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街上，阳光照在脸上，有点发烫。口袋里的纸角被手捏得有些软了，那张病历复印件我一直没拿出来看第二眼，但指尖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路上人很多，车声不断，我却听不太清。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她在茶室说的话——那些关于透析的日子，关于抱着我去医院复查的护士，还有她说看到我三岁在家门口玩沙子时的样子。她说她不敢走近，因为她觉得我已经有了新的家。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见她。我也没想好要不要相信这些话。可我还是去了，也听了。现在我只想一个人待着，不想接电话，不想说话，连回家都觉得累。
走到小区门口，我看见家里窗户亮着灯。这个时间，爸妈应该都在摆摊，不会这么早回来。我放慢脚步走上楼，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美妍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杯水。
“姐。”她叫了一声，声音很轻，“你回来了。”
我没说话，把钥匙收进口袋，低头走进屋。客厅桌上有两盘点心，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芝麻酥，旁边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你怎么在这？”我问。
“我跟妈借了钥匙。”她关上门，站在我面前，“我知道你见了她……我想跟你聊聊。”
我坐到沙发上，没有碰那杯茶。窗外天色渐暗，屋里灯光显得有些刺眼。
“你们是不是都商量好了？”我说，“爸妈让你来的？还是关毅？”
“不是。”她摇头，“没人叫我来。是我自己想来找你。”
“你不懂。”我看着地面，“这事不是你说几句就能劝好的。”
“我知道我不懂你的苦。”她站在我前面，声音开始发抖，“可我懂你这段时间有多难。你每次接完电话脸色都很难看，晚上不睡，白天不出门。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抬头看她一眼。
“你觉得我现在很好吗？”我声音冷下来，“你觉得我过得去，所以可以轻松地说‘原谅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了，“我不是要你现在就接受她！我只是不想看你把自己逼到角落里，谁都不信，谁都不让靠近！”
我们对视着，她眼里有泪光。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难受？”她忽然说，眼泪掉了下来，“你是我姐姐，从小到大，我一直追着你跑。你唱歌好，人善良，大家都喜欢你。我嫉妒过，真的嫉妒过。我甚至让别人以为我能唱，让你替我上台……那是我最错的事。”
她抹了下脸，“可后来我发现，我不恨你被发现，我恨的是我自己不够好。但我更怕的是，你为了别人的眼光，把自己弄丢了。”
我喉咙动了一下，没说话。
“你现在这样，像在跟全世界作对。”她声音低了下去，“你恨她抛弃你，可你也恨自己还在乎她的话是不是真的。你明明动摇了，却非要装作一点都没变。”
我手指收紧。
“你知道那天你在台上唱歌的时候，我多为你骄傲吗？”她看着我，“你知道爸妈知道你有天赋的时候，有多高兴吗？他们从来没觉得你是累赘，他们只希望你能飞起来。可你现在，像是要把自己重新埋回去。”
我低下头。
“你可以慢慢来。”她轻轻说，“你可以不信，可以恨，可以问十遍一百遍。但别不要我们。别不要我这个妹妹。”
她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我不想有一天回头，发现你已经走远了，而我只能看着。”
我盯着那杯茶，水面上映出模糊的影子。她的手放在桌上，离我很近。
很久以后，我开口：“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再不说，我就要憋坏了。”她吸了下鼻子，“我知道你不信她，可我也知道，你愿意听她说完，就已经不一样了。你不是铁做的，姐。你只是太习惯一个人扛事。”
我伸手摸了摸口袋，那张纸还在。
我没有把它拿出来，也没有撕掉。
我只说了一句：“谢谢你来找我。”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角还挂着泪。
“你要不要喝点水？”她站起来，“我再给你倒一杯热的。”
我点点头。
她去厨房，我听见水壶的声音，还有碗碟轻轻碰在一起的响。我坐着没动，但肩膀松了一些。
她端着水回来，递给我。我接过杯子，温度传到掌心。
“其实……”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抱住膝盖，“我也有害怕的事。”
我看她。
“我怕你有一天真的走了，去很远的地方唱歌，再也不回来。”她说，“我知道你现在为难，可我还是想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你这边。哪怕你决定不见她，哪怕你哭一整晚，我都陪着。”
我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发烧到三十九度，我一直守在床边，给她擦汗，唱歌哄她睡。那时候她迷迷糊糊地抓着我的手，说“姐姐别走”。
原来我一直以为我在保护她，其实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拉住我。
“我不是要推开你。”我低声说。
“那你别推开所有人。”她说，“包括你自己。”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水杯，热气一点点升上来。
外面传来楼下邻居关门的声音，接着是电动车启动的声响。风吹进来一点，窗帘轻轻晃了一下。
我把杯子放在桌上，拿起包，从里面取出那张折叠的病历复印件。
它已经被揉过一次，又展平，边角有些翘起。
我盯着它看了几秒，然后轻轻放在桌上，就在那盘芝麻酥旁边。
美妍看了一眼，没说话。
我也没解释。
但我知道，我没有再把它塞回口袋深处。
我坐在这里，天已经黑了，屋里只有灯光明亮。妹妹在我对面，呼吸平稳，眼神安静。
我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忘记。
我只是不再一个人藏着这张纸了。
路上人很多，车声不断，我却听不太清。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她在茶室说的话——那些关于透析的日子，关于抱着我去医院复查的护士，还有她说看到我三岁在家门口玩沙子时的样子。她说她不敢走近，因为她觉得我已经有了新的家。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见她。我也没想好要不要相信这些话。可我还是去了，也听了。现在我只想一个人待着，不想接电话，不想说话，连回家都觉得累。
走到小区门口，我看见家里窗户亮着灯。这个时间，爸妈应该都在摆摊，不会这么早回来。我放慢脚步走上楼，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美妍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杯水。
“姐。”她叫了一声，声音很轻，“你回来了。”
我没说话，把钥匙收进口袋，低头走进屋。客厅桌上有两盘点心，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芝麻酥，旁边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你怎么在这？”我问。
“我跟妈借了钥匙。”她关上门，站在我面前，“我知道你见了她……我想跟你聊聊。”
我坐到沙发上，没有碰那杯茶。窗外天色渐暗，屋里灯光显得有些刺眼。
“你们是不是都商量好了？”我说，“爸妈让你来的？还是关毅？”
“不是。”她摇头，“没人叫我来。是我自己想来找你。”
“你不懂。”我看着地面，“这事不是你说几句就能劝好的。”
“我知道我不懂你的苦。”她站在我前面，声音开始发抖，“可我懂你这段时间有多难。你每次接完电话脸色都很难看，晚上不睡，白天不出门。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抬头看她一眼。
“你觉得我现在很好吗？”我声音冷下来，“你觉得我过得去，所以可以轻松地说‘原谅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了，“我不是要你现在就接受她！我只是不想看你把自己逼到角落里，谁都不信，谁都不让靠近！”
我们对视着，她眼里有泪光。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难受？”她忽然说，眼泪掉了下来，“你是我姐姐，从小到大，我一直追着你跑。你唱歌好，人善良，大家都喜欢你。我嫉妒过，真的嫉妒过。我甚至让别人以为我能唱，让你替我上台……那是我最错的事。”
她抹了下脸，“可后来我发现，我不恨你被发现，我恨的是我自己不够好。但我更怕的是，你为了别人的眼光，把自己弄丢了。”
我喉咙动了一下，没说话。
“你现在这样，像在跟全世界作对。”她声音低了下去，“你恨她抛弃你，可你也恨自己还在乎她的话是不是真的。你明明动摇了，却非要装作一点都没变。”
我手指收紧。
“你知道那天你在台上唱歌的时候，我多为你骄傲吗？”她看着我，“你知道爸妈知道你有天赋的时候，有多高兴吗？他们从来没觉得你是累赘，他们只希望你能飞起来。可你现在，像是要把自己重新埋回去。”
我低下头。
“你可以慢慢来。”她轻轻说，“你可以不信，可以恨，可以问十遍一百遍。但别不要我们。别不要我这个妹妹。”
她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我不想有一天回头，发现你已经走远了，而我只能看着。”
我盯着那杯茶，水面上映出模糊的影子。她的手放在桌上，离我很近。
很久以后，我开口：“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再不说，我就要憋坏了。”她吸了下鼻子，“我知道你不信她，可我也知道，你愿意听她说完，就已经不一样了。你不是铁做的，姐。你只是太习惯一个人扛事。”
我伸手摸了摸口袋，那张纸还在。
我没有把它拿出来，也没有撕掉。
我只说了一句：“谢谢你来找我。”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角还挂着泪。
“你要不要喝点水？”她站起来，“我再给你倒一杯热的。”
我点点头。
她去厨房，我听见水壶的声音，还有碗碟轻轻碰在一起的响。我坐着没动，但肩膀松了一些。
她端着水回来，递给我。我接过杯子，温度传到掌心。
“其实……”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抱住膝盖，“我也有害怕的事。”
我看她。
“我怕你有一天真的走了，去很远的地方唱歌，再也不回来。”她说，“我知道你现在为难，可我还是想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你这边。哪怕你决定不见她，哪怕你哭一整晚，我都陪着。”
我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发烧到三十九度，我一直守在床边，给她擦汗，唱歌哄她睡。那时候她迷迷糊糊地抓着我的手，说“姐姐别走”。
原来我一直以为我在保护她，其实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拉住我。
“我不是要推开你。”我低声说。
“那你别推开所有人。”她说，“包括你自己。”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水杯，热气一点点升上来。
外面传来楼下邻居关门的声音，接着是电动车启动的声响。风吹进来一点，窗帘轻轻晃了一下。
我把杯子放在桌上，拿起包，从里面取出那张折叠的病历复印件。
它已经被揉过一次，又展平，边角有些翘起。
我盯着它看了几秒，然后轻轻放在桌上，就在那盘芝麻酥旁边。
美妍看了一眼，没说话。
我也没解释。
但我知道，我没有再把它塞回口袋深处。
我坐在这里，天已经黑了，屋里只有灯光明亮。妹妹在我对面，呼吸平稳，眼神安静。
我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忘记。
我只是不再一个人藏着这张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