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瑶，把所有晶石，给我。”
叶辰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磨铁，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却又平静得可怕。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阴影中那对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的猩红光芒。光芒每一次明灭，都像沉重的鼓槌，敲在他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庇护他们的淡银光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黯淡，边缘已经开始模糊、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光晕外，那几只暗银色的蝎怪不再焦躁徘徊，而是伏低了身躯，甲壳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带着贪婪期待的轻响，浑浊的复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光晕内鲜美的“血食”，只等这最后的屏障熄灭。
“叶辰，你……”苏清瑶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叶辰那平静到近乎死寂的眼神堵了回去。那眼神里没有疯狂，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后沉淀下来的、冰冷刺骨的决绝。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每一次叶辰决定搏命时，都是这样。她咽下了所有劝说的话，颤抖着手，将自己仅剩的两颗、以及刚才慌乱中从地上捡起的另外三颗银色晶石，一股脑全塞进叶辰冰冷粘腻的手心。晶石入手微温，内部银色的空间风暴无声旋转，触感细腻如玉，与这死寂废墟格格不入。
七颗。加上叶辰手中那颗还剩小半的，一共八颗。八颗从那些诡异蝎怪体内挖出的、蕴含着精纯空间之力的晶石。这是他们此刻全部的、也是最后的“筹码”。
“听着，”叶辰没有看手中的晶石，目光依旧锁死那对猩红的光点，语速快而低，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腥味，“石碑是路标，也是某种……阵眼或者枢纽。它能量将尽，需要补充。这些晶石的能量，或许能……激活它最后一点功用。”他顿了顿，喉咙里滚过一声压抑的咳嗽，嘴角溢出一缕血丝，被他狠狠抿去，“但能量性质未必契合，可能失败，也可能……引发不可测的变故，比如彻底炸毁，或者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他转过头，看向苏清瑶，目光在她背上的林玥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铁：“没时间了。等光晕消失，外面那些东西，加上黑暗里那个……我们十死无生。赌一把，或许……九死一生。”
苏清瑶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死死咬着下唇，用力点头，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从跟着叶辰踏入这绝地开始，就没了退路。她只是……只是怕，怕这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也会在眼前碎裂。
叶辰不再多言。他撑着断剑，艰难地挪到那布满裂纹的黑色石碑前。石碑散发的银光已微弱如萤火，照在他脸上，映出一片惨淡的青灰。他伸出沾满血污和尘土、指骨都有些变形的手，轻轻按在冰冷的碑面上。触手并非石质的粗粝，而是一种奇异的、仿佛触摸到凝固水波的滑腻冰凉感，隐隐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脉动，正越来越慢，越来越弱。
就是这里了。
他深吸一口气，牵动肺叶和肋骨的伤，疼得眼前发黑。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将八颗银色晶石紧紧攥在左手掌心，冰冷的晶石棱角硌得掌心血痂崩裂，渗出新的温热。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体内最后残存的一缕、混合了混沌星力与不屈剑意的灰金色能量，稀薄得如同晨雾，却凝练得仿佛百炼精钢。
“不成功，便成仁！”幼时在市井摸爬滚打，与野狗争食时学会的狠劲，混着八百载修真路淬炼出的坚韧，在此刻轰然爆发。没有犹豫，没有瞻前顾后，只有倾尽一切的豪赌！
他闭上眼，眉心那黯淡的混沌剑心骤然一跳，一道微弱却纯粹到极致的剑意透出，并非攻伐，而是“感应”，如同最灵巧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石碑内部那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符文脉络。同时，右手指尖那缕灰金能量，沿着剑意感应到的、石碑能量流转最晦涩、几近干涸的几条核心“路径”，缓缓地、试探性地注入。
嗡……
石碑轻轻一颤，表面裂纹中流淌的银光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黯淡，仿佛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股微弱但极其抗拒的排斥力传来，仿佛在拒绝这“外来”的、性质迥异的能量。叶辰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却咬紧牙关，非但没有撤回，反而更加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那缕能量，模仿着石碑本身银光的波动频率，一点点地、如同水银渗地般，向深处“浸润”。这不是强行灌输，而是引导，是欺骗，是模拟同源频率下的“共生”。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汗水混着血水，从叶辰额头滚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小小的暗色花朵。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是力量透支到极限、神魂紧绷到即将断裂的征兆。苏清瑶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弯月形的血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辰和石碑，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
远处，那对猩红的光芒又逼近了数十丈，已经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如同小山般匍匐的轮廓，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冷与饥饿感。光晕的范围，已经收缩到不足三丈，边缘如同融化的冰，滋滋作响，迅速变薄、透明。
“快啊……快啊……”苏清瑶在心里无声地嘶喊，泪水模糊了视线。
就在淡银光晕只剩下薄薄一层、几乎透明，外围最近的一只蝎怪已经按捺不住，一只锋利的前肢试探性地穿透光晕、激起一圈涟漪的刹那！
叶辰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是一种压榨出生命最后潜能的光芒！
“就是现在！以晶为薪，燃路开道！给我开！！！”
他喉咙里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哑咆哮，左手五指猛然收拢！掌心中，八颗银色晶石被他以残存的全部力量，悍然捏碎！
咔嚓！咔嚓嚓！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玉罄击鸣，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晶石破碎的瞬间，内部那精纯而狂暴的空间之力失去了束缚，轰然爆发！那不是温和的释放，而是毁灭性的倾泻！八道璀璨的、如同液态水银般的银色光流，混合着细碎的空间碎片，化作八条暴躁的银蛇，就要从他指缝中迸射、湮灭，将他的手掌乃至手臂都撕成粉碎！
但叶辰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捏碎晶石的同时，右手指尖那缕浸润到石碑核心路径中的灰金能量，猛地一震，如同火星溅入油锅，瞬间引动了石碑深处某个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极其隐晦的“共鸣点”！
嗡！！！
黑色石碑剧烈震颤！表面所有裂纹同时爆发出刺目的银光，不再是之前的柔和稳定，而是带着一种垂死挣扎般的、不顾一切的炽烈！那八道即将暴走湮灭的银色能量洪流，仿佛受到了无形的、至高无上的召唤，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石碑，沿着叶辰右手指尖引导的、那几条被“骗开”的路径，汹涌灌注而入！
“呃啊！！！”
叶辰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惨嚎！捏碎晶石的左手掌心血肉模糊，骨骼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狂暴的空间之力反噬，几乎将他整条左臂的经脉撕碎！而右手，作为能量灌注的通道，更是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皮肤寸寸龟裂，鲜血如泉涌出，指尖甚至露出了森白的指骨！这不仅仅是肉体的痛苦，更是神魂的酷刑，狂暴的空间之力与石碑本身的抗拒之力在他体内疯狂冲突，要将他的灵魂都扯成碎片！
但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崩裂，鲜血染红了牙齿，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中倒映着石碑上疯狂流转、越来越亮的银色符文！不能松手！松手就是前功尽弃，就是三人瞬间被能量乱流和外面虎视眈眈的怪物撕成碎片！
石碑的震颤达到了顶点，发出的嗡鸣声变成了某种高频的、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尖啸！表面的裂纹在银光灌注下，非但没有愈合，反而如同蛛网般进一步蔓延、扩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但与此同时，一股庞大、古老、浩瀚到难以形容的空间波动，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强行唤醒，从石碑最深处轰然爆发！
轰隆隆！！！
以石碑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暗银色地面猛然一亮，浮现出无数复杂到极点、早已黯淡磨损、此刻却被强行点亮的巨大符文！这些符文层层叠叠，勾连交织，构成一个残缺却依旧散发着恐怖威能的古老阵图！阵图的核心，正是那块濒临破碎的黑色石碑！
银光冲天而起！不是柔和的光晕，而是一道直径数丈、凝实如水晶柱的璀璨银白光柱，撕裂了这片废墟上空永恒的灰暗天幕！光柱内部，无数细小的银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碰撞、重组，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空间法则波动！
“嘶！！！”
光晕外，那几只蠢蠢欲动的蝎怪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尖啸，仿佛见到了天敌克星，不顾一切地转身就逃，瞬间没入废墟阴影，消失不见。就连远处阴影中，那对猩红的、充满压迫感的眸光，也猛地一缩，发出了一声低沉、愤怒、却又带着一丝忌惮的闷吼，庞大的轮廓向后退缩了些许，暂时停住了逼近的脚步。
银白光柱并未攻击，它笔直地冲向高空，在约百丈处，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垒，轰然炸开！没有巨响，只有无声的湮灭与新生。炸开的银光并非消散，而是如同泼墨般，在虚空中迅速渲染、勾勒出一幅庞大、复杂、残缺不堪的立体阵图虚影！阵图由无数断裂的线条、黯淡的节点、破碎的符文构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旋转的、如同漩涡般的幽深通道入口！通道边缘极不稳定，银色的空间乱流如同电蛇般疯狂窜动，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但通道内部，却隐隐传来一种遥远、古老、与这死寂废墟截然不同的……生机与浩瀚的波动！正是之前石碑投射出的星图中，那遥远光点所在方向的路径入口！
通天古路！被强行激活、打开的、极不稳定的入口！
“成了……快！进去！！！”叶辰嘶声大吼，每一个字都喷着血沫。他感觉自己的右臂已经失去了知觉，左臂更是如同烂泥，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碎裂。但他残存的意志如同不灭的火焰，死死支撑着他没有倒下。他猛地扭头，看向已经完全惊呆的苏清瑶，眼中是燃烧生命换来的、最后的疯狂与催促，“通道不稳……撑不了多久！带林师姐……走！！！”
苏清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叶辰的吼声传来，才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看到了叶辰那双血肉模糊、几乎露出白骨的手，看到了他七窍流血、狰狞如鬼却眼神亮得吓人的脸，看到了那旋转的、充满致命诱惑与未知恐怖的通道入口，也看到了远处那因通道出现而愈发躁动、猩红光芒暴涨的恐怖阴影！
没有时间犹豫了！
“走！”苏清瑶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背起林玥，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那银色光柱中心、通道入口的下方冲去！她甚至不敢回头看叶辰，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动脚步。
就在她冲入光柱范围、身影被银光吞没的刹那！
“吼！！！”
远处阴影中的恐怖存在，似乎被彻底激怒，发出一声震动整个废墟的咆哮！那对猩红光芒猛地暴涨，一道漆黑如墨、散发着浓烈腐朽与死亡气息的恐怖光束，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以超越思维的速度，朝着即将消散的银白光柱，朝着光柱中摇摇欲坠的叶辰，暴射而来！光束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被腐蚀的破布，留下久久不散的黑色痕迹，那毁灭性的威压，让叶辰灵魂都为之冻结！这绝对是超越了化神，甚至可能触摸到更高层次的恐怖一击！是被强行激活的古路气息吸引而来的、这片废墟真正的“主宰”级存在！
躲不开！挡不住！叶辰此刻的状态，连动一根手指都难如登天！
死亡，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万籁俱寂的刹那！
异变，再起！
那页一直悬浮在叶辰身前、与石碑和通道隐隐共鸣的金纸，仿佛感应到了这毁灭一切的死亡光束，纸面上的星辰轨迹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金光！金光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道薄如蝉翼、却凝实无比的光幕，挡在了叶辰身前！光幕之上，星辰流转，仿佛蕴含着一方微缩的宇宙，散发出亘古、苍茫、至高无上的气息！
几乎同时，叶辰怀中，那一直沉寂的仙逆珠，也自主飞出，悬浮于他头顶，珠体上那道暗金雷纹与混沌纹路交相辉映，垂落下亿万道混沌清气，将叶辰层层笼罩！清气之中，隐隐有开天辟地、星辰生灭的异象浮现！
黑色死亡光束，狠狠撞上了金色光幕！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只见那足以湮灭化神修士的恐怖光束，在接触到金色光幕的刹那，如同冰雪遇上了烈阳，无声无息地……消融了！不是被击溃，而是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从“存在”的层面，直接“抹去”了！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呜！！！”
阴影中的恐怖存在发出了一声难以置信的、夹杂着痛苦与惊怒的嘶吼，猩红光芒剧烈闪烁，似乎受到了某种反噬！它那庞大的阴影，竟然向后踉跄了一步，踩得大地轰鸣！
而金色光幕与仙逆珠的混沌清气，在挡下这致命一击后，也光华骤黯，金纸上的星辰轨迹瞬间熄灭了大半，变得暗淡无光，如同凡物般飘落。仙逆珠更是发出一声哀鸣般的轻响，珠体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旋转速度变得极其缓慢，垂落的清气也稀薄欲散。显然，挡下这一击，对它们而言，也是巨大的、难以承受的消耗！
但，就是这争取到的、电光火石的一瞬！
叶辰福至心灵，或者说，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不知从哪榨取出最后一丝气力，不是用来防御，不是用来逃跑，而是用那几乎报废的右臂，猛地将即将飘落的金纸和光芒黯淡的仙逆珠一把捞回怀中！同时，他左脚狠狠一蹬地面，借着反震之力，拖着残破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银白光柱中心、已经开始剧烈波动、边缘开始崩溃的通道入口，一头撞了进去！
“给我进去！！！”
在他身影没入通道、被狂暴银色乱流吞没的最后一刹那，他隐约听到身后传来那恐怖存在暴怒到极点的、几乎要掀翻这片天地的咆哮，以及……黑色石碑承受不住能量灌注、轰然炸裂的巨响！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身后爆发，恐怖的冲击波追着通道的尾巴席卷而来，夹杂着空间碎片和毁灭能量，狠狠撞在叶辰的后背上！
“噗！”叶辰眼前一黑，最后的感觉是全身骨头仿佛寸寸碎裂，五脏六腑移了位，神魂如同被撕裂成无数片，意识瞬间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混乱的银色乱流之中……
只有怀中，那金纸与仙逆珠，传来最后一丝微弱的牵引与温暖，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坠落的方向。
混沌，无尽的混沌。撕扯，湮灭，重组……意识在狂暴的空间乱流中浮沉，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粉身碎骨。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来，灵魂仿佛被扔进了磨盘，反复碾压。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和内脏移位的闷响，将叶辰从无尽的混沌与痛苦中硬生生砸了出来。
疼。全身每一寸都在尖叫。嘴里全是铁锈和内脏碎块混合的腥甜，耳朵里是尖锐的鸣响，眼前是旋转的、模糊的光影。他像一摊烂泥，瘫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有眉心那点混沌剑心，如同风中的烛火，微弱却顽强地跳动着，维持着他最后一线生机不灭。
“咳咳……咳咳咳……”旁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是苏清瑶。她似乎摔得不轻，但还活着。
“林……师姐……”叶辰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气音，眼珠艰难地转动，看向旁边。
苏清瑶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她背上的林玥被甩在一旁，依旧昏迷，但眉心那点暗金流光似乎稳定了些，呼吸虽然微弱，却悠长了一分。苏清瑶自己则满脸是血和灰，发髻散乱，模样凄惨，但眼睛还睁着，正惊慌地四处张望。
“这……这是哪儿？”她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恐惧。
叶辰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回答。他只能拼命凝聚涣散的视线，打量四周。
这里，不再是那片死寂、荒凉、布满残骸的暗银色废墟。
而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难以形容的“地方”。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无比辽阔的、由某种非金非玉的暗青色材质构筑的通道内部。通道呈圆形，直径超过百丈，高不见顶，向上望去，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将人灵魂吸进去的幽暗。通道的弧形墙壁光滑如镜，却并非完整，上面布满了无数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划痕，有凌厉的剑痕，有霸道的拳印，有恐怖的爪迹，更有大片大片焦黑、冰冻、腐蚀的痕迹，仿佛经历过难以想象的惨烈大战。每一道痕迹，都残留着令人心悸的微弱气息，有的锋锐无匹，有的厚重如山，有的炽热如火，有的冰寒彻骨……仅仅是目光扫过，就感觉神魂刺痛，仿佛被无数道恐怖的意念同时切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沧桑、混浊的气息。灵气极其稀薄，几乎感应不到，反而充斥着各种狂暴、冲突、残缺的法则碎片，如同无数把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闯入者的肉身与神魂。脚下是同样材质的暗青色地面，冰冷坚硬，布满灰尘，积了不知多少万年。远处，通道延伸向无尽的黑暗，看不到尽头。而他们身后，来时的方向，并非洞口，而是一片缓缓旋转的、银光逐渐黯淡消散的漩涡，漩涡正在迅速缩小、弥合，最终“噗”的一声轻响，彻底消失，只留下光滑的墙壁，仿佛从未存在过。
来路，已断。
他们被困在了这条……似乎没有尽头、充满毁灭痕迹的古老通道之中。
这里，就是通天古路？那条连接诸天、通往三十三天的传说之路？为何如此破败？如此死寂？那些战斗痕迹，属于谁？这条路的尽头，又在哪里？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叶辰此刻已无力思考。伤势太重了，重到随时可能昏死过去，一旦昏迷，在这危机四伏的陌生之地，必死无疑。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蠕动手指，摸向怀中。金纸还在，触手冰凉，光华内敛，如同沉睡。仙逆珠也在，但珠体上那道新添的裂痕触目惊心，旋转得极其缓慢，传递出的波动微弱不堪。断剑也紧紧握在手中，剑身黯淡，仿佛也耗尽了力量。
他咧了咧嘴，想笑，却只扯动脸上干涸的血痂，带来一阵刺痛。赌赢了，暂时。从那个绝地废墟，跳进了另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加凶险的绝地。
但，还活着。林玥、苏清瑶，也都还活着。
这就够了。
他闭上眼睛，不再看那令人绝望的、没有尽头的通道，不再想那未知的恐怖与未来。全力运转起《混沌星典》最基础的、几乎无需意念引导的周天，如同濒死的鱼，拼命汲取着空气中那稀薄到可怜、又狂暴异常的灵气，一丝丝，一缕缕，修补着千疮百孔的身体。眉心剑心跳动，传递出微弱的清凉，护住即将溃散的神魂。
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苏清瑶也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挪到叶辰身边，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掏出最后一点疗伤药粉——大部分都在逃亡中遗失了——想要给他敷上，却发现他身上的伤口多得无处下手，深可见骨，药粉撒上去，瞬间就被汩汩冒出的鲜血冲开。
“别……浪费……”叶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下巴微微动了动，示意她先照顾林玥和自己。他的伤，非寻常丹药可治，需要时间，需要能量，需要……机缘。
苏清瑶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但她死死咬着嘴唇，没让哭声溢出喉咙。她将所剩无几的药粉小心地敷在自己和林玥相对较轻的伤口上，然后撕下身上还算干净的衣襟，笨拙而颤抖地，试图为叶辰包扎那几处最恐怖的伤口。她的手很抖，好几次都碰疼了叶辰，但她咬着牙，一遍遍尝试。
通道内，死一般寂静。只有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和苏清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远处，是无尽的黑暗与残留的恐怖道痕。前路茫茫，后路已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叶辰忽然睫毛一颤，极其艰难地，再次睁开了眼睛。混沌的视线，望向通道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在那黑暗的最深处，他仿佛“看”到了一点光。
不是肉眼可见的光，而是眉心混沌剑心与怀中金纸、仙逆珠同时传来的、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与牵引。
很微弱，很遥远，仿佛隔着无尽时空。
但确实存在。
路的尽头，似乎……并非完全绝望。
他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深陷的眼窝中，那点微弱却始终未曾熄灭的眸光，微微跳动了一下。
如同荒野中，即将燃尽的篝火，被风吹过，爆出最后一点火星。
然后，他重新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缓慢、痛苦、却坚定不移的修复之中。
第一步，活下来。
然后，走下去。
直到，看到那点光。
叶辰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磨铁，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却又平静得可怕。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阴影中那对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的猩红光芒。光芒每一次明灭，都像沉重的鼓槌，敲在他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庇护他们的淡银光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黯淡，边缘已经开始模糊、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光晕外，那几只暗银色的蝎怪不再焦躁徘徊，而是伏低了身躯，甲壳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带着贪婪期待的轻响，浑浊的复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光晕内鲜美的“血食”，只等这最后的屏障熄灭。
“叶辰，你……”苏清瑶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叶辰那平静到近乎死寂的眼神堵了回去。那眼神里没有疯狂，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后沉淀下来的、冰冷刺骨的决绝。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每一次叶辰决定搏命时，都是这样。她咽下了所有劝说的话，颤抖着手，将自己仅剩的两颗、以及刚才慌乱中从地上捡起的另外三颗银色晶石，一股脑全塞进叶辰冰冷粘腻的手心。晶石入手微温，内部银色的空间风暴无声旋转，触感细腻如玉，与这死寂废墟格格不入。
七颗。加上叶辰手中那颗还剩小半的，一共八颗。八颗从那些诡异蝎怪体内挖出的、蕴含着精纯空间之力的晶石。这是他们此刻全部的、也是最后的“筹码”。
“听着，”叶辰没有看手中的晶石，目光依旧锁死那对猩红的光点，语速快而低，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腥味，“石碑是路标，也是某种……阵眼或者枢纽。它能量将尽，需要补充。这些晶石的能量，或许能……激活它最后一点功用。”他顿了顿，喉咙里滚过一声压抑的咳嗽，嘴角溢出一缕血丝，被他狠狠抿去，“但能量性质未必契合，可能失败，也可能……引发不可测的变故，比如彻底炸毁，或者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他转过头，看向苏清瑶，目光在她背上的林玥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铁：“没时间了。等光晕消失，外面那些东西，加上黑暗里那个……我们十死无生。赌一把，或许……九死一生。”
苏清瑶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死死咬着下唇，用力点头，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从跟着叶辰踏入这绝地开始，就没了退路。她只是……只是怕，怕这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也会在眼前碎裂。
叶辰不再多言。他撑着断剑，艰难地挪到那布满裂纹的黑色石碑前。石碑散发的银光已微弱如萤火，照在他脸上，映出一片惨淡的青灰。他伸出沾满血污和尘土、指骨都有些变形的手，轻轻按在冰冷的碑面上。触手并非石质的粗粝，而是一种奇异的、仿佛触摸到凝固水波的滑腻冰凉感，隐隐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脉动，正越来越慢，越来越弱。
就是这里了。
他深吸一口气，牵动肺叶和肋骨的伤，疼得眼前发黑。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将八颗银色晶石紧紧攥在左手掌心，冰冷的晶石棱角硌得掌心血痂崩裂，渗出新的温热。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体内最后残存的一缕、混合了混沌星力与不屈剑意的灰金色能量，稀薄得如同晨雾，却凝练得仿佛百炼精钢。
“不成功，便成仁！”幼时在市井摸爬滚打，与野狗争食时学会的狠劲，混着八百载修真路淬炼出的坚韧，在此刻轰然爆发。没有犹豫，没有瞻前顾后，只有倾尽一切的豪赌！
他闭上眼，眉心那黯淡的混沌剑心骤然一跳，一道微弱却纯粹到极致的剑意透出，并非攻伐，而是“感应”，如同最灵巧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石碑内部那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符文脉络。同时，右手指尖那缕灰金能量，沿着剑意感应到的、石碑能量流转最晦涩、几近干涸的几条核心“路径”，缓缓地、试探性地注入。
嗡……
石碑轻轻一颤，表面裂纹中流淌的银光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黯淡，仿佛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股微弱但极其抗拒的排斥力传来，仿佛在拒绝这“外来”的、性质迥异的能量。叶辰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却咬紧牙关，非但没有撤回，反而更加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那缕能量，模仿着石碑本身银光的波动频率，一点点地、如同水银渗地般，向深处“浸润”。这不是强行灌输，而是引导，是欺骗，是模拟同源频率下的“共生”。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汗水混着血水，从叶辰额头滚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小小的暗色花朵。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是力量透支到极限、神魂紧绷到即将断裂的征兆。苏清瑶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弯月形的血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辰和石碑，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
远处，那对猩红的光芒又逼近了数十丈，已经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如同小山般匍匐的轮廓，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冷与饥饿感。光晕的范围，已经收缩到不足三丈，边缘如同融化的冰，滋滋作响，迅速变薄、透明。
“快啊……快啊……”苏清瑶在心里无声地嘶喊，泪水模糊了视线。
就在淡银光晕只剩下薄薄一层、几乎透明，外围最近的一只蝎怪已经按捺不住，一只锋利的前肢试探性地穿透光晕、激起一圈涟漪的刹那！
叶辰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是一种压榨出生命最后潜能的光芒！
“就是现在！以晶为薪，燃路开道！给我开！！！”
他喉咙里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哑咆哮，左手五指猛然收拢！掌心中，八颗银色晶石被他以残存的全部力量，悍然捏碎！
咔嚓！咔嚓嚓！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玉罄击鸣，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晶石破碎的瞬间，内部那精纯而狂暴的空间之力失去了束缚，轰然爆发！那不是温和的释放，而是毁灭性的倾泻！八道璀璨的、如同液态水银般的银色光流，混合着细碎的空间碎片，化作八条暴躁的银蛇，就要从他指缝中迸射、湮灭，将他的手掌乃至手臂都撕成粉碎！
但叶辰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捏碎晶石的同时，右手指尖那缕浸润到石碑核心路径中的灰金能量，猛地一震，如同火星溅入油锅，瞬间引动了石碑深处某个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极其隐晦的“共鸣点”！
嗡！！！
黑色石碑剧烈震颤！表面所有裂纹同时爆发出刺目的银光，不再是之前的柔和稳定，而是带着一种垂死挣扎般的、不顾一切的炽烈！那八道即将暴走湮灭的银色能量洪流，仿佛受到了无形的、至高无上的召唤，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石碑，沿着叶辰右手指尖引导的、那几条被“骗开”的路径，汹涌灌注而入！
“呃啊！！！”
叶辰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惨嚎！捏碎晶石的左手掌心血肉模糊，骨骼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狂暴的空间之力反噬，几乎将他整条左臂的经脉撕碎！而右手，作为能量灌注的通道，更是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皮肤寸寸龟裂，鲜血如泉涌出，指尖甚至露出了森白的指骨！这不仅仅是肉体的痛苦，更是神魂的酷刑，狂暴的空间之力与石碑本身的抗拒之力在他体内疯狂冲突，要将他的灵魂都扯成碎片！
但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崩裂，鲜血染红了牙齿，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中倒映着石碑上疯狂流转、越来越亮的银色符文！不能松手！松手就是前功尽弃，就是三人瞬间被能量乱流和外面虎视眈眈的怪物撕成碎片！
石碑的震颤达到了顶点，发出的嗡鸣声变成了某种高频的、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尖啸！表面的裂纹在银光灌注下，非但没有愈合，反而如同蛛网般进一步蔓延、扩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但与此同时，一股庞大、古老、浩瀚到难以形容的空间波动，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强行唤醒，从石碑最深处轰然爆发！
轰隆隆！！！
以石碑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暗银色地面猛然一亮，浮现出无数复杂到极点、早已黯淡磨损、此刻却被强行点亮的巨大符文！这些符文层层叠叠，勾连交织，构成一个残缺却依旧散发着恐怖威能的古老阵图！阵图的核心，正是那块濒临破碎的黑色石碑！
银光冲天而起！不是柔和的光晕，而是一道直径数丈、凝实如水晶柱的璀璨银白光柱，撕裂了这片废墟上空永恒的灰暗天幕！光柱内部，无数细小的银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碰撞、重组，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空间法则波动！
“嘶！！！”
光晕外，那几只蠢蠢欲动的蝎怪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尖啸，仿佛见到了天敌克星，不顾一切地转身就逃，瞬间没入废墟阴影，消失不见。就连远处阴影中，那对猩红的、充满压迫感的眸光，也猛地一缩，发出了一声低沉、愤怒、却又带着一丝忌惮的闷吼，庞大的轮廓向后退缩了些许，暂时停住了逼近的脚步。
银白光柱并未攻击，它笔直地冲向高空，在约百丈处，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垒，轰然炸开！没有巨响，只有无声的湮灭与新生。炸开的银光并非消散，而是如同泼墨般，在虚空中迅速渲染、勾勒出一幅庞大、复杂、残缺不堪的立体阵图虚影！阵图由无数断裂的线条、黯淡的节点、破碎的符文构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旋转的、如同漩涡般的幽深通道入口！通道边缘极不稳定，银色的空间乱流如同电蛇般疯狂窜动，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但通道内部，却隐隐传来一种遥远、古老、与这死寂废墟截然不同的……生机与浩瀚的波动！正是之前石碑投射出的星图中，那遥远光点所在方向的路径入口！
通天古路！被强行激活、打开的、极不稳定的入口！
“成了……快！进去！！！”叶辰嘶声大吼，每一个字都喷着血沫。他感觉自己的右臂已经失去了知觉，左臂更是如同烂泥，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碎裂。但他残存的意志如同不灭的火焰，死死支撑着他没有倒下。他猛地扭头，看向已经完全惊呆的苏清瑶，眼中是燃烧生命换来的、最后的疯狂与催促，“通道不稳……撑不了多久！带林师姐……走！！！”
苏清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叶辰的吼声传来，才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看到了叶辰那双血肉模糊、几乎露出白骨的手，看到了他七窍流血、狰狞如鬼却眼神亮得吓人的脸，看到了那旋转的、充满致命诱惑与未知恐怖的通道入口，也看到了远处那因通道出现而愈发躁动、猩红光芒暴涨的恐怖阴影！
没有时间犹豫了！
“走！”苏清瑶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背起林玥，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那银色光柱中心、通道入口的下方冲去！她甚至不敢回头看叶辰，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动脚步。
就在她冲入光柱范围、身影被银光吞没的刹那！
“吼！！！”
远处阴影中的恐怖存在，似乎被彻底激怒，发出一声震动整个废墟的咆哮！那对猩红光芒猛地暴涨，一道漆黑如墨、散发着浓烈腐朽与死亡气息的恐怖光束，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以超越思维的速度，朝着即将消散的银白光柱，朝着光柱中摇摇欲坠的叶辰，暴射而来！光束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被腐蚀的破布，留下久久不散的黑色痕迹，那毁灭性的威压，让叶辰灵魂都为之冻结！这绝对是超越了化神，甚至可能触摸到更高层次的恐怖一击！是被强行激活的古路气息吸引而来的、这片废墟真正的“主宰”级存在！
躲不开！挡不住！叶辰此刻的状态，连动一根手指都难如登天！
死亡，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万籁俱寂的刹那！
异变，再起！
那页一直悬浮在叶辰身前、与石碑和通道隐隐共鸣的金纸，仿佛感应到了这毁灭一切的死亡光束，纸面上的星辰轨迹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金光！金光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道薄如蝉翼、却凝实无比的光幕，挡在了叶辰身前！光幕之上，星辰流转，仿佛蕴含着一方微缩的宇宙，散发出亘古、苍茫、至高无上的气息！
几乎同时，叶辰怀中，那一直沉寂的仙逆珠，也自主飞出，悬浮于他头顶，珠体上那道暗金雷纹与混沌纹路交相辉映，垂落下亿万道混沌清气，将叶辰层层笼罩！清气之中，隐隐有开天辟地、星辰生灭的异象浮现！
黑色死亡光束，狠狠撞上了金色光幕！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只见那足以湮灭化神修士的恐怖光束，在接触到金色光幕的刹那，如同冰雪遇上了烈阳，无声无息地……消融了！不是被击溃，而是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从“存在”的层面，直接“抹去”了！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呜！！！”
阴影中的恐怖存在发出了一声难以置信的、夹杂着痛苦与惊怒的嘶吼，猩红光芒剧烈闪烁，似乎受到了某种反噬！它那庞大的阴影，竟然向后踉跄了一步，踩得大地轰鸣！
而金色光幕与仙逆珠的混沌清气，在挡下这致命一击后，也光华骤黯，金纸上的星辰轨迹瞬间熄灭了大半，变得暗淡无光，如同凡物般飘落。仙逆珠更是发出一声哀鸣般的轻响，珠体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旋转速度变得极其缓慢，垂落的清气也稀薄欲散。显然，挡下这一击，对它们而言，也是巨大的、难以承受的消耗！
但，就是这争取到的、电光火石的一瞬！
叶辰福至心灵，或者说，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不知从哪榨取出最后一丝气力，不是用来防御，不是用来逃跑，而是用那几乎报废的右臂，猛地将即将飘落的金纸和光芒黯淡的仙逆珠一把捞回怀中！同时，他左脚狠狠一蹬地面，借着反震之力，拖着残破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银白光柱中心、已经开始剧烈波动、边缘开始崩溃的通道入口，一头撞了进去！
“给我进去！！！”
在他身影没入通道、被狂暴银色乱流吞没的最后一刹那，他隐约听到身后传来那恐怖存在暴怒到极点的、几乎要掀翻这片天地的咆哮，以及……黑色石碑承受不住能量灌注、轰然炸裂的巨响！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身后爆发，恐怖的冲击波追着通道的尾巴席卷而来，夹杂着空间碎片和毁灭能量，狠狠撞在叶辰的后背上！
“噗！”叶辰眼前一黑，最后的感觉是全身骨头仿佛寸寸碎裂，五脏六腑移了位，神魂如同被撕裂成无数片，意识瞬间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混乱的银色乱流之中……
只有怀中，那金纸与仙逆珠，传来最后一丝微弱的牵引与温暖，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坠落的方向。
混沌，无尽的混沌。撕扯，湮灭，重组……意识在狂暴的空间乱流中浮沉，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粉身碎骨。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来，灵魂仿佛被扔进了磨盘，反复碾压。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和内脏移位的闷响，将叶辰从无尽的混沌与痛苦中硬生生砸了出来。
疼。全身每一寸都在尖叫。嘴里全是铁锈和内脏碎块混合的腥甜，耳朵里是尖锐的鸣响，眼前是旋转的、模糊的光影。他像一摊烂泥，瘫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有眉心那点混沌剑心，如同风中的烛火，微弱却顽强地跳动着，维持着他最后一线生机不灭。
“咳咳……咳咳咳……”旁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是苏清瑶。她似乎摔得不轻，但还活着。
“林……师姐……”叶辰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气音，眼珠艰难地转动，看向旁边。
苏清瑶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她背上的林玥被甩在一旁，依旧昏迷，但眉心那点暗金流光似乎稳定了些，呼吸虽然微弱，却悠长了一分。苏清瑶自己则满脸是血和灰，发髻散乱，模样凄惨，但眼睛还睁着，正惊慌地四处张望。
“这……这是哪儿？”她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恐惧。
叶辰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回答。他只能拼命凝聚涣散的视线，打量四周。
这里，不再是那片死寂、荒凉、布满残骸的暗银色废墟。
而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难以形容的“地方”。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无比辽阔的、由某种非金非玉的暗青色材质构筑的通道内部。通道呈圆形，直径超过百丈，高不见顶，向上望去，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将人灵魂吸进去的幽暗。通道的弧形墙壁光滑如镜，却并非完整，上面布满了无数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划痕，有凌厉的剑痕，有霸道的拳印，有恐怖的爪迹，更有大片大片焦黑、冰冻、腐蚀的痕迹，仿佛经历过难以想象的惨烈大战。每一道痕迹，都残留着令人心悸的微弱气息，有的锋锐无匹，有的厚重如山，有的炽热如火，有的冰寒彻骨……仅仅是目光扫过，就感觉神魂刺痛，仿佛被无数道恐怖的意念同时切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沧桑、混浊的气息。灵气极其稀薄，几乎感应不到，反而充斥着各种狂暴、冲突、残缺的法则碎片，如同无数把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闯入者的肉身与神魂。脚下是同样材质的暗青色地面，冰冷坚硬，布满灰尘，积了不知多少万年。远处，通道延伸向无尽的黑暗，看不到尽头。而他们身后，来时的方向，并非洞口，而是一片缓缓旋转的、银光逐渐黯淡消散的漩涡，漩涡正在迅速缩小、弥合，最终“噗”的一声轻响，彻底消失，只留下光滑的墙壁，仿佛从未存在过。
来路，已断。
他们被困在了这条……似乎没有尽头、充满毁灭痕迹的古老通道之中。
这里，就是通天古路？那条连接诸天、通往三十三天的传说之路？为何如此破败？如此死寂？那些战斗痕迹，属于谁？这条路的尽头，又在哪里？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叶辰此刻已无力思考。伤势太重了，重到随时可能昏死过去，一旦昏迷，在这危机四伏的陌生之地，必死无疑。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蠕动手指，摸向怀中。金纸还在，触手冰凉，光华内敛，如同沉睡。仙逆珠也在，但珠体上那道新添的裂痕触目惊心，旋转得极其缓慢，传递出的波动微弱不堪。断剑也紧紧握在手中，剑身黯淡，仿佛也耗尽了力量。
他咧了咧嘴，想笑，却只扯动脸上干涸的血痂，带来一阵刺痛。赌赢了，暂时。从那个绝地废墟，跳进了另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加凶险的绝地。
但，还活着。林玥、苏清瑶，也都还活着。
这就够了。
他闭上眼睛，不再看那令人绝望的、没有尽头的通道，不再想那未知的恐怖与未来。全力运转起《混沌星典》最基础的、几乎无需意念引导的周天，如同濒死的鱼，拼命汲取着空气中那稀薄到可怜、又狂暴异常的灵气，一丝丝，一缕缕，修补着千疮百孔的身体。眉心剑心跳动，传递出微弱的清凉，护住即将溃散的神魂。
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苏清瑶也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挪到叶辰身边，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掏出最后一点疗伤药粉——大部分都在逃亡中遗失了——想要给他敷上，却发现他身上的伤口多得无处下手，深可见骨，药粉撒上去，瞬间就被汩汩冒出的鲜血冲开。
“别……浪费……”叶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下巴微微动了动，示意她先照顾林玥和自己。他的伤，非寻常丹药可治，需要时间，需要能量，需要……机缘。
苏清瑶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但她死死咬着嘴唇，没让哭声溢出喉咙。她将所剩无几的药粉小心地敷在自己和林玥相对较轻的伤口上，然后撕下身上还算干净的衣襟，笨拙而颤抖地，试图为叶辰包扎那几处最恐怖的伤口。她的手很抖，好几次都碰疼了叶辰，但她咬着牙，一遍遍尝试。
通道内，死一般寂静。只有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和苏清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远处，是无尽的黑暗与残留的恐怖道痕。前路茫茫，后路已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叶辰忽然睫毛一颤，极其艰难地，再次睁开了眼睛。混沌的视线，望向通道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在那黑暗的最深处，他仿佛“看”到了一点光。
不是肉眼可见的光，而是眉心混沌剑心与怀中金纸、仙逆珠同时传来的、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与牵引。
很微弱，很遥远，仿佛隔着无尽时空。
但确实存在。
路的尽头，似乎……并非完全绝望。
他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深陷的眼窝中，那点微弱却始终未曾熄灭的眸光，微微跳动了一下。
如同荒野中，即将燃尽的篝火，被风吹过，爆出最后一点火星。
然后，他重新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缓慢、痛苦、却坚定不移的修复之中。
第一步，活下来。
然后，走下去。
直到，看到那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