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海盐新法效倍增-《重生汉灵帝:开局斩十常侍》

  青州北海郡,剧县盐场。

  时值仲夏,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沿海三十里,密密麻麻排列着数千口盐灶,每口灶旁堆着如山丘般的薪柴。灶膛内烈火熊熊,黑色浓烟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染成灰蒙蒙的晦暗颜色。

  盐工们赤着上身,皮肤被海风和灶火灼得黝黑皲裂。他们不断将海水舀入硕大的铁盘——那便是《盐铁论》中记载的“牢盆”。海水在烈火炙烤下沸腾翻滚,水汽蒸腾,盐工们要不停搅动,待水分蒸发殆尽,盆底便留下一层灰白色的盐晶。

  “快!第三灶要添柴!”

  监工的吆喝声在灶房间回荡。一名老盐工颤巍巍抱起大捆木柴,刚走近灶台,便被热浪逼得连退两步。他眯起浑浊的眼睛,看着铁盘边缘因常年高温而泛出的暗红色,喉结上下滚动。

  “王老丈,当心些。”旁边年轻的盐工接过木柴,“这活计真不是人干的。我听说东莱那边,新来的朝廷官儿要在海边铺石板,说是能晒出盐来。”

  “晒盐?”老盐工抹了把汗,摇头苦笑,“祖宗传下的法子就是煮海为盐。海水那么多,太阳那么毒,若真能晒出来,何苦累死累活砍柴烧火?”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

  五匹快马沿着海岸疾驰而来,当先一人身着深青色官服,腰悬银鱼袋,正是新任青州盐铁使杜袭。他年约四旬,面庞清瘦,目光锐利如鹰——这是荀彧亲自举荐的寒门干吏,曾在南阳主持度田,以铁面无私着称。

  紧随其后的,是两名将作监派来的匠官,以及糜竺麾下的两名账房先生。

  众人勒马停在一处高坡。杜袭眺望盐场,眉头紧锁。只见沿海林木稀疏,许多山头已光秃一片——那是多年来煮盐砍伐所致。更远处,运柴的牛车排成长龙,民夫佝偻着背,将一车车木柴推进盐场。

  “杜使君请看,”一名匠官展开绢制图卷,“这是陈大匠亲绘的‘石板晒盐法’全图。按大匠测算,煮盐之法,每得盐一石,需耗柴薪三百斤。而晒盐之法,除却前期铺设石板、修筑闸渠的工本,此后几乎无需耗柴。”

  另一名账房拨动算珠,接口道:“以剧县盐场为例,现有盐灶两千口,盐工八千余人,日耗木柴六百车。若改晒盐,这些人力可转去开垦滩涂、维护盐田,柴薪更可省下九成。按如今柴价……”

  “不必算了。”杜袭抬手打断,声音沉稳,“本官离京前,陛下亲自召见,说了八个字:‘盐乃国本,法当革新。’陈大匠的图纸、糜先生的账目、荀令君的荐书,我都带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盐场:“但你们可知,最难的不是技术,不是银钱,而是人心?”

  众人默然。

  这时,远处数骑奔来。为首者锦衣华服,约莫五十余岁,正是北海盐枭之首,人称“甄半海”的甄弼。此人家族三代经营盐业,掌控青州近四成私盐渠道,与各地豪强、甚至郡县官吏皆有勾连。

  “杜使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甄弼翻身下马,笑容满面,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听闻朝廷要改盐法?这可是祖宗成法,牵动数十万盐户生计啊。”

  三日后,剧县县衙正堂。

  杜袭端坐主位,两侧分坐着郡县官员、本地盐商、灶户代表。甄弼坐在右首第一位,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今日召集诸位,是为推行晒盐新法。”杜展开一卷诏书,“陛下圣明,体恤盐工劳苦,特命将作大匠陈墨研创石板晒盐法。此法已在莱州湾试建三处盐田,成效卓着。今令青、徐二州沿海州县,择地推广。”

  堂下一片哗然。

  一名老灶户颤巍巍起身:“使君,小人祖孙三代煮盐为生。这晒盐……真能成?”

  “老丈请看。”杜袭令匠官展示几袋盐样。其中一袋盐晶雪白细腻,另一袋则色泽灰黄,颗粒粗大。“左边是晒盐所出,右边是煮盐所得。晒盐不但省柴省力,品质更胜一筹。”

  甄弼忽然轻笑:“品质好又如何?杜使君可知,煮盐之灶,每口都连着几十口人的饭碗。盐场周边的樵夫、车夫、铁匠,乃至送饭的妇人、卖水的孩童,都是靠着这灶火过活。若改了晒盐,这些人吃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再者,海边滩涂多有主家。铺石板、修闸门,占地几何?补偿几何?这笔账,朝廷可算清楚了?”

  堂内气氛陡然紧绷。

  杜袭神色不变,从袖中取出另一份文书:“甄公所言,朝廷早有考量。第一,晒盐需更多盐工维护盐田、采收盐晶,并非减人,而是转业。第二,滩涂之地,凡属无主荒滩,由官府征用;有主之地,按市价赎买。第三——”

  他目光如电,射向甄弼:“私盐之弊,祸国殃民。新法推行后,所有盐田归官营,盐户转为官雇,按劳取酬,严禁私煎私贩。此事,本官已奏请陛下,调北军一营驻防盐场,专司稽查。”

  甄弼手中茶盏轻轻一颤。

  七月初八,莱州湾南岸。

  这是陈墨亲自选址的第一处大型晒盐场。放眼望去,沿海滩涂已被改造成棋盘状的盐田。每块盐田约十亩见方,底部用夯土垫高,再铺上切割整齐的青石板。石板接缝处用糯米灰浆勾填,平滑如镜。

  盐田之间,纵横交错着水渠。最引人注目的是临海处那座巨型闸门——全部用铁力木打造,门轴包裹青铜,高两丈,宽五丈。闸门上装着齿轮和绞盘,十名壮汉推动绞盘,闸门便缓缓升起。

  “此乃‘潮汐闸’。”负责工程的匠师向杜袭讲解,“每日涨潮时开启,海水涌入引潮渠。渠中设有三道滤网,可滤去杂物。海水经渠道流入储卤池,经日晒蒸发,浓度渐增。待成卤水,再放入结晶池。”

  他指向远处一片泛着白光的盐田:“那边便是结晶区。卤水在石板上曝晒三日,即可收盐。收盐后,残留的苦卤另池存放,可用于点豆腐、鞣皮革,绝不浪费。”

  杜袭弯腰掬起一把盐。盐晶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无半点杂质。“一日能产多少?”

  “按陈大匠测算,百亩盐田,晴日可产盐三百石。”匠师眼中放光,“而这三百石盐,若用煮法,需耗木柴九万斤,盐工两百人劳作整日。如今只需盐工五十人,巡视盐田、操作闸门、收盐入库而已。”

  正说着,远处传来号子声。数十名盐工正在修建第二座潮汐闸。他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将巨木打入淤泥。这些盐工原是煮盐灶户,如今每日领固定工钱,不再担心柴价涨跌、盐贩压价,干劲十足。

  “杜使君!”一名小吏匆匆跑来,“剧县那边出事了!”

  剧县盐场东侧,三百多名灶户围住了正在勘测滩涂的匠官。

  “不能改!改了咱们吃什么!”

  “祖祖辈辈都煮盐,凭什么说改就改?”

  人群最前方,几个汉子抬着一口破旧铁盘——那是煮盐的牢盆,边缘已被烧得变形。一名白发老灶户跪在盆前,老泪纵横:“这是我爷爷那辈传下的盆,三代人靠它活命。朝廷要收走,就先收走老朽的命!”

  匠官急得满头大汗:“老人家,新法是为了大伙好……”

  “好什么好!”一个疤脸汉子吼道,“谁知道晒盐能不能成?要是失败了,海水冲了田地,谁赔?咱们这几千口人饿死了,朝廷管不管?”

  甄弼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外围,幽幽叹道:“盐户苦啊。煮盐虽累,好歹是祖传的手艺,是铁饭碗。这晒盐听着玄乎,万一不成……”

  “甄公说得对!”疤脸汉子振臂高呼,“咱们去找杜使君讨个说法!不改盐法!”

  人群骚动起来,开始向县城方向移动。

  恰在此时,马蹄声如雷震响。一队骑兵疾驰而来,约百余人,皆着玄甲,背负强弩——正是杜袭从北军调来的那一营精兵。当先一将年轻英武,正是营司马赵云。

  赵云勒马横枪,声如洪钟:“奉杜使君令,盐场重地,不得聚众喧哗!尔等有何诉求,可推举代表,至县衙陈情。若敢冲击官署、破坏盐田,以谋逆论处!”

  玄甲骑兵肃立,弩箭虽未上弦,但那森然杀气已让众人胆寒。

  疤脸汉子还想鼓噪,甄弼却悄悄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先退。”

  是夜,月黑风高。

  剧县盐场东南角,三道人影鬼鬼祟祟摸近正在修建的潮汐闸。他们带着铁锤、凿子,显然是要破坏闸基。

  “快!砸了这木头,看他们还怎么晒盐!”

  铁锤刚举起,四周忽然火把通明。赵云率二十名弩手从暗处涌出,弓弦紧绷,箭镞在火光下泛着寒光。

  “拿下。”

  弩手一拥而上。那三人还想反抗,却被训练有素的军士三两下制服,按倒在地。

  赵云走近,用枪尖挑起其中一人的下巴——正是白日鼓噪的疤脸汉子。“说,谁指使的?”

  “没、没人指使!是咱们自己……”

  “撒谎。”杜袭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披着外袍,显然是被急报惊醒,“你等若只为泄愤,该去砸已建好的盐田。却来这未完工的闸口,分明是要阻挠工程,拖延新法推行。”

  他蹲下身,盯着疤脸汉子的眼睛:“本官查过你的底细。你并非灶户,而是甄府护院。甄弼许了你多少银钱,让你煽动灶户、破坏盐场?”

  疤脸汉子面色惨白。

  杜袭起身,对赵云道:“押入大牢,分开审讯。明日一早,本官要亲自审问甄弼。”

  翌日黎明,杜袭站在新建成的潮汐闸上。

  东方海平面泛起鱼肚白,潮水开始上涨。海水拍打着闸基,发出有节奏的轰鸣。两名盐工转动绞盘,齿轮咬合发出嘎吱声,巨大的闸门缓缓升起。

  海水如万马奔腾,涌入引潮渠。经过三道滤网后,变得清澈许多,顺着渠道流入储卤池。池水在晨光下波光粼粼。

  “杜使君。”匠官指着池边一根标尺,“这是陈大匠设计的‘卤度计’。尺上刻有二十四格,卤水浓度越高,浮标升起越高。待浮标升至第十八格,便可放入结晶池。”

  杜袭点头,目光投向远处。那里,数百名盐工正在清理石板、疏通水渠。他们虽然对新法仍有疑虑,但在官府承诺“保底工钱、多劳多得”后,还是选择了配合。

  “使君。”赵云快步走来,“那三人招了。确是甄弼指使,许诺事成后每人给钱五十贯,并安排他们去徐州盐场管事。此外,他们还供出甄弼与徐州盐枭来往的信件藏处。”

  杜袭眼中寒光一闪:“证据确凿?”

  “已派人去取。”

  正说着,忽然有盐工惊呼:“出盐了!出盐了!”

  众人奔去结晶池。只见池底石板上,已结出一层薄薄的、雪白的盐晶。在朝阳照耀下,这些盐晶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宛如铺了一地碎银。

  老灶户王老丈颤巍巍蹲下,用手指拈起一点盐,放入口中。他闭上眼睛,良久,两行浊泪滑过沟壑纵横的脸庞。

  “是盐……真是盐……不用柴火,太阳晒出来的盐……”

  盐工们沸腾了。许多人跪在池边,伸手抚摸那些盐晶,又哭又笑。

  杜袭长长舒了口气。他转身对匠官道:“立刻飞鸽传书洛阳,奏报晒盐成功。请陈大匠核算数据,拟订《晒盐法推行细则》。另,奏请陛下,青、徐二州可全面推广。”

  三日后,甄府被查抄。

  北军士兵从密室中搜出大量往来书信、账册。其中不仅有私盐交易的记录,还有与冀州、豫州豪强勾结的证据。更令人心惊的是,一封密信中提到“若盐法必改,当断朝廷财路,迫其回头”。

  甄弼被押入囚车时,对着杜袭惨笑:“你以为抓了我,新法就能成了?青徐盐业盘根错节,你动了多少人的饭碗,就有多少人想你死。这晒盐法……嘿嘿,但愿你能活到它推广天下那天。”

  杜袭面无表情:“押走。”

  然而甄弼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了杜袭心里。他深知,晒盐法触及的不仅是几个盐枭的利益。那些靠卖柴给盐场的樵夫、运输木柴的车行、铸造牢盆的铁匠,乃至靠盐税分成的地方官吏……整个产业链都将被重构。

  果然,次日便有数县县令联名上书,称“晒盐法虽善,然推行过骤,恐生民变”。徐州那边更是传来消息,有盐户被煽动,砸了正在修建的盐田闸门。

  更棘手的是,朝中开始出现议论。有御史弹劾杜袭“操切行事,逼反盐户”,要求暂停新法,从长计议。

  深夜,杜袭在灯下疾书奏章。他要将晒盐法的成效、遇到的阻力、以及背后的利益纠葛,如实呈报陛下和政事堂。

  写至最后,他停笔沉思。窗外海风呼啸,潮声阵阵。他知道,这才只是开始。盐法改革如一场大战,今日攻下一座城池,明日还有更多关隘要闯。

  而远在洛阳的未央宫中,刘宏接到第一份捷报时,正在与荀彧、陈墨商议全国盐政布局。看到“百亩盐田,晴日可产盐三百石”的数据,他眼中闪过光芒,但随即看到杜袭附上的阻力清单,又陷入深思。

  “陛下,”荀彧轻声道,“新法触动的利益越深,说明它越该推行。只是……需有雷霆手段,亦需怀柔智慧。”

  刘宏走到巨幅《昭宁坤舆图》前,手指划过青徐漫长的海岸线。

  “传旨:擢杜袭兼领青徐盐铁转运使,总揽二州盐政。令赵云所部北军扩编为千人,专司护盐。另,从内帑拨钱五十万贯,用于安置转业盐工、补偿相关行业。”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再告诉杜袭,朕许他先斩后奏之权。凡阻挠盐法、煽动作乱者,无论豪强官吏,皆可拿下。朕要的,是在三年之内,让晒盐法遍行沿海,让煮盐的浓烟,从此绝于汉土。”

  烛火摇曳,将皇帝的身影投射在巨图上,仿佛一只展翅欲覆盖万里海疆的雄鹰。

  而此刻的剧县盐场,第一场大规模的收盐正在紧张进行。盐工们用木耙将盐晶推拢,装入麻袋。三百石雪白的盐堆成小山,在月光下皎洁如雪。

  王老丈捧着一捧盐,喃喃自语:“变了……世道真的要变了。”

  他不知道,这场始于海盐的变革,即将如潮水般涌向这个古老帝国的每一个角落。而夜色深处,仍有无数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这片熠熠生辉的盐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