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会上没吵架,反倒评了先进-《六零年屯里,我开系统商城当万元》

  正月二十二的县礼堂比杨靖想象中暖和些。

  他跨进门槛时,蓝布袄肩头还沾着残雪,被穿堂风一卷,扑簌簌落进青石板缝里。

  礼堂后排早坐满了各屯代表,烟袋锅子的焦糊味混着粗布衣裳的皂角香,在半空织成张灰蒙蒙的网。

  杨靖刚找着平安屯的位置,斜刺里就飘来句阴阳怪气的冷笑:哟,这就是搞地下钱庄的头儿?

  他抬头,见个戴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正拿眼尾剜他,手里的搪瓷缸子晃得叮当响。

  杨靖没急着辩解,反倒从怀里摸出个油印册子,封皮上冬学快板集五个字是王念慈用红漆描的,还带着股松节油的清苦味。同志,这是我们冬学的成果,您听听?他把册子递过去,第一首《十屯亲》,可顺口了。

  鸭舌帽翻到第一页,念了两句:张大哥,李二哥,雪天借粮不推脱......声音渐低,突然就哼出了调儿。

  杨靖看着他跟着节拍晃腿的模样,憋着笑退开两步——这招是王念慈出的,说要让大道理先过耳朵,再过脑子。

  靖子,过来。张大山在门口喊他,黑棉袄裹得像座山,蹲在条凳上活似尊门神。

  见杨靖走近,他偷偷指了指几个交头接耳的人,粗声粗气:方才那几个说咱是投机倒把,我瞪了三回,现在都不吱声了。

  杨靖瞥了眼,那几个代表正缩着脖子翻他递的快板集,有个甚至拿铅笔在本子上划拉节拍。

  他拍了拍张大山的肩膀:叔,咱是来领奖的,不是来吵架的。张大山梗着脖子:我知道!

  我就是看不得人说咱屯不是......话没说完,主席台的铜铃地一响,会议开始了。

  下面,请平安屯代表发言。主持人话音刚落,杨靖就听见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是方才那鸭舌帽。

  他压了压蓝布袄前襟,怀里的红布包硌得胸口发烫。

  走上台时,他特意放慢脚步,让台下看清自己洗得发白的袖口,针脚密得像道城墙。

  杨同志。主席台上坐中间的干部推了推眼镜,脸色比窗外的雪还冷,听说你们搞了个,能详细说说吗?

  杨靖早料到这一茬,从红布包里抽出本《信义录》,封皮是王念慈用旧蓝布缝的,边角磨得起了毛。这不是账本,是记事册。他翻开一页,您看,这是老李头写的——借半袋苞米,还一床棉被,外加两个鸡蛋他把本子递过去,您说,这是买卖吗?

  主席台上的干部翻了两页,抬眼时眉峰松了些:那是......

  是情分。李家洼支书突然站起来,嗓门震得房梁落灰。

  他走上台,接过杨靖手里的《信义录》,指腹抚过陈寡妇的红手印,去年腊月,陈嫂子男人没了,俩娃发高热。

  我们十个屯凑了二十只老母鸡,三十斤小米,没要她半分信点。他喉头动了动,现在她能下地了,天天帮着带屯里的娃——这信点,是人心秤砣。

  台下突然响起片抽鼻子声。

  杨靖看见前排几个村支书偷偷抹眼睛,有个老太太模样的妇女代表甚至掏出手帕擤了擤鼻子。

  那鸭舌帽的搪瓷缸子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再抬头时眼眶红得像刚喝了二锅头。

  正当气氛软和下来,角落里突然地站起个人。

  灰呢大衣,金丝眼镜,杨靖昨儿在公社见过——是县农工部的周科长。既然是好事,为何要瞒着上级?

  为何不早报?他声音像冰碴子,这是组织纪律问题!

  杨靖没慌,冲台下使了个眼色。

  刘会计立刻挤到台前,怀里的布包被攥得变了形。

  他哆哆嗦嗦解开布扣,露出整整齐齐的信笺——全是平安屯过去三个月递的《互助备案说明》,边角都磨毛了,邮戳却新鲜得很。周科长,我们递了十三封。刘会计抹了把汗,前儿去公社,文书说......说都压在老档案柜最底下。

  礼堂霎时静得能听见雪落瓦檐的声音。

  杨靖望着周科长发白的嘴唇,语气却软得像碗热粥:我们怕说不清楚,误了乡亲的急。

  就想着先把事做出来,等有了准头再报......

  主席台上,县委副书记突然清了清嗓子。

  杨靖看见他翻着会议纪要,手指在某页停住——那是王念慈连夜抄的《十屯互助成效表》,墨迹还带着墨香。我看哪,副书记放下笔,嘴角翘了翘,冬学先进集体,平安屯牵头的十屯互助模式,值得推广。

  全场炸了锅。

  张大山地站起来,黑棉袄都带翻了条凳;鸭舌帽举着快板集直喊该!

  该!;连周科长都坐回椅子,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赞叹。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县供销社主任竟走上台。

  他扯了扯藏青制服,嗓门比杨靖还亮:从下月起,滞销肥皂、火柴按批量兑换!

  试点就放十屯!

  杨靖攥着红布包的手直抖。

  系统积分商城的界面在脑子里晃,可他突然觉得,那些能换蜡笔、换药的券,都不如此刻台下的掌声重——那是十屯老少爷们的心跳声,扑棱棱撞进他耳朵里。

  回程的马车上,张大山把奖状抱在怀里,胡子上沾着笑出来的眼泪:咱屯也算县里挂了号的!

  明儿回屯,我得把奖状挂在打谷场最显眼的地儿!刘会计翻着刚领的搪瓷杯,杯壁上先进集体四个字被他摸得发亮:这杯子能装二斤苞米碴子粥......

  王念慈靠着车窗,呼吸在玻璃上凝成白雾。

  她偏头看杨靖,眼睛里闪着雪后的光:他们终于看见了。

  杨靖望着车外飞驰的雪野。

  风卷着雪粒扑向车窗,像无数只手,正把旧规矩一点点推开。

  他摸了摸怀里的《信义录》,陈寡妇的红手印隔着布包,烫得他心口发疼——系统给的是路,可走这条路的,从来都是人。

  到屯口了!赶车的老张头喊了一嗓子。

  张大山立刻把奖状往怀里拢了拢,腰板挺得笔直。

  杨靖望着他被风吹得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明早——

  正月二十三清晨,张大山准得扛着奖状回屯,从村头到打谷场,嘴角能咧到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