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查得越狠,账越亮堂-《六零年屯里,我开系统商城当万元》

  陈干事的黑皮鞋刚碾过打谷场的积雪,鼻尖就撞上了姜茶的甜香。

  王念慈递来的搪瓷杯还带着灶火余温,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他手心里钻。

  他抬头时正撞上文工团姑娘们的笑——扎着红头绳的二丫把辫子甩得像小马尾,脆生生喊:同志您尝尝,我娘特意加了蜜枣!

  陈干事清了清嗓子,目光往打谷场中央扫去。

  他来前早听县上通报,说平安屯搞什么十屯共信,把账本子当戏文唱,原想着定是花架子。

  可这会儿打谷场里支着红布棚子,棚下三张长条桌摆得齐整,最中间那本《异录台账》封皮泛着油光,倒比他办公室的文件还体面。

  陈干事看画!小栓子举着蜡笔画册往他腿上蹭,画页边角卷着毛边,上头歪歪扭扭画着刘会计拨算盘、张大山扛锄头,最醒目的一页是三个小人围坐,中间写着三方画押不造假。

  陈干事刚蹲下,二丫又举着另一本凑过来:这是我们怎么查账!

  我画的监督圈,狗蛋画的民心章!

  小同志,先看账?刘会计扶了扶老花镜,指尖敲了敲《异录台账》。

  陈干事这才注意到,老人袖口沾着星点墨迹,显然刚誊完最新一页。

  他翻开台账,第一页就跳出来赵老六谎报修房——赵老六的歪扭指印按在虚报两工分旁,处理结果写着补修牛棚三天,工分充公。

  再往后翻,陈寡妇欲多记工单自撕条那页,陈寡妇的签名旁还画了朵小花,备注是自罚帮李婶挑水半月,众邻作保。

  这些......不该藏着?陈干事捏着纸页的手顿住。

  藏着干啥?李家洼老支书地跨上条凳,灰布衫下摆沾着草屑,我老李头当支书二十年,就懂个理儿——丑事登墙,脸丢一时;瞒着不报,信毁一世!他拍着胸脯,震得领口的盘扣直晃,去年我屯老张家偷摸多领半袋苞米,要搁从前我得揣着掖着,可自打跟平安屯学了这规矩,我亲自把名单贴在村口大槐树上。

  结果咋?

  老张家臊得连夜把苞米送回仓房,还帮着守了仨月粮库!

  李婶子举着工单副本挤过来,我家那口子前年偷摸改工分,要不是台账记着,我能拿笤帚疙瘩抽他八回!

  我们不怕查,就怕你们不看!张大山蹲在墙角啃冻得硬邦邦的高粱饼,突然吼了一嗓子。

  他腮帮子鼓得像仓鼠,碎屑扑簌簌往下掉,咱屯的账是晒在太阳底下的,你查东头仓房,西头王二婶子能给你数出去年存了多少斤黄豆;你问南头老李家的工分,北头栓柱他奶能背出他上个月犁了几亩地!

  陈干事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咽了回去。

  他摸出钢笔在本子上划拉两下,突然抬头:随机抽五张工单,现场核验。

  杨靖乐了。

  他冲刘会计使个眼色,老会计立刻拍响铜铃铛:核查队一组去小河屯,查李老二家猪圈工单!

  二组柳树屯,查赵会计儿子枇杷膏!

  三组——他顿了顿,冲场边瞎眼的周大爷笑,查周大爷的洗衣工单!

  半小时后,核查队陆陆续续回来。

  小河屯的王铁柱扛着铁锹跑在前头:李老二家猪圈确实是外屯张老三、刘老四、马老五合修的,墙根还留着张老三的烟袋印子!柳树屯的知青喘着气:赵会计儿子的病历在公社存着呢,枇杷膏是杨靖拿系统积分换的,药瓶上还贴着止咳专用的纸条!

  最绝的是周大爷。

  老头柱着拐杖摸过来,浑浊的眼珠对着空气:帮我洗衣的是东头王寡妇家闺女招娣,初九洗了两床被单,初十三件夹袄,十一......他掰着手指头,一共九天,一天没差!

  这哪是互助?陈干事的同事小声嘀咕,这是......人心审计。

  午间休会,张大山端着粗瓷碗蹲到陈干事旁边。

  他碗里的白菜炖土豆飘着油星,比陈干事的饭盒还香。你们城里人总说我们泥腿子不讲规矩,张大山用筷子戳着窝头,可我问你——去年冬天谁家断粮,是公社送的,还是隔壁屯扛来的?

  陈干事扒饭的手停了。

  他想起上个月在县上听的汇报:平安屯周边十个屯子,去年冬天没一户饿肚子,全靠互相调粮。

  可汇报里只写群众自发互助,没写这些互助都记在明晃晃的账本子上。

  王念慈端着空茶桶路过,眼尾扫过陈干事的行李包。

  她冲文工团姑娘使个眼色,二丫立刻颠颠跑回屋,抱出一摞《信义录》抄本。

  每个本子里都夹着纸条,字迹是王念慈的小楷:不是要您点头,是请您看见。

  傍晚,合规组要走了。

  陈干事突然叫住杨靖:再看一眼共信联审印

  杨靖应了,当众请出十屯监账代表。

  五个老头老太太围过来,李婶子摸出老花镜,张大山举着煤油灯照亮,刘会计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躺着枚牛角印,印面磨得发亮,刻着十屯共信四个篆字。

  得五人联签。杨靖笑着指,李婶子先按了指印,老支书跟着画了押,周大爷摸索着签了名。

  刘会计蘸足印泥,地盖在空白工单上,红印子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陈干事伸手摸了摸那枚印。

  牛角的纹路硌着他的指尖,不像公章那么光滑,倒带着股暖烘烘的人气。这印......没公章大,他低声说,可压得人心实。

  临走前,他把一份《初步审查意见》留在迎检台。

  杨靖翻开看,首页用钢笔写着:模式可复制,建议纳入冬学推广案例。

  雪地里的车辙渐渐远了。

  杨靖蹲在信墙前,看小栓子踮着脚往墙上添新一笔——用红蜡笔画的,写着今日无假账。

  风卷着炊烟飘过来,带着灶房炖肉的香。

  靖子,刘会计突然扯他袖子,明儿个我得去供销社换盐,老周头说要给咱送点稀罕物。他搓了搓手,眼神有点发飘,说是......跟账本子有关的。

  杨靖望着渐暗的天色,心里突然划过道光。

  他想起系统面板里新解锁的跨县联审任务,想起陈干事临走时欲言又止的模样,更想起信墙上越画越密的红痕——那哪是蜡笔画,分明是十屯百姓的心,一颗一颗,晒在太阳底下。

  夜里,刘会计蹲在仓房门口抽烟。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粮囤上,他突然听见外头有脚步声。

  借着月光,他看见个熟悉的身影——供销社的老周头,怀里抱着个布包,布包角儿露出点红,像是......账本的封皮。

  刘会计掐了烟,站起身。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梆——的一声,惊得仓房里的麻雀扑棱棱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