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战前夜风云聚-《重生汉灵帝:开局斩十常侍》

  戌时三刻,张氏堡外三里。

  曹操的中军大营扎在漳水旧河道的一处高地上,三十座营帐呈梅花状分布,中央帅帐高出其余帐篷一截,帐顶飘扬着那面“曹”字大纛。

  帐内,炭火烧得正旺。

  曹操卸了甲,只穿着一件玄色深衣,外罩狐裘,正俯身在巨大的沙盘前。这沙盘长三丈、宽两丈,用黏土塑出张氏堡及周边三十里的地形——堡墙、箭楼、壕沟、漳水支流、乃至堡内主要建筑的轮廓,皆清晰可见。

  “明公。”

  帐帘掀开,三个人影依次走入。

  为首者年约四旬,面白短须,眼中精光内敛,正是曹操的首席谋士戏志才。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将领:左边那人身材高大,阔面重颐,是曹操的族弟曹仁;右边那人面容俊朗,腰间悬着一柄长剑,是曹操从洛阳讲武堂选拔的青年校尉夏侯尚。

  “志才,子孝,伯仁。”曹操直起身,示意三人近前,“都看过了?”

  “看过了。”戏志才走到沙盘另一侧,从袖中取出一卷帛图展开,“这是暗卫三个时辰前送回的堡内布防图。东墙三百弓手,由张猛统领;西墙两百人,由张佑的侄子张威把守;南墙两百,北墙临河,只留了一百人警戒。中央甬道有八百甲士,是张佑长子张武的亲兵。”

  他手指点在沙盘上的堡内区域:“另外,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各有三到五百不等的部曲作为预备队。总计可战之兵,三千八百人左右。”

  “粮草呢?”曹仁瓮声问。

  “堡内有粮仓十二座,据投诚的张家管事说,存粮不下十万石。井三十六口,最深者十五丈。”戏志才顿了顿,“最关键的是,两个时辰前,暗卫发现张家人从地窖里运出了三十个大桶,秘密存放在东墙藏兵洞。”

  曹操眼神一凝:“何物?”

  “火油。”戏志才吐出两个字,“西域猛火油,遇水不灭。张家这是准备玉石俱焚了。”

  帐内一时寂静。

  炭火噼啪声中,曹操缓缓踱步。他走到帐边,掀开帘幕一角,望向夜色中那座黑沉沉的坞堡。堡墙上火光点点,如同巨兽睁开的眼睛。

  “明公,”夏侯尚年轻气盛,忍不住开口,“张家既然备了火油,就是存了死志。我们是否该暂缓进攻,围而不打,耗其粮草——”

  “耗不起。”曹操打断他,放下帘幕转过身,“陛下给的时间是十天。十天之内,必须拿下张氏堡,震慑河北。”

  他走回沙盘前,手指敲在代表张氏堡的黏土模型上:“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打这一仗吗?”

  三人皆沉默。

  “因为度田令推行至今,天下豪强都在看着。”曹操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许氏降了,陈家降了,赵家降了——可他们心里服吗?不服。他们在等,等第一个扛住朝廷压力的硬骨头。”

  “张佑就是这个硬骨头。”他冷笑,“四万八千亩田,七代人积累,三千八百私兵。他若扛住了,冀州、幽州、并州,乃至天下所有豪强,都会蠢蠢欲动。度田令就会变成一纸空文,陛下这四年的新政,就会功亏一篑。”

  戏志才深深点头:“所以这一仗,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摧枯拉朽,赢得让所有观望者胆寒。”

  “正是。”曹操看向曹仁,“子孝,攻城器械都到位了?”

  曹仁抱拳:“回明公,陈墨监造的重型配重炮车二十架,已全部就位,最远射程二百三十步,可发百五十斤石弹。楼车八座,高五丈,覆三层生牛皮。冲车四辆,车首包铁,有撞角。另外,工兵营已按陈墨图纸,赶制出三百具飞梯,梯头有铁钩,可扣墙垛。”

  “炮车试射过吗?”

  “试过。”曹仁脸上露出敬畏之色,“末将亲自监试,一炮出去,三百步外的土墙轰然崩塌。陈墨这脑子……真不知是怎么长的。”

  曹操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那是陛下从匠作监发掘的奇才。他的东西,不会让我们失望。”

  他顿了顿,又问:“王匡那边呢?”

  戏志才接过话头:“钜鹿郡尉王匡已率郡兵两千抵达西面五里处,按约定,明日辰时发动佯攻。不过他派人传话,说张家对他有恩,请求……请求破堡后,留张佑全尸。”

  “全尸?”曹操眼中寒光一闪,“武装抗命,按律当枭首示众。他王匡是郡尉,不懂律法?”

  “属下已经严词回绝了。”戏志才道,“不过明公,王匡在钜鹿郡经营多年,与各家豪强盘根错节。我们此来是客军,有些地方上的事……”

  “我明白。”曹操摆手,“告诉王匡,他的任务就是佯攻牵制。破堡之后,张家人如何处置,自有朝廷法度,轮不到他求情。”

  “诺。”

  帐内又安静下来。

  曹操盯着沙盘,手指从张氏堡模型上划过,最后停在东墙位置:“火油……志才,你怎么看?”

  戏志才沉吟片刻:“火攻是守城最后手段,通常是在敌军登城时使用。张佑把火油放在东墙,说明他判断主攻方向在东面。”

  “那我们?”夏侯尚问。

  “声东击西。”曹操和戏志才几乎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戏志才微笑颔首,曹操则继续道:“明日辰时,王匡在西面佯攻。我们主力摆出强攻东墙的架势——炮车轰击,楼车推进,做出主攻姿态。等张家把预备队和注意力都调到东墙……”

  他手指猛地一移,点在沙盘上堡墙的东南角:“这里,距离东墙主防区一百五十步,是张家与李家田产的交界处。当年修堡时,两姓为争一寸墙基闹上郡府,最后这段墙是各自修建,中间有隐蔽的接缝。”

  戏志才眼睛一亮:“暗卫探到了?”

  “三日前就探到了。”曹操从怀中取出一卷发黄的帛书,“这是当年郡府的调解文书副本,我从邺城府库调出来的。上面写明:张李两姓各修十五丈,接缝处用夯土填充,未灌灰浆。”

  他把帛书递给曹仁:“子孝,你率陷阵营八百人,趁夜移至东南角外三百步的洼地潜伏。明日巳时,待东墙战事最酣时,用火药炸开接缝。”

  “火药?”曹仁一怔。

  曹操从案下取出一个陶罐,约莫人头大小,罐口用蜡封死,引出一根浸过油脂的麻绳:“陈墨的新玩意儿,硝石、硫磺、木炭的混合物。他说威力不如炮车,但爆破墙体足矣。用法很简单,埋到墙根,点燃引信,退后五十步。”

  曹仁小心翼翼地接过陶罐,喉结滚动:“明公,这东西……可靠吗?”

  “陈墨说,他在洛阳城外试过三次,炸塌了一截废弃城墙。”曹操拍了拍他肩膀,“子孝,你是第一个在实战中用火药的人。此战若成,你的名字会记进军史。”

  曹仁深吸一口气,抱拳:“末将领命!”

  “伯仁。”曹操又看向夏侯尚。

  “末将在!”

  “你率一千弓弩手,在东南角外二百步列阵。接缝炸开后,用箭雨覆盖缺口,压制守军,掩护陷阵营突入。”

  “诺!”

  一道道命令下达,帐内的空气渐渐灼热起来。

  最后,曹操看向戏志才:“志才,你坐镇中军,统揽全局。明日之战,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一个结果:午时之前,堡破。未时之前,张佑被擒。酉时之前,张氏堡头插汉旗。”

  戏志才深深一揖:“必不负明公所托。”

  同一时刻,张氏堡内。

  张佑没有睡,也睡不着。

  他提着灯笼,在堡墙上缓缓巡视。每走过一处垛口,守夜的部曲都会起身行礼,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年轻或苍老的脸庞。

  这些面孔,张佑大多认得。

  那个独眼的老汉叫张栓,三十年前是张家最好的佃农,后来为保护主家粮车被山贼射瞎了左眼,张佑的父亲将他一家接进堡内,让他管仓库。

  那个脸上有疤的年轻人叫李虎,本是流民,五年前饿倒在堡外,张佑给了他两斗粟米,他磕头说要报答,如今成了张猛的得力手下。

  还有那个正在检查弓弦的半大孩子,是佃户王老实的儿子,今年才十五岁,本该在田里学着扶犁,现在却要拿着比他身高还长的弓,准备迎战朝廷大军。

  “家主。”

  张佑转头,见是账房先生周胥。这老先生年过六旬,不是张家人,却是张家三代的账房,此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衣,提着一壶热汤。

  “周先生怎么还没休息?”张佑接过汤碗。

  “睡不着。”周胥叹了口气,望向堡外连绵的灯火,“曹军这是把半边天都照亮了。老夫活了六十年,没见过这等阵仗。”

  张佑喝了一口热汤,姜的辛辣顺着喉咙滑下,稍稍驱散了寒意:“先生怕了?”

  “怕。”周胥老实承认,“但更怕的是,这一仗打完了,张家怎么办?堡里这三千多人怎么办?”

  他转过身,昏花的老眼盯着张佑:“家主,老夫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田是死的,人是活的。四万八千亩田没了,张家还有商队,还有工坊,还有在各州郡的人脉。可人要是没了……”

  “周先生。”张佑打断他,“这些话,子渊说过了。”

  “那家主意下如何?”

  张佑沉默良久,将空碗递还给周胥:“先生,你知道我祖父是怎么死的吗?”

  周胥一怔。

  “建和元年,冀州大疫。”张佑望向黑暗中的某处,仿佛能穿透时光,“官府下令封村,要把染疫的村子全部烧掉。我们张家庄当时死了三十多人,郡兵已经堆好了柴草。”

  “是我祖父,带着全族男丁,拿着锄头镰刀,挡在村口。他对郡尉说:‘要烧,先烧死我张宏。’后来郡尉退了,庄子保住了,但我祖父在那场疫病里染了病,没熬过去。”

  张佑的声音很轻,却在夜风中格外清晰:“他临死前说:‘佑儿,记住,张家人可以饿死,可以病死,但不能被吓死。土地是根,根没了,人就飘了。’”

  “所以……”周胥喃喃。

  “所以这一次,我也要站在这里。”张佑拍了拍冰冷的墙砖,“朝廷要田,可以。但要我张佑跪着交出去,不行。”

  他转身,看着周胥:“先生,你是有学问的人,子渊敬你如师。明日若有不测,地窖里有条密道,通往漳水边的芦苇荡。你带着女眷和孩子,从那里走。”

  周胥老泪纵横:“家主!”

  “去吧。”张佑摆摆手,“让我一个人静静。”

  老人提着空壶,佝偻着背影,慢慢消失在墙梯下。

  张佑独自站在墙头,夜风吹起他花白的鬓发。他望向南方,那是洛阳的方向,是那个比他儿子还年轻的皇帝所在的地方。

  “刘宏……”他低声自语,“你赢了黄巾,赢了宦官,赢了天下人心。可你赢不了人心里的贪,赢不了血脉里的倔。”

  “张家的田,是张家人用血汗浇出来的。你要拿,就用血来换。”

  他握紧拳头,指甲再次掐进掌心。

  子时末,漳水芦苇荡。

  一条乌篷小船悄悄滑出苇丛,船头站着一个精瘦的汉子,手持竹篙,警惕地扫视着河面。船尾坐着张文,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渔夫打扮,脸上抹着河泥。

  “二公子,坐稳了。”撑船的汉子低声道,“今夜曹军巡河很严,我们得走水路。”

  张文点头,将怀中的包袱抱得更紧些。那里面除了父亲给的金饼和玉佩,还有他偷偷抄录的一部分家族文书——不是地契,而是张家在幽州、辽东的商队人脉和暗产名录。

  船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滑行。

  漳水在这一段宽约三十丈,水流平缓。对岸就是幽州地界,只要过了河,曹操的军队就追不上了。

  行至中流,远处忽然传来划水声。

  撑船汉子立刻停下动作,两人伏低身体。只见上游驶来三条小船,船上站着披甲持矛的军士,船头挂着气死风灯,灯光在水面投下晃动的光斑。

  “是曹军的巡河队。”汉子用气声道,“别动,等他们过去。”

  三条小船从他们藏身的芦苇丛外十丈处驶过。张文能清楚地听见船上官兵的对话:

  “……这张家也真是,好好的田交出去不就完了?非要闹到兵戎相见。”

  “你懂什么,四万八千亩啊!换成你,你舍得?”

  “舍得舍不得,还能比命重要?许家不就降了……”

  “许家那是没底气。张家不同,人家有堡墙,有私兵,听说还准备了火油,要跟咱们同归于尽呢。”

  “火油?我的天……那明日攻城,岂不是……”

  声音渐渐远去。

  撑船汉子等巡河队走远,才重新撑篙。乌篷船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向对岸。

  靠岸时,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汉子将船系在一棵老柳树下,跳上岸,伸手拉张文:“二公子,我只能送到这儿了。往前五里有个驿站,那里有去幽州的商队,你跟着他们走。”

  张文握住汉子的手:“张平大哥,多谢。”

  这张平是张家的家生子,父亲是张佑的马夫,母亲是厨娘,一家三代都姓张。昨夜就是他冒死从邺城送回情报,今夜又冒险送张文渡河。

  “二公子客气了。”张平咧嘴一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家主对我家有恩,这是我该做的。”

  他从怀中掏出两个面饼,塞给张文:“路上吃。幽州冷,公子多保重。”

  说完,他跳回船上,竹篙一点,小船又滑入黑暗中。

  张文站在岸边,望着消失在晨雾中的船影,久久不动。怀中的面饼还带着体温,就像父亲最后拍他肩膀时,手掌的温度。

  他转身,沿着泥泞的小路向北走去。

  走了约莫一里,身后忽然传来隆隆的声响。

  张文猛地回头。

  只见张氏堡的方向,天际被火光染红。那不是朝霞,是成千上万支火把汇聚成的光海。光海中,隐约可见巨大的黑影在移动——是楼车,是投石机,是冲车组成的攻城阵列。

  战鼓声穿透晨雾,沉闷如雷,一声接一声,敲在人心上。

  张文腿一软,跪倒在泥地里。

  他知道,那是进攻的前奏。父亲,大哥,二叔,三叔公,堡里三千多人……他们的人生,都将在这个清晨,被那战鼓声彻底改变。

  而他,这个张家二公子,却只能在这里,远远地看着。

  “父亲……”张文将脸埋进泥土,泪水汹涌而出。

  许久,他抬起头,擦干眼泪,将面饼小心包好,塞进怀里。然后起身,继续向北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但他没有回头。

  不能回头。

  辰时初刻,张氏堡外。

  曹军大营,战鼓擂响第三遍。

  曹操全身披挂,站在中军高台上。他穿着明光铠,胸前的护心镜在晨光下泛着冷光,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左手按着剑柄,右手扶着栏杆,俯瞰着下方如林的军阵。

  两万大军已经列阵完毕。

  东面是主力攻城阵列:二十架配重炮车排成三排,每架炮车需要三十名士兵操作,绞盘转动时发出的嘎吱声令人牙酸。炮车后方是八座五丈楼车,如同移动的堡垒,每座楼车可载五十名弓弩手。再往后是四辆冲车,车首包铁,撞角狰狞。

  西面,王匡的两千郡兵也已就位。这些郡兵大多神情复杂,不少人低头不语——他们都是钜鹿本地人,有些甚至跟张家沾亲带故。

  南面是曹仁的陷阵营和夏侯尚的弓弩手,此刻偃旗息鼓,潜伏在洼地中。

  北面临河,只留了五百人警戒。

  “明公。”戏志才登上高台,低声道,“一切就绪。”

  曹操点头,望向堡墙。

  张氏堡墙头,此刻也站满了人。张佑披甲持刀,站在东墙正中的望楼上。张武、张猛分立两侧,部曲们张弓搭箭,滚木擂石堆积如山。

  双方隔着三百步的距离,沉默对视。

  空气凝固如铁。

  忽然,堡墙上升起一面大旗。白底黑字,上书八个大字:

  “田在人在,田亡人亡。”

  字迹淋漓,墨色犹新。

  曹军阵中,一阵骚动。

  曹操眯起眼睛,缓缓抬手。

  令旗官举起红旗。

  “炮车——”传令兵纵马奔驰,拖长声音高喊,“准备——”

  二十架炮车的绞盘同时转动,绳索绷紧,抛竿缓缓压下。士兵们将百斤重的石弹放入皮兜,后退,等待。

  “放!”

  令旗挥下。

  二十个绞盘同时释放。

  巨大的声响撕裂了清晨的宁静——不是一声,而是二十声闷雷同时炸响。抛竿划破空气,发出凄厉的呼啸,二十枚石弹如陨星般升空,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砸向堡墙。

  第一波石弹大多砸在墙前,激起漫天尘土。但有三枚命中了目标。

  轰!轰!轰!

  东墙中段,三处垛口同时崩塌。砖石飞溅,烟尘冲天,墙后传来惨叫和惊呼。

  堡墙上,张佑脸色煞白,却死死咬着牙,拔刀高呼:“稳住!弓手还击!”

  张家弓手鼓起勇气,向炮车方向抛射箭矢。但距离太远,箭矢飞到一半就无力坠落。

  第二波石弹装填完毕。

  “放!”

  又是二十声闷雷。

  这一次,有七枚命中。一段三丈宽的墙垣轰然倒塌,露出后面的夯土。守军慌忙搬运木石,试图堵住缺口。

  “楼车,前进!”曹操再次下令。

  八座楼车在士兵的推动下,开始缓缓向前移动。每座楼车都有轮子,但移动缓慢,如同巨兽匍匐前行。楼车上的弓弩手已经开始放箭,箭雨如蝗,压制墙头守军。

  堡内,张猛嘶声大吼:“火油准备!等楼车靠近,浇下去,点火!”

  藏兵洞里,二十个壮汉掀开油桶,用木瓢舀出黏稠的黑色液体,装入陶罐。他们手在发抖——这东西一旦点燃,就是不死不休。

  战场西侧,王匡看着这一幕,脸色变幻。副将低声问:“郡尉,我们……真的打?”

  “打。”王匡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但别真打。弓箭往天上射,冲车慢点推,做做样子就行。”

  “可是曹将军那边……”

  “顾不上了。”王匡望向堡墙,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张佑对我有恩,我不能亲手破他的堡。但朝廷大义在曹,我也不能违抗军令。两难……两难啊!”

  他长叹一声,挥手:“进攻吧。记住,雷声大,雨点小。”

  郡兵们松了口气,鼓噪着向前推进,但脚步明显迟缓。

  高台上,戏志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低声道:“明公,王匡在放水。”

  “预料之中。”曹操神色不变,“本来也没指望他。东墙攻势如何?”

  “张家抵抗顽强,但炮车已打开三处缺口。楼车再前进五十步,就能搭上墙头。”

  “让楼车加快速度。”曹操看向日晷,“辰时三刻,我要看到我军登城。”

  “诺!”

  令旗再变。

  战鼓节奏加快,如疾风骤雨。

  八座楼车加速推进,最前方的一座距离堡墙已不足二十丈。楼车顶层的弓弩手疯狂放箭,压制得墙头守军抬不起头。

  张猛眼睛血红,抱起一个火油罐,嘶声大吼:“浇——”

  “哗啦!”

  第一罐火油泼下,淋在楼车顶层的牛皮上。紧接着是第二罐、第三罐……

  “点火!”

  火箭射出。

  轰!

  烈焰腾空而起,瞬间吞没了楼车顶层。惨叫声从火焰中传来,着火的士兵纷纷跳下,如同火人坠地。

  但后面的楼车没有停下,继续推进。

  第二座、第三座楼车相继搭上墙头。跳板放下,曹军重甲士蜂拥而出,与守军展开血腥的白刃战。

  东墙,陷入混战。

  而就在此时——

  东南角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不是炮车的轰鸣,而是一种更尖锐、更撕裂的声音,仿佛天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所有人为之一怔。

  曹操猛地转头,看向那个方向。

  只见张氏堡东南角的墙垣,在巨响中轰然塌陷,露出一个三丈宽的缺口。烟尘冲天而起,碎石如雨落下。

  缺口处,曹仁一马当先,率陷阵营如潮水般涌入。

  堡内,警钟疯狂敲响。

  张武脸色大变:“东南角!东南角破了!预备队,跟我上!”

  但已经晚了。

  夏侯尚的一千弓弩手在缺口外列阵,箭矢如暴雨般倾泻,压制得守军无法靠近。曹仁的陷阵营如一把尖刀,直插堡内腹地。

  高台上,曹操缓缓吐出一口气。

  “大局已定。”

  他走下高台,翻身上马,看向戏志才:“传令:降者不杀,顽抗者格杀勿论。我要张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战鼓声更急,如催命符般响彻天地。

  张氏堡内,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而堡外北方,五里外的官道上,张文终于回过头,最后望了一眼故乡的方向。

  他看见浓烟升起,听见杀声隐约。

  然后转身,汇入北去的商队,再也没有回头。

  晨光彻底照亮大地,将血色与火光,一同涂抹在这个注定载入史册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