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嘲讽四起,忍辱负重-《修罗神骨》

  药碗搁在几上,药汤浑浊,浮着一层油膜。楚星雨没喝,也没动,只是闭着眼,呼吸绵长,像是又昏睡过去。可耳廓微动,听着门外每一声脚步的远近。

  他知道,这平静撑不了多久。

  果然,不到半柱香,门被粗暴推开,两名家丁大步进来,腰间佩刀磕在门框上发出闷响。为首那人扫了一眼床上的人,皱眉:“还躺着?二老爷传令,晨会即刻召开,废少爷也得去,别让我们动手拖。”

  另一人冷笑接话:“拖就拖了,反正也动不了几下,省得脏了祖祠的地。”

  楚星雨缓缓睁眼,目光涣散,像是刚从昏沉中挣出。他撑起半边身子,手臂颤抖,额角渗出细汗,仿佛这简单的动作已耗尽力气。他没说话,任由两人架起他双臂,将他从塌陷的床板上拽起。

  外衫破旧,袖口磨出毛边,腰带歪斜。他脚底虚浮,几乎全靠两人支撑,一步步挪出这间偏院。晨风扑面,吹得他肩头一颤,像是随时会倒。

  可就在转过回廊拐角时,他借着墙影遮掩,右手猛地掐进左掌心。痛感如针,直刺神经。他咬住后槽牙,喉结滚动,把那股翻涌的怒意死死压下。

  低头,是为了抬头。

  他记住了这两个家丁的脸。一个左耳缺了半片,说话带鼻音;另一个眉心有疤,手劲大。他们不是主子,却是刀锋前的鞘。

  宗祠前庭已聚了三十多人,楚家直系子弟列于两侧,年长者居前,少年立后。青石地面打磨平整,中央立着一尊青铜香炉,炉中青烟笔直升起。族老们端坐高台,闭目养神,仿佛今日不过例行议事。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会,是冲着一个人来的。

  楚星雨被架到庭中空地,双脚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几乎跪倒。他扶住石柱,喘息几声,头垂得极低。

  高台上,楚天雄起身。他年近五旬,面容威严,一身深紫长袍绣着暗金云纹,腰间玉佩刻着楚家徽记——三爪裂云兽。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庭中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上,冷声道:“楚天殇,站出来。”

  楚星雨没动,像是没听见。

  “聋了?”楚天雄声音陡然拔高,“昔日族中天才,十六岁入灵徒六重,风光无限。如今呢?三年废脉,丹田如朽木,连最基础的引气都做不到。你可知自己成了什么?”

  没人接话。但窃笑已起,从后排少年中蔓延开来。

  “成了笑话。”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低声接了一句,引得周围几人掩嘴。

  楚天雄不怒反笑:“不错,正是笑话。楚家百年清誉,竟被一人拖入泥中。你活着,便是对列祖列宗的羞辱。”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即日起,楚天殇禁入藏书阁,不得领取月俸,不得参与族中任何资源分配。若再无长进,年终祭祖时,将削去嫡系名册,贬为庶奴。”

  话音落,哄笑炸开。

  “哎,不如改名叫楚天伤算了,伤了自己,也伤了全族。”那少年又出声,语气轻佻。

  “就是,灵根断了就该自绝,还占着屋子浪费粮食。”

  “听说昨儿药都减半了?我看连这半份都该停,反正也活不几天。”

  一句句刺来,楚星雨始终低着头,呼吸平稳,像是麻木了。可他的耳朵在动,记下每一个声音的方位,每一个人的语气轻重。他在心里列名单——谁笑得最响,谁眼神最冷,谁话里带刀。

  他不急。

  这些人,还不值得他现在动手。

  就在楚天雄挥手示意散会时,一道身影从侧廊走过。

  月瑶。

  她穿着月白长裙,腰间玉铃轻响,发丝如瀑垂肩,手里捧着一卷文书,似是去执事堂报备。她脚步轻盈,本可径直离去,却在经过宗祠前时,微微一顿。

  目光扫过人群,落在楚星雨身上。

  那一瞬,她眸光微闪,像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她没笑,也没避开,只是静静看了他一眼,极短,却清晰。那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怜悯,只有一丝……不忍。

  她轻轻摇了摇头,随即转身离去,铃声渐远。

  楚星雨垂着眼,没追她的背影,可那道目光像是一根细线,轻轻拉了他一下,让他没彻底沉下去。

  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没把他当死狗。

  但他不需要同情。

  他需要的是力量。

  是能撕开这层层压迫的力量。

  是能让所有今日笑他之人,跪着仰望他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只空药碗从人群中飞出,砸在他脚边,碎成几片。褐色药渍溅上他破旧的裤脚。

  “赏你的!”那少年得意地喊,“别死在祠前,脏了祖宗的地!”

  全场哄笑更甚。

  楚星雨缓缓弯腰。

  动作迟缓,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他蹲下,手指颤抖着,一片一片捡起碎瓷。掌心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渗出来,混着药渣,黏在指尖。

  他没擦,也没松手。

  而是将那些碎片,一点点拢进掌心,攥紧。

  指节因用力而绷起,血从指缝滴落,在青石上砸出几点暗红。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血与药渣混在一起,忽然想起昨夜在破床上立下的誓——

  我要活。

  要变强。

  若这天不容我,我便逆天而行。

  若这族不认我,我便踏碎楚家门楣。

  我不靠天,不靠地,不靠奇迹。

  我只靠自己。

  现在,他还在等。

  等身体恢复一丝力气,等摸清家族权力结构,等找到那条别人看不见的缝。

  他可以低头。

  但绝不会停。

  他缓缓站直,捧着那堆碎瓷,像捧着一份祭品。头仍低着,背仍微弓,像个彻底认命的废人。

  可就在他转身欲走时,身后传来楚天雄的最后一句:“滚回去,别再让我看见你。”

  他没回头,脚步虚浮地迈出宗祠前庭。

  穿过回廊,转入偏院小径,直到拐过最后一道墙角,确认无人跟随,他才停下。

  右手猛地收紧。

  碎瓷深深嵌入皮肉,血顺着掌心流下,滴在脚边的石板上。

  他低头看着那滩血,忽然笑了。

  很轻,几乎无声。

  然后,他松开手,任由碎瓷与血渣落在地上。

  转身,走进屋,关上门。

  屋里依旧昏暗,黑瓷碗还在几上,药汤未动。书架歪斜,竹简残破。一切如旧。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等死的楚天殇。

  也不是刚醒时茫然无措的楚星雨。

  他是楚星雨,清醒地活着,清醒地忍,清醒地等。

  他走到床边,缓缓坐下,从袖中摸出一块布,默默包扎手掌的伤口。动作熟练,不带一丝慌乱。

  窗外,日头渐高。

  屋内,他闭目调息,呼吸绵长,看似在养神,实则在一遍遍推演——

  楚天雄为何如此急切打压他?是怕他恢复?还是另有所图?

  族中资源如何分配?藏书阁禁入,意味着断绝知识来源,但他记得那半卷竹简上,有段模糊的经脉图,像是某种古法引气术的残篇。

  月俸虽断,但每月初一,族中会向所有嫡系发放基础丹药,名为“养元散”,虽低级,却能温养经脉。若能拿到一份,或许能缓解身体虚弱。

  还有那些嘲笑他的少年——他们背后,是谁在纵容?是楚天雄的授意,还是族中风气使然?

  他不急着找答案。

  他知道,现在最危险的,不是虚弱,不是羞辱,而是暴露。

  一旦被人察觉他神志清醒,意图翻身,立刻会引来更狠的打压,甚至暗杀。

  他必须继续装。

  装到他们彻底放松警惕。

  装到他能一击致命。

  他睁开眼,目光冷如寒铁。

  然后,他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那卷残破竹简,轻轻拂去灰尘,摊在膝上。

  一页页看。

  一字字记。

  窗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立刻换上麻木神情,呼吸变得微弱,头微微垂下,像又陷入昏沉。

  门被推开,一名仆从探头看了看,见他不动,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楚星雨依旧低着头,手却缓缓收紧,指甲掐进竹简边缘。

  血从掌心渗出,染红了焦黑的竹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