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收拾沈坤-《悍玉掌宅》

  “那我们提前离京,手续可齐全?会不会被阻挠?”

  “调令文书早已在手,按察使副使赴任,本就有时限要求。我只需以‘地方刑狱积案甚多,亟需处理’为由,申请提前赴任,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阁部那边,我已打点妥当,不会卡我。”萧彻冷静分析,“关键是离京要快,要隐秘。大张旗鼓反而惹眼,我已安排好了路线和沿途接应,三日后子时,我们从西侧偏门出发,轻车简从,母亲那里,我会让她提前称病,路上再汇合。”

  沈长乐迅速消化着这些信息,脑子飞快转动:“府中下人众多,人多口杂,若要隐秘离京,随行人员必须精简再精简,且要绝对可靠。我这就重新拟定名单,只带最心腹的几人。其余人等,分批安排,或留守,或稍后以其他理由遣散跟随。”

  “正是此意。”萧彻赞许地点头,“产业和京中庶务,恐怕要暂时托付给三哥三嫂了。紧急情况下,也顾不得那许多,保住根本要紧。我已密信给勇老安人和族长,说明了情况,他们会暗中照应。”

  沈长乐忽然想起一事,蹙眉道:“那我们提前离京,程家和小舅那里……会不会反而引人注目,给他们带来麻烦?”她担心成王若真想对付萧彻,会不会迁怒与萧家关系密切的程诺。

  萧彻沉吟道:“程子络如今在都察院根基渐稳,且他行事比沈……比你那十三叔谨慎得多,明面上与我萧家也无过多往来。我们悄然离去,他反而安全。若此时互通消息或有所动作,才是授人以柄。放心,他心里有数。”

  提到沈坤,二人皆是无语。

  沈长乐想起萧彻之前所说,沈坤被贬河南穷县,心中冷笑之余,也不免有丝复杂。

  如今他们也要去河南,虽非同路同地,但这巧合,也着实令人膈应。

  “对了,”萧彻想起什么,补充道,“离京前,你尽量深居简出,借口筹备行装或身体不适均可。陈家和母亲那边,我会处理妥当,绝不会让她们节外生枝。若有任何不明身份的人投帖或窥探,一律不见,立刻报我。”

  沈长乐郑重点头,深知此刻已到了紧要关头。

  她看着萧彻因连日奔波筹划而略显疲惫却依然锐利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并肩作战的坚定与暖意。

  外面是狂风骤雨,朝堂是刀光剑影,但至少,他们是在一起的。

  “我明白了。”她站起身,目光清明而沉着,“我这就去安排。三日后子时,必不误事。”

  萧彻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握,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断与信任。

  ……

  而沈坤也因为被贬,心中惶惶。

  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找沈长乐。

  却不料连萧家的门都没能进。

  不得门而入的沈坤竟在门外嚷叫:“逆女!攀了高枝就不认亲爹了?”

  孔嬷嬷气得摔帘子:“这断亲书墨迹未干,他倒有脸来!”

  沈长乐慢条斯理地抚过腕间玉镯:“请十三叔去柴房歇着,就说府里遭贼要严查。”

  “这......”孔嬷嬷迟疑,“他家人若来寻......”

  “就说人早走了。”沈长乐眼底掠过寒芒,“待他在柴房思过几日,再捆送去通州老宅。”

  她起身推开窗,庭中桃花正落得纷扬:“当初为断亲书让步,留给他母亲的陪嫁宅子,原想着两不相干。”指尖轻轻折断窗棂上枯枝,“既然他非要来讨没趣,就让族老们看看——个吸亡妻血、辱没门风又给家族屡次招灾的人,配不配占着沈氏祖产?”

  转念一想,在这紧要关头,沈坤竟然跑来萧家找她,不得门而入,便对她破口大骂,在这紧要关头,似乎有阴谋的意味。

  沈长乐灵光一闪,赶紧又吩咐下去。

  “让人火速前往通州老宅,请祖母她老人家,亲自来信,让咱们十三叔,亲自回老家侍疾,尽孝。”

  待萧彻从外头回来,听说沈坤被妻子押在柴房,大为吃惊。

  看来妻子对这个生身之父,是真的恨之入骨了呀。

  也是,为了新欢,害死幼弟,逼死生母,自己也差点被继母磋磨至死,不得不远避外祖家,换成自己,说不定做得会更绝。

  不过对于妻子的处理,萧彻还是颇为激赏的。

  在这要紧的关头,沈坤居然上门来,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利用沈老太太嫡母的身份,把沈坤领回老宅,以孝道约束,让他无法再翻起风浪来,方为妥当。

  要是让沈坤利用孝道攻击沈长乐,纵然有断亲书,但在这节骨眼上,也有可能出现不可预估的变故。

  最好的防守便是提前消灭潜在敌人。

  但沈坤毕竟是两榜进士,又有官职在身,要是辞官回归老家,于沈家而言,也属于资源浪费。

  想要沈家心甘情愿约束沈坤,好歹也得给人家一点好处才是。

  想到这里,萧彻想了想,让人送了一分厚礼给沈家。

  ……

  沈坤那日怒气冲冲上门,本想借着生父的身份,至少要在萧府门口闹出点动静,逼沈长乐出来见面,或能讨些“资助”,或能出口恶气。

  他好歹也是做过御史的人,虽被贬,架子还在,想着沈长乐顾及脸面,总不敢让他在门口太难堪。

  谁知萧家门房得了严令,任他如何叫骂,只是客气而坚决地闭门不谢。

  沈坤气急败坏,骂声愈发不堪,引得路人侧目。

  就在他以为要僵持不下时,侧门开了,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出来,恭敬道:“沈老爷,我们太太请您进去说话。”

  沈坤心中一喜,以为沈长乐终究怕了,整了整衣冠,冷哼一声,昂首挺胸跟着进了府。

  他被引着七拐八绕,越走越偏,心中正觉不对,眼前忽然出现一处低矮的屋舍,分明是柴房!

  “你们这是何意?我要见你们太太!”沈坤厉声道。

  那管事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强硬:“太太说了,沈老爷远道而来,火气太旺,需得先静静心。请吧。”

  话音未落,身后两个粗壮仆役上前,不由分说便将惊怒交加的沈坤推了进去,“哐当”一声锁上了门。

  “放我出去!沈长乐!你这不孝女!你敢关你亲爹!我要去告你!”

  沈坤在里面捶门踹门,破口大骂,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和柴房特有的霉味。

  他又惊又怒,更有一丝后怕涌上心头——这女儿,是真敢下手啊!她就不怕担上忤逆的罪名?

  他哪里知道,沈长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沈家后宅无人问津的孤女。

  她处理完手头紧急事务,才不慌不忙地写了封信,盖上自己的私印,让人火速送往通州沈家老宅。信中言简意赅,却字字如刀:“十三叔擅闯萧府,言行无状,口出狂言,恐损两家清誉,更恐其因贬官失意,行差踏错,连累宗族。侄女无奈,暂请其于府中静思。请族中速派德高望重者前来,以孝道正其心,以家规束其行,接回老家,侍奉嫡母,方是保全沈氏门楣之道。”

  这封信,与其说是告状,不如说是一份合作邀请和利益声明。

  沈家得了萧家这门显亲,好处是实实在在的。

  沈坤若真因不忿闹出事来,或者继续他那愚蠢的攀附成王之路,整个沈家都可能被拖下水。沈长乐此举,既给了沈家一个介入管教、向萧家示好的机会,也递上了一把孝道的尚方宝剑——用沈坤自己的不孝来治他,名正言顺。

  更别提,萧彻私下给予沈家族老的回报,足以让他们做出正确选择。

  ……

  第二日,继弦杜氏登门。

  杜氏是个精明的妇人,她不信沈坤会无缘无故失踪。

  她以族亲探望的名义递了帖子,沈长乐依礼接待,客客气气,却疏离有度。

  寒暄过后,杜氏委婉问起沈坤。

  沈长乐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十三叔?昨夜确实来过,不过坐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说有急事,便匆匆离开了。怎么?未曾归家么?”

  杜氏心中一沉,追问道:“不知是何时离开的?”

  “约莫是酉时三刻吧。”沈长乐随口报了个时辰,叹道,“十三叔也真是,既然来了,何不多坐坐?许是离开后又去了别处应酬?婶婶不如先回家等等消息,说不定此刻已经回去了呢。”

  杜氏见沈长乐滴水不漏,心中愈发不安,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起身告辞。

  又过了一日,沈家的“雷霆”到了。

  来的是沈家族中辈分最高、威望最重的太叔公,年过七旬,精神矍铄,身后还跟着几名沈家得力子侄。

  他们一路疾行,显然是得了信后日夜兼程赶来的。

  太叔公一到,沈长乐亲自出迎,态度恭敬。

  太叔公看着这位如今气度不凡、已是萧家宗妇的侄曾孙女,心中感慨,面上却肃然道:“长乐,信我已收到。沈坤糊涂,给你和萧家添麻烦了。此事,沈家自会处理,定给你一个交代。”

  沈长乐引太叔公前往柴房。

  被关了两日,又惊又怒、饥渴交加的沈坤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形容狼狈。

  一见门开,看到太叔公,他如同见到了救星,几乎是扑了过去,涕泪横流地哭诉:“叔公!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沈长乐这逆女!她竟敢囚禁生父!这是大逆不道啊!您快……”

  “住口!”太叔公手中拐杖重重一顿,须发皆张,厉声喝断了他,“逆障!你还有脸告状?”

  沈坤被喝得一懵。

  太叔公痛心疾首,指着他骂道:“我问你!你嫡母在堂,年事已高,体弱多病,你可曾尽过一天人子的孝道?你在京城为官这些年,可曾按时供奉钱粮,可曾亲自侍奉汤药?没有!你眼里只有你那的前程。全然忘了生你养你的嫡母!如今被贬官,不知反省己过,竟还跑到侄女婿家来胡搅蛮缠,你想干什么?想拖累整个沈家吗?”

  “我……我没有……”沈坤想辩解。

  “没有?”太叔公冷笑,“长乐高嫁,是我沈氏之幸。你不思维护,反而屡次三番想从中牟利不成,便心生怨怼,甚至……听闻你还想借着孝道生事?沈坤,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真当沈家族规是摆设吗?”

  沈坤听得冷汗涔涔,他没想到族中对此事态度如此严厉,更没想到沈长乐竟将事情捅到了族里。

  太叔公不再看他,转向沈长乐,语气缓和却坚定:“长乐,此事是沈家管教不严。按族规,不孝嫡母,妄图以卑劣手段损害宗族利益者,当押回祖祠,杖责、跪祠,并责令其即刻返回原籍,侍奉嫡母,未经族中允许,不得擅离!沈坤的官身……既然朝廷已将他贬至河南,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沈家现在要做的,是让他先学会怎么做人子!至于后续是否赴任,待他诚心悔过后,再由族中商议!”

  沈坤如遭雷击,彻底傻眼了!

  回老家侍奉那个他一直不喜的嫡母?

  被困在通州那方寸之地?

  那他的仕途……岂不是彻底完了?

  他急忙喊道:“叔公!不可啊!我虽被贬,仍是朝廷命官,需按时赴任,否则便是渎职!沈家不能因小失大啊!”

  “朝廷命官,更应恪守孝道,为百姓表率!”太叔公义正辞严,“你德行有亏,如何为官?回家好生反省,侍奉你母亲,何时你母亲亲口说你可以走了,族里考察你确已悔改,再论其他!带走!”

  跟随太叔公来的沈家子侄立刻上前,不容分说地将瘫软在地的沈坤架了起来。

  沈长乐自始至终安静地看着,此刻才上前一步,对太叔公深深一礼:“有劳太叔公远道而来主持公道。长乐身为沈家女儿,亦知家族声誉重于一切。十三叔若能从此洗心革面,孝顺嫡母,亦是沈家之福。”

  太叔公看着从容镇定、处事滴水不漏的沈长乐,心中暗叹此女不凡,难怪能得萧彻看重,执掌萧家中馈。他点点头:“你放心,沈家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他再给你,给萧家添乱。”

  沈坤被如同丧家之犬般拖出了萧府,塞进了沈家准备好的马车,径直往通州方向而去。

  他的怒骂、哀求、辩解,都湮没在车轮声中。

  他原本想利用的孝道,最终成了套在他自己脖子上最牢固的枷锁。

  沈长乐站在府门前,看着马车远去,眼神平静无波。

  解决了沈坤这个潜在麻烦,扫清了最后一点离京的障碍,她心中更无挂碍。

  接下来,便是全力准备,与萧彻一起,奔赴那未知却充满可能的河南任上了。

  京城的风雨,暂时与他们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