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安魂琴音,延缓消散-《骨狱焚天》

  陈默站在石门前,手按在胸口。骨尊令很烫,一直在发烫,好像里面有东西在动。苏弦坐在地上,琴放在膝盖上。他的手指全是伤,流着血,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琴声没有停。

  一个音接一个音,不快也不慢,刚好在八骨将魂体快要散掉的时候撑住。那些发光的小点本来往上飘得很快,现在变慢了,停在小腿的位置。但陈默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看见白泽脚边的灰烬轻轻飘起来——这是魂体不稳的信号。

  “你们听我说。”陈默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见,“我不拦你们走,但你们至少要告诉我为什么。”

  白泽没动,眼睛看着前方。

  “飞升需要阴阳平衡。”他说,“我们是阴的一方,只有牺牲自己,阳才能升起。这是唯一的办法。”

  “所以你们就必须死?”陈默往前走了一步,“没人问值不值得?没人想过这个规矩是谁定的?”

  “这不是规矩。”另一个骨将低声说,他的右臂全是骨头,手指上刻着名字,“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选择?”陈默冷笑,“一万年前被背叛,困在这里,现在还要自己消失?这就是你们的忠诚?”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苏弦的琴声抖了一下,音调压得更低。他的手指划过断掉的琴弦,血又流出来,滴在琴面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白泽终于转头看他。

  “你不懂。”他说,“我们不是死,是完成最后一步。骨尊当年没做完的事,我们要替他做完。”

  “他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做,会高兴吗?”陈默声音突然变大,“他会希望你们活着!而不是一个个站在这儿等死!”

  “够了。”冰心说话了。

  她是八个人里唯一脸还能看清的女人,皮肤几乎透明,身体里有光在流动。她站在最后面,抬起手指,指向陈默。

  “传承者,别辜负尊上的期望。”她说,“我们不怕死。我们比谁都想完成这件事。”

  陈默喉咙一紧。

  他看着她,又看向其他人——有人下半身已经看不见了,有人眉心插着玉符,七个人的身体都不完整。他们不是不想活,而是根本活不了。

  正因如此,他更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走。

  “你们以为这是完成使命?”他说,“可我觉得,这是逃避。真正的忠诚,不是乖乖去死,而是敢问一句——凭什么!”

  没人回答。

  但那些光点轻轻晃了一下。

  不是上升,也不是下降,只是微微摇了一下。

  苏弦感觉到了变化。

  他换了手法,右手小指用力按住琴弦,猛地一拉。一声尖锐的声音打破寂静,缠住八人身上的光带。他呼吸变重,额头青筋跳动,明显已经撑到极限。

  陈默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受够了。一万年被困在这里,打不过,逃不掉。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来了。我不是来接你们的命,我是来查清楚真相。”

  白泽皱眉。

  “你想查谁的账?”

  “所有骗你们去死的人。”陈默盯着他,“八大域主拿着你们的玉牌作恶,杀人祭阵,破坏规则。他们用你们的名字干坏事,现在还想让你们悄悄消失?”

  “那你希望我们怎么做?”冰心问,“留下来?可我们的魂体早就碎了,撑不了多久。”

  “那就让我想办法。”陈默说,“哪怕多撑一天,我也要查清真相。你们要是现在走了,谁还记得你们是怎么死的?谁还会问那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地面轻轻震动。

  脚下的灰烬亮了起来,从中间向外扩散。八个骨将的身体同时抖了一下,光点往下退了一小段。

  苏弦咬牙,左手撑住琴,右手再次划过琴弦。

  血更多了。

  他已经感觉不到疼,手指只是机械地动。他知道神识快崩了,每弹一个音,脑子就像被针扎。但他不能停。琴声一停,这些人就会立刻消失。

  陈默看着他,心里很难受。

  他知道苏弦撑不了多久,也知道这些人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但他还是要说。

  “你们说过要等骨尊回来。”他说,“现在我就站在这儿,我说——我不许你们走。你们要是真忠于他,就给我一天时间。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们自己。”

  白泽闭上眼。

  过了很久。

  他抬起手,摸了摸胸前断裂的铠甲。指尖碰到里面的黑骨,轻轻敲了两下。

  “我们不是不信你。”他说,“是怕连累你。”

  “那就别怕。”陈默说,“让我背这个债。让我去打这一仗。但你们不能在我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先倒下。”

  冰心看了他一眼。

  眼神很轻,却让陈默心头一震。

  “你和他……真的很像。”她说,“一样固执,一样不肯认命。”

  “那就别让他白死。”陈默说,“你们也是他的人。你们的命,不该由别人说了算。”

  琴声忽然低了一些。

  苏弦的手一抖,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坐不住。他靠住石壁,喘了口气,继续弹。

  陈默回头看他。

  他知道苏弦快不行了,不能再拖。

  “回答我。”他对八个人说,“你们愿不愿意多留一天?不是为了仪式,而是等一个答案。等我查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再决定你们要不要走。”

  没人说话。

  光点还停在小腿那儿。

  但他们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空洞的决绝,而是有了波动,像睡太久的人,终于听见外面的声音。

  白泽睁开眼。

  他看着陈默,看了很久。

  然后慢慢点头。

  “好。”他说,“我们多留一天。”

  话一说完,八个人的身体都晃了一下。不是消失,也不是恢复,像是风吹过的影子,边缘模糊了一瞬。

  苏弦的琴声猛地一顿。

  手指抽搐,按弦的动作僵住了。血顺着琴身流下来,在底部积了一小滩暗红。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陈默立刻转身,一把扶住他的肩膀。

  “撑住。”他说,“只剩一天了。”

  苏弦没看他,只轻轻点头。呼吸很弱,整个人靠着石壁,几乎坐不住。

  陈默抬头看八骨将。

  他们的光点不再上升,也没下降。身体还是半透明的,但至少稳住了。

  他知道,这不代表他们会跟着他。

  但这说明,他们愿意等等。

  他松开苏弦,站直身子。

  “你们听着。”他说,“我会查出真相。不管谁害了你们,我都不会放过。你们要是真想走,等那一天再说。但在那之前——”

  他顿了顿。

  “别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些坏人。”

  白泽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其他人也有反应。有人低头,有人闭眼,冰心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心口。

  像是答应。

  也像是告别前的最后一句话。

  陈默不再多说。

  他走到苏弦身边,蹲下,把对方的手从琴上拿开。十根手指全都破了,有的地方露出了骨头。

  “还能弹吗?”他问。

  苏弦轻轻摇头。

  “不能停。”他说,“只要我还活着,琴声就不能断。”

  陈默看着他,没再劝。

  他知道这个人一旦决定,就不会改。就像他自己一样。

  他站起来,看向石门。

  门缝还在冒寒气,但没刚才那么冷了。骨尊令贴在胸口,还是很烫,甚至更烫了。

  他把手放在剑匣上。

  一天。

  够不够,他不知道。

  但他一定会用完这一天。

  苏弦的手指再次搭上琴弦。

  血从伤口渗出,刚碰到弦就凝成小红点。他用力按下,第一个音响起时,手指裂得更深。

  琴声响起的瞬间,八骨将身上的光点轻轻一颤。

  没有上升。

  也没有消失。

  只是停在那里。

  像是一群站在悬崖边的人,终于肯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