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洞开的国门(三)-《一梦维艰》

  凡迪亚是一座坐落于红色砂岩山崖上的要塞城市,以石窟居民、地下运河与壮丽日落着称。

  它雄壮的城郭趴伏在山体之上,俯览着西侧崖下的山路,宛如一只守护路径的巨兽,透着无尽威压。与苏尔塔拉城截断了卡拉昆达山谷的南北两端。

  随着苏尔塔拉这道 “国门” 被天明帝国大军攻破,败逃的阿卧尔士兵火速赶往凡迪亚,向守将罗希特瓦尔玛禀报了军情:

  天明帝国大军已攻破苏尔塔拉要塞,要塞一万守军伤亡三千余人,除数百人溃逃报信外,其余皆放下武器向天国军投降。

  “你说什么!?混蛋!” 罗希特瓦尔玛听闻禀报,气得脸色涨红,额角青筋暴起,“苏尔塔拉本是如天国之门般坚固的存在,怎会被天国人攻破?你们都是废物!迪潘马汉那个蠢货呢?”

  在他的认知里,苏尔塔拉的高大城墙与坚固城门足以让人望而却步,世上绝无人能将其攻破。

  他口中的迪潘马汉,正是苏尔塔拉的守备官。此人平日总以 “伟大之光” 自居,自诩名将,宣称有他镇守,苏尔塔拉便永固无忧,却在第一次真正对战中死于非命。

  凡迪亚要塞距苏尔塔拉不过数十里,扼守着卡拉昆达山谷南端 —— 这里是从德玛拉大陆通往阿卧尔帝国腹地的必经之路。

  一旦敌军突破凡迪亚城崖下西侧的山路,向南便是纵横数千里的苏伐拉平原 —— 阿卧尔帝国第一大平原,境内坐落着数座重要城市与无数乡村城镇,是帝国真正的腹地核心。若这片沃土被天国大军践踏,必将酿成难以想象的灾难!

  想到此处,罗希特瓦尔玛不敢耽搁。他当即急令凡迪亚城加强戒备,又从两万守军中遴选三千名精锐,在城崖下的山坡高地上扎营,计划待天明帝国大军来犯时,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发起突袭,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天明帝国北路大军在苏尔塔拉休整三日,留下三千守军镇守残破要塞、看管阿卧尔战俘后,其余部队在阿日兰斯率领下继续向南进发。

  数十里路程两日便至,当大军先锋兵临凡迪亚城时,恰逢日落时分 —— 炽烈的白昼步入尾声,整座要塞开始沐浴在壮丽的落日辉光中。

  西沉的落日如一枚巨大的金玺,缓缓坠向地平线。它褪去刺目的白光,化作醇厚的金红,泼洒在凡迪亚城的每一处角落。

  这座由浅黄色砂岩筑成的要塞,其高耸的神庙、坚固的堡垒与密集的民居,瞬间被镀上一层流动的金光;城墙垛口在光影中如锯齿般分明,建筑圆顶仿佛燃起烈焰,反射着令人不敢直视的辉煌。

  这般壮丽景象,竟让天明帝国的草原骑兵一时看呆了。

  先锋大将岱钦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披草原将军铁甲,腰间弯刀悬垂,手握马缰立于金辉之下,脸上也染上一层肃穆的金黄。

  就在此时,一名草原斥候游骑飞马奔至马前,在马上躬身行礼,朗声禀报:“大那颜!对方要塞崖下的山坡上,有一支部队正在集结,看架势是要突袭我前锋大军!”

  “那颜” 是草原部族对贵族将领的尊称,由屡立战功者出任,地位仅次于部族首领;而岱钦身为所有那颜中地位最高的 “大那颜”,在阿日兰斯攻破苏尔塔拉后,便受命统领两万苍狼骑兵为先锋,先行探明军情、扫平进军障碍。

  按照草原部族的行军惯例,大军进发前,必会散出游骑斥候,巡查行进路线方圆二十里内的一切动静;若遭遇敌军斥候,便立即组织围杀,杜绝军情泄露。

  岱钦此次领兵先行,自然也遵循旧例,即便卡拉昆达山谷两侧皆是绝壁、山路仅宽十里,仍派出数支游骑小队四散探查。

  倘若凡迪亚守将罗希特知晓草原人的这一行军铁律,定然不会轻易让三千精锐脱离坚固要塞,跑到山坡上妄图突袭 —— 这般战术,在草原人无所不在的斥候游骑面前,与自投死路无异。

  “敌军兵力几何?” 岱钦目光如炬,死死盯住斥候,语气沉凝如铁,不带半分冗余。

  斥候勒住缰绳,躬身回话的动作未停,脱口便道:“回大那颜!约莫三千人上下!”

  “哼!自寻死路!” 岱钦嘴角勾起一抹冷厉,眼中杀机毕露,当即转头望向身侧两员大将,“芒来、朝鲁!各率本部人马,从两翼迂回包抄,务必将这股阿卧尔士兵尽数剿杀!”

  “遵令!” 芒来与朝鲁齐声应和,二人抱拳领命,旋即各自挥师而去。

  草原骑兵素以迅捷剽悍闻名,五千余骑分作左右两路,如两把锋利的弯刀划破暮色,朝着山坡上的阿卧尔军疾驰。

  未等两军近身,骑兵们已然张弓搭箭,密集的箭雨如黑云压顶般倾泻而下。

  阿卧尔士兵本是奉命突袭,猝不及防遭此重击,阵型瞬间大乱 —— 方才还暗藏的杀气荡然无存,士兵们慌忙架起圆盾抵挡,盾面被箭镞击得 “叮叮当当” 作响,不少人躲闪不及,已被箭矢穿透甲胄,惨叫着倒地。

  “撤!快撤回营帐!”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溃散的士兵们再也无心恋战,争相向山坡上的营帐方向奔逃,原本整齐的突袭队列彻底沦为一盘散沙。

  见敌军仓皇回撤,岱钦当即抬手挥斥全军:“全军压上!围住高地,箭雨覆盖!”

  早已蓄势待发的后续骑兵闻声而动,如潮水般涌至土坡下,形成合围之势。一轮又一轮的箭雨朝着高地猛射,躲在盾牌后的阿卧尔士兵伤亡剧增,尸体顺着山坡滚落,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枯草。

  这场仓促的突袭最终沦为惨败,阿卧尔军不仅未能伤敌分毫,反倒折损了数百兵力。

  残存的士兵拖着残破的盾牌、踏着同伴的血迹,在天明帝国骑兵的追击下狼狈奔逃,拼尽全力才冲回凡迪亚城塞,厚重的城门在他们身后 “哐当” 一声紧闭,再也不敢轻易开启。

  见敌军闭门不出,岱钦随即下令前锋大军在距凡迪亚城三里处扎营。他派人向后军的阿日兰斯回报战况,同时详细呈报凡迪亚城情形:

  此城依山崖而建,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若敌军固守不出,草原骑兵缺乏攻坚手段,极难破城,需请帝国炮兵部队支援,方可破城。

  阿日兰斯率领的后军本就与前锋相距不远,接到禀报后,当即命人加速进兵,于当晚赶至前锋大营合兵一处。

  夜色深沉,阿日兰斯率数名侍卫打马前往凡迪亚城下探查,借着火把摇曳的光亮,只见巍峨要塞矗立崖壁之上,牢牢扼守西侧山路。

  城墙之上,投石机如犬牙般交错部署,黑沉沉的投臂直指谷道 —— 若是强行闯路,定会遭投石机猛烈轰击,伤亡必难估量。他心中暗忖,唯有先拿下这座要塞,大军方能继续南进。

  返回大营后,阿日兰斯即刻召集孔英杰与常怀仁商议。孔英杰当即拍案而起,信心十足道:“大帅放心!有神威 5 型榴弹炮在,即便这崖壁上的凡迪亚城,也难逃炮火洗礼!” 阿日兰斯闻言,心头阴霾尽散,不由定下心神。

  次日拂晓,阿日兰斯率大军在谷道中摆开阵势。有了苏尔塔拉一战的经验,他特意下令骑兵提前安抚战马 —— 山谷中炮声震地,需防战马受惊失控。一切就绪后,孔英杰高声下令:“火炮齐射!目标 —— 凡迪亚要塞,覆盖轰击!”

  “轰隆隆 ——” 震天炮声再次响彻山谷,神威 5 型榴弹炮如雷霆震怒,一颗颗炮弹呼啸着砸向崖壁上的要塞。

  霎时间,凡迪亚城陷入一片火海,碎石、断木如暴雨般横飞,夯土城墙接连塌陷,连两侧的崖壁都被轰得崩裂。

  最终,半边崖壁轰然坍塌,凡迪亚城三分之一的建筑随崖壁坠向山脚,烟尘弥漫数里。守将罗希特在炮火中被榴弹击中,当场死于非命,残存守军见状,斗志全无,纷纷弃城奔逃。

  天明帝国北路军连破苏尔塔拉、凡迪亚两座咽喉要塞,彻底撕开了阿卧尔帝国的北方防线。

  帝国腹地苏伐拉平原无险可守,径直暴露在草原骑兵的铁蹄之下 —— 这则噩耗传至都城梵卡纳时,阿卧尔帝国皇帝杜尔德王勃然大怒。

  “啪!” 厚重的战报被狠狠摔在金砖地面上,纸张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杜尔德王猛地从镶满宝石的黄金御座上起身,鎏金长袍扫过阶前地毯,眼底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面前的首相苏佳玛焚烧殆尽。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那些天国人不堪一击吗?!” 他声如惊雷,震得殿内烛火摇曳,“如今却是我们的军队一败再败!苏尔塔拉、凡迪亚,两座固若金汤的要塞,短短数日便尽数沦陷!那些守将都是饭桶白痴吗?!”

  苏佳玛素来谄媚的脸上此刻血色尽褪,惨白如纸。他双腿微微发颤,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说话都带着明显的口吃:“伟... 伟大的君主,我... 我最神圣的雅利罗婆化身!”

  他慌忙跪地,额头几乎贴地,“下臣即刻调遣全国大军,前往苏伐拉平原阻击那些该死的天国人!必定将他们斩尽杀绝,让他们的鲜血灌溉平原的草地,以此平息众神的怒火,扞卫帝国的荣耀!”

  大殿角落,财务大臣卢那申克垂首静立,俊朗的面容上不见丝毫波澜,唯有眼底藏着一丝深沉的悲悯。

  他头戴规整庄重的黑色帽饰,一袭红色长袍绣满繁复的几何纹样,彩色披肩如彩虹般垂落肩头,腰间银质带扣镶嵌着细碎宝石,华丽而不失贵胄沉稳;

  手中拄着雕花象牙拐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间的蓝宝石戒指,沉默得如同殿内的白玉柱。

  他太清楚首相的底细了 —— 这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废物,除了谄媚邀宠,根本没有半点领兵御敌的本事。

  阿卧尔帝国数百年来歌舞升平,从未经历过像样的大战,历代皇帝沉浸在 “神明化身” 的虚妄吹捧中,闭目塞听,早已忘了外面的世界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若非他身为财务大臣,主管全国商务,曾暗中探查过德玛拉大陆的商贸往来与国力兴衰,恐怕也会和朝堂上的蠢货们一样,坚信帝国是世界中心、无人能敌。

  可现实是,杜尔德王为了稳固自身统治,靠着 “神耀制度” 欺骗民众,将帝国彻底封闭起来 —— 苏尔塔拉那道巨门,封住的何止是国外的消息与危险,更是整个帝国的未来与生机。

  卢那申克并非没有尝试过进行改变。

  曾几何时,他找到过杜尔德王的弟弟、素有开明之名的达尔尚亲王,坦诚地倾诉自己的担忧,讲述外部世界的真实模样,恳请亲王劝说皇帝开放国门、革新图强。

  可达尔尚亲王早已被兄长排挤得边缘化,自身难保,除了无奈叹息 “无能为力”,竟无半分办法。

  皇室之中,皇太后安嘉丽猜忌他抢班夺权,大公主安娜娅厌恶他 “离经叛道”,小公主卡特莉娜更是对他避之不及,满朝上下,竟无一人能容下他的清醒。

  如今,天明帝国 —— 这个已知世界的最强大国度,已然挥师来袭,兵锋之下,号称永不陷落的两座坚城告破。

  卢那申克心中再清楚不过,积弱百年、腐朽不堪的阿卧尔帝国,倚靠狂妄自大的皇帝,和那些毫无实战经验,只会每天享受“神耀制度”带来的福祉的世袭贵族将军们,根本毫无胜算。

  身为阿卧尔人,他本该为帝国存亡忧心忡忡,可夜深人静时,他却常常陷入矛盾:或许,只有让天明帝国彻底击败这个迂腐堕落、荒诞无知的王朝,才能打破这死水般的封闭,为这片土地带来一丝变革的希望。

  大殿之上,杜尔德王的怒吼仍在继续,苏佳玛的谄媚求饶不绝于耳,门口又传来了皇后安妮塔宽慰皇帝和为其歌功颂德的声音。

  而卢那申克依旧默默挺立在角落,指尖的蓝宝石戒指被摩挲得愈发光滑。听着皇帝的暴怒、首相的谄媚、皇后的虚妄颂赞,他眼底的悲悯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无人察觉的决绝。

  “既然愚蠢的皇室不想改变,那阿卧尔,就靠我来改变!”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他心中炸开,眼底骤然透出一抹前所未有的狠厉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