,柘塘的老百姓!渠要修,路更要通!

  这田埂,今年冬天就动工,我亲自盯着修!就用那笔本该修渠的钱先垫上,谁挪了,我谁负责追回来,一分都不能少!”他合上笔记本,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磨得发亮的钢卷尺,“啪”地一声拉开,银亮的尺条在夕阳下闪出一道锐利的光。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尺子的一端插进湿软的泥里,另一端用力拉直,紧紧贴着被踩塌的田埂边缘。

  为了量得精准,他干脆半跪在泥泞中,裤脚瞬间被泥水浸透,冰冷的泥浆顺着裤管往上爬。

  他眯起眼,迎着夕阳的光芒,仔细读着尺上的刻度,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做一件天大的事。

  那姿态,如同一位最精密的匠人,正在丈量着脚下这片土地的伤痛与期盼。

  “七尺三寸半,这是最窄处,得加宽到一丈二才够用。”

  他大声报出数字,又在笔记本上快速记下,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老农看着他裤管上沾满的泥巴,看着那把在泥地里闪闪发光的钢尺,嘴唇动了动,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像是泪光,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重重地说了句:

  “姬书记,俺们信你!”便没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丈量。

  刹那间,姬永海心中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被一种深沉的理解轻轻拨动,发出悠长的回响。

  他忽然觉悟,姬家的兄弟,从来不是靠着谁的提携或荫庇才能在这世间立足前行。

  就像父亲姬忠楜侍弄了一辈子的稻子,撒下去的种子,得靠自己的根须深深扎进泥土深处,默默承受风霜雨雪的捶打,熬过虫噬旱涝的考验,才能最终在秋天,结出那沉甸甸、金灿灿的实穗。

  永洲在岔河镇的这几年,李书记不止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感叹:

  “永洲同志这把尺子啊,量别人之前,先把自己卡得死死的,分毫不差!公私分明,铁面无私,真是块干纪委的好料!”

  此刻,车轮碾过平坦的县道,姬永海望着弟弟在金色田野中那越来越小的身影——那个半跪在泥泞中,用冰冷的钢尺丈量着一条残破田埂的身影。

  李书记的这句评价,如同洪泽湖上悠远的渔歌,带着泥土的咸腥和湖水的清冽,清晰地回荡在心间。

  这,或许就是对一个手握戒尺、心怀百姓者,最朴素、也最崇高的褒奖。

  铁纪在腰,便不惧前路风雨;冰心在抱,自能守得一方清朗。

  姬永海深知,弟弟能有今天的成就,靠的不是他这个副县长哥哥的光环,而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付出,是那份坚守初心、不负百姓的赤诚。

  而他这个做兄长的,在弟弟初握这柄冰冷铁尺,面对浊浪翻涌、人情世故的迷障而心生彷徨之时,所能给予的,也不过是炉火旁那几句滚烫的肺腑之言:量准了,别怕,哥永远在你身后。

  轿车驶过南三河大桥,暮色四合,河西的田野渐渐隐入苍茫的深蓝。

  河东县城的灯火次第亮起,星星点点,倒映在平缓的河面上,仿佛撒落了一河碎金,璀璨夺目。

  姬永海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

  父亲姬忠楜那张被湖风雕刻得沟壑纵横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老人一生沉默寡言,像洪泽湖边一株最普通的芦苇,却用一辈子的行动在儿子们的心田种下了最深的根——做人要实,做事要稳,为官要清。

  他想起去年夏天,酷热难当,气温节节攀升,永洪在姬家集乡带着民工抢修那条濒临溃堤的防渗渠,整整半个月没踏进家门一步。

  父亲心疼小儿子,特意提了瓦罐炖好的老鸭汤,顶着毒辣的日头,走了七八里地寻到工地。

  远远地,就看见永洪光着黝黑发亮的脊梁,混在民工堆里,肩膀顶着碗口粗的水泥管,和着震天响的号子,一步一步、一寸一寸地往前挪。

  毒辣辣的日头舔舐着他汗如雨下的后背,竟生生晒脱了一层皮,红得吓人!

  后来母亲抹着泪说起这情景,永洪却只是憨厚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太阳衬得更白的牙,满不在乎地说:

  “娘,这算啥?小意思!爹当年跟着公社修大坝,肩头磨烂的血肉都能粘住衣裳片子,不也照样干?

  咱姬家人干活,就得是实打实,骨头碰骨头,汗珠子摔八瓣儿,来不得半点虚的!要不,咋对得起脚下的土地,对得起乡亲们的信任?”

  想到这里,姬永海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心中满是骄傲与欣慰。

  姬家的三个男人,一个在县府为官,坚守初心,为民谋福;一个在乡镇执纪,铁面无私,清正廉洁;一个在乡间劳作,踏实肯干,造福乡邻。

  他们各自在不同的岗位上,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着姬家的家训,守护着这片养育他们的江淮大地。

  可这份坚守,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永洲丈量的田埂要修,挪用的款项要追,背后会不会牵扯出更大的利益集团?那些被得罪的人,会不会联合起来报复他?

  永洪负责的防渗渠虽然修好了,但后续的维护、周边的灌溉规划,还需要县里的支持,会不会遇到阻碍?

  而姬永海自己,在主持全县工作时,也时常面临各种诱惑与考验,他能否始终保持清醒,带领兄弟们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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