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疫情-《卫子夫:暴君的皇后是状元!》

  椒房殿内,一片死寂。

  空气里那一缕若有似无的甜香,不再是记忆中的缱绻,而是从坟墓里开出的毒花。

  那香气钻入刘纁的鼻腔,像一只无形的手,探入她混沌的意识深处,狠狠向外一扯——

  乌孙路上,李广利诡异的同行。

  长安城外,曹襄那杯名为“成全”的酒。

  仙师栾大那颗号称能“固本培元”的丹药。

  还有……

  她亲手喂给霍去病的那一颗,来自父皇赏赐的“固本培元丹”。

  香气,一模一样。

  所有被巨大悲恸掩埋的画面,在此刻于她脑中轰然炸开!

  每一件,单独看,都是天大的恩赏,是续命的大补之物。

  可当它们在霍去病的身体里相遇……

  栾大是父皇身边最受宠信的仙师。

  她和去病防备着他,却万万没料到,那致命的丹药,竟会借由天子的手,名正言顺地送来。

  那可是催动他体内早已种下的蛊毒,燃起的最后一把烈火!

  是她。

  是她亲手将那催命的丹药,细细地磨成了粉末。

  是她,将那催命毒药,一勺,一勺,温柔地喂进了他的嘴里。

  她是帮凶!

  “嗬——”

  一声尖锐的抽气被死死扼在喉咙里,挤压着她的胸腔,痛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刘纁猛地瞪大双眼,瞳孔骤然缩紧。

  极致的恨意与剜心剔骨的自责,让她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母后……”

  她想说话,声音却碎成了风。

  “是我……杀了他……”

  刘纁踉跄后退,脚下一软,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卫子夫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却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

  她只是用力地抱着女儿,感受着她那筛糠般的颤抖。

  上一世,昭华下嫁曹襄时,骠骑将军霍去病,暴毙。

  这一世,她以为她改写了开端,却没能更改结局。

  这就是宿命吗?

  卫子夫的目光,落在刘纁胸前。

  那块血玉,正隔着衣料,散发出一阵阵滚烫的温热,甚至有微光隐隐透出。

  这股奇异的暖流……

  一如当年,她听到卫荠的呼唤,穿越千年而来。

  一如当年,她坠落悬崖,死而复生,一体纳三魂。

  卫子夫的眼神骤然一凛。

  死,就是生。

  她猛地抓住刘纁的肩膀,抬起刘纁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看着我,昭华!”

  卫子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

  “哭有用吗?”

  “自责能让他活过来吗?”

  “你现在这副样子,是想让那些藏在暗处的凶手,在庆功宴上拍手称快吗!”

  冰冷的话语,是针,狠狠扎进刘纁的心里。

  她抽泣着,对上卫子夫那双冷静到残酷的眸子。

  “母后……”

  “玉在,人在。”卫子夫声音清晰而坚定,“有时候,死,是为了更好地生。”

  “你要站起来,去复仇!去把幕后黑手,一个个,全都揪出来,让他们血债血偿!”

  “去病在天上看着你,他要看到的,不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寡妇,而是一个能替他守住河西,守住大汉的妻子!”

  那痛,那恨,在那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它们不再是内耗的毒药,而是最猛烈的燃料,在她那颗死寂的心上,重新燃起一簇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的火焰。

  刘纁没有再流一滴泪。

  她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形依旧单薄,眼神却彻底变了。

  ******

  次日,卯时。

  天色未明,宫门刚开。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同一道道催命符,雪片般飞入未央宫。

  河西大营,爆发“时疫”!

  已有数百名将士出现了与骠骑将军相似的盗汗、咳血、高烧不退之症!

  军中人心惶惶,逃兵渐起,大乱将至!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未央宫,大朝会。

  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陛下,此乃天降不祥!骠骑将军戾气过重,死后化为疫鬼,克害三军!臣恳请陛下,立刻下令封锁河西,焚烧大营,以免瘟疫蔓延,危及关内啊!”

  一名御史大夫涕泪横流,言辞恳切,句句都是栾大教的说辞。

  “臣附议!弃卒保车,方为上策!”

  “请陛下圣断!”

  御座之上,刘彻看着手中那一份份请求“放弃河西”的奏疏,气得浑身发抖。

  那些,是霍去病用命换回来的土地!

  那些,是跟随他饮冰卧雪、浴血奋战的百战锐士!

  现在,他们要他,把他们全都烧了?

  “混账!”

  刘彻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笔墨乱飞。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内侍尖锐的通报声。

  “昭华长公主殿下,到——”

  一瞬间,整个大殿的嘈杂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殿门。

  一身缟素的刘纁,缓步而入。

  她未施粉黛,脸色苍白如纸,身形纤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那双眼睛,却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扫过殿上每一张惊愕的脸。

  她走到大殿中央,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对着御座上的刘彻,重重跪下。

  “父皇。”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的角落。

  “儿臣,有本奏。”

  她没有哭诉,没有哀求,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双手举过头顶。

  内侍连忙上前,将竹简呈给刘彻。

  刘彻展开竹简,只看了一眼,原本暴怒的脸色瞬间转为惊愕。

  那上面,不是空洞的请命。

  而是一份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的计划书。

  如何隔离病患,如何稳定军心,如何调配草药,如何追查“疫病”源头……

  甚至连如何防范匈奴趁虚而入,都做了详尽的预案。

  这……这哪里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能写出来的东西?

  “胡闹!”

  刘彻回过神,更多的却是心疼和后怕,他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在死人堆里打滚!给朕退下!”

  刘纁没有动。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笔直地刺向龙椅上的父亲。

  “父皇,那不是瘟疫,是阴谋。”

  “骠骑将军的兵,不能就这么散了。”

  “他用命打下的土地,不能就这么乱了。”

  她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决绝。

  “儿臣,与他同为一体。”

  “理应,替他守住。”

  此时,刚刚痛斥霍去病是“疫鬼”的御史又跳了出来,指着刘纁尖声道:

  “陛下!万万不可!公主命中带煞,本就不祥,如今竟妄图插手军政!让她去了河西,只会让灾祸愈演愈烈!臣请陛下将昭华长公主禁足于府中,以安天命!”

  刘彻的怒火即将再次爆发。

  一个清冷的女声,却从殿外悠悠传来。

  “王大人。”

  众人回头,只见皇后卫子夫,不知何时已静立于殿门之外。

  她没有进来,目光却锁定了那名御史,语气淡漠。

  “本宫倒想请教大人,骠骑将军为国捐躯,尸骨未寒,你便说他是‘疫鬼’。”

  “昭华公主欲守大业,你便说她‘不祥’。”

  “按大人的意思,我大汉的功臣,死了就活该被污蔑?我皇家的公主,就只配在深宫里哭泣等死?”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这,就是陛下的朝堂,就是我大汉的体面吗?”

  那御史大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刘彻看着殿外的卫子夫,又看了看地上跪得笔直、眼神倔强得像极了霍去病的刘纁,心中百感交集。

  最终,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挥了挥手,沙哑地道:“准奏。”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传朕旨意,拨禁军卫队一千人护送。昭华公主此行,持朕节杖,河西防疫诸事,可便宜行事!”

  退朝后,椒房殿。

  卫子夫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塞到女儿手中。

  “这里面,是东方先生能动用的所有暗线,遍布朝野与边关。”

  她紧紧握住女儿冰冷的手,眼中满是疼惜。

  “昭华,记住,查清真相,然后,活着回来见母后。”

  刘纁接过锦囊,重重点头。

  她转身,再没有一丝留恋。

  刘纁走后,张骞与东方朔的身影,悄然踏入殿内。

  “东方先生,”卫子夫望着女儿远去的方向,轻声问道,“那阴阳血玉既已认主,当真能……逆天改命吗?”

  东方朔负手而立,望向天际,久久不语。

  一旁的张骞却拱手,沉声道:“娘娘,骞,信天命,更信人定胜天。骠骑将军乃天降将星,此番历劫,未必不是另一番造化。他日,总有再见之时。”

  卫子夫闭上眼,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慰藉之上。

  长安城门外,马车缓缓驶出。

  刘纁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城墙,在心中默念。

  霍去病,等我。

  她低下头,打开了卫子夫给她的锦囊。

  里面除了一份长长的名单,还有一张小小的灞桥纸条。

  纸条上,只有两个墨迹淋漓的大字。

  “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