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根自同源-《藏剑谷》

  江沉舟久攻不下,心中那股邪火愈烧愈旺,几乎要将理智焚尽。

  他眼角余光瞥见全定尧竟还怔怔地杵在一旁观战,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悔意直冲顶门——自己当年何等精明,如今怎会昏聩至此,与这等优柔寡断、临阵踌躇的废物合作?

  时间每拖延一刻,他肋间的剧痛便加深一分,内息流转也越发滞涩,再拖下去,形势必将逆转。

  “全定尧!”

  江沉舟趁着一个交错换气的间隙,蓦地沉声喝道,声音嘶哑,带着几乎压抑不住的怒火与鄙夷:“我在这里拼死缠住这小子,你就在一旁看戏吗?还不动手!”

  这一声厉喝如同浸冰的鞭子,狠狠抽在全定尧身上,终于将他从纷乱嫉恨的思绪中彻底惊醒。

  他方才与李缓短暂交手,便觉此子眉宇间风神依稀有些熟悉,此刻听到范如松等人的对话,才骇然确认他竟是李墨仙之子。

  刹那间,二十年前的旧怨、对掌门之位的渴望、以及对武当日渐衰微的愤懑不甘,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头。

  他暗自发狠:今日若不能将这几人彻底制服,永绝后患,武当一脉必将永无宁日,自己重振武当的野心更是镜花水月。

  杀心既起,再无犹豫。

  全定尧足尖猛地一点地面,那矮胖的身躯此刻竟显出了与体型不符的轻灵迅猛,如同鹞鹰扑食般拔地而起,蓄势待发的身躯仿佛一张拉满的强弓,手中长剑“嗡”然颤响,迸出数点凌厉寒星。

  他剑走偏锋,直取方秋鸿毫无防备的侧翼空门。

  这一剑凝聚了他数十年精纯功力,既狠且刁,迅如闪电。

  师离在旁看得真切,气得柳眉倒竖,脱口厉声斥道:“呸!两个成名数十载的老辈人物,竟不顾颜面联手围攻一个后生晚辈,全定尧,武当长老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无耻之极!”

  骂声未落,她纤足微点,便欲飞身加入战团。

  然而,一只温热而沉稳的手掌轻轻按在了她的肩头,一股柔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止住了她的去势。

  李缓侧首对她微微摇头,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低声道:“我来,你护好九月与范掌门周全。”

  话音未落,他已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似缓实急,如一缕无质青烟,倏然掠入场中。

  就在全定尧那毒辣的剑尖即将划破方秋鸿青衫的刹那,一柄形制奇古的断剑悄无声息地自斜下里递出,恰似一弯新月锐利地破开沉重乌云,角度妙到毫巅地撩向全定尧运剑的手腕。

  “锵!”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爆响,火星四溅。

  全定尧只觉手腕处传来一股极其古怪的劲力,既非刚猛冲击,也非阴柔侵蚀,而是带着一种撕裂般的震颤,让他整条手臂瞬间酸麻难当,气血都为之一窒。

  他心中大惊,急忙撤剑回防,定睛看去,只见李缓已如渊停岳峙般稳稳挡在面前。

  那柄奇特的断剑“遮月”,在清冷月色下流转着幽邃的光芒——他认得这柄剑,这正是当年那个被他视为武当叛徒、却又光芒万丈的师弟李墨仙的随身佩剑。

  一瞬间,全定尧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伫立在武当山门前,身姿挺拔如松,对自己投来淡淡一瞥,那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傲然的的身影。

  忌惮之余,他心中旋即又升起一丝侥幸与狠厉:面前这小子,年纪尚轻,在江湖中藉藉无名,相比起已是藏剑谷高徒的方秋鸿,总该容易对付些。

  更何况,范如松死后,武当山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岂容这李墨仙的孽子突然冒出来,扰乱大局。

  此子,决不可留!

  “小子找死!”

  全定尧压下心头震动,怒喝一声以壮声势,武当嫡传的太极剑法随之沉稳展开。

  他的武学在江沉舟眼中或许不值一提,但数十年的苦修绝非虚度,此刻全力施为,剑光顿时化作一道道连绵不绝、圆转如意的光弧,如封似闭,守得密不透风,先求立于不败之地,再寻隙反扑。

  李缓却不答话,左手虚捏剑诀,遥遥指向全定尧中宫,右手断剑“遮月”斜指地面,身形如风中荷萍般飘忽游走,步法暗合九宫八卦之位,看似毫无章法,实则蕴藏着极深奥的玄机。

  倏忽间,李缓动了。

  他脚踏七星罡步,身形如鬼魅般倏忽前掠,手中断剑“遮月”化作一道惊鸿,疾刺而出。

  剑尖高速颤动,幻出数点寒芒,竟似同时笼罩了全定尧胸前“璇玑”、“华盖”、“紫宫”三处要害大穴。

  这一剑迅捷如电,凌厉无匹,正是八门剑法中主制敌、擅破坚的“开剑”。

  全定尧大惊失色,只觉对方剑势凌厉,竟让他有种无从招架之感。

  他急忙气沉丹田,长剑回环,太极剑圈骤然收缩,意图以柔劲化解这雷霆一击。

  然而,李缓剑招至中途,手腕极其微妙地一抖一颤,剑势立生变化。

  那原本雷霆万钧直刺胸膛的剑尖,竟如灵蛇般陡然下沉,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无声无息地抹向全定尧气海丹田所在。

  剑意由至刚至阳的“开剑”,瞬间转为主锋芒、断人生机的“死剑”。

  全定尧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肥胖的身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后猛仰,同时长剑拼命下压,“铛”的一声堪堪格住这索命的一剑,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他尚未及回气,李缓的第三剑又已如影随形般攻到。

  断剑自下而上反撩而起,剑光如冷月泻地,削向他右肩,角度之刁钻,时机之狠辣,又变成了八门剑法中主制敌、断其运转的“休剑”。

  全定尧被这连绵不绝、奇诡百变、暗合奇门遁甲生克之理的攻势打得手忙脚乱,左支右绌。

  太极剑法讲究以柔克刚,刚柔并济,可八门剑法与太极剑法根自同源,皆源自道家至理,却更为繁复精妙,变化无穷,仿佛处处针对太极剑法的运转之理。

  往往他刚窥出对方一招半式的意图,对方的剑路早已依据生克变化,转到了他完全预料不到的方向。

  加之李缓年纪虽轻,内力却异常精纯深厚,十分出乎全定尧的预料。

  李缓的每一剑都蕴含着沛然莫御的力量,震得他手臂酸麻,气血翻腾。

  他武当数十年内功,竟被逼得只能不断后退格挡,毫无还手之力,呼吸早已紊乱不堪,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道袍后背也已湿透。

  “八门剑法……是了,这就是李师弟当年仗之以纵横天下、罕逢敌手的八门剑法!”

  一旁强撑观战的范如松竟忍不住低声惊呼,那灰败的病容因激动而泛起一丝异常的红晕,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轮转,相生相克,变化无穷无尽,剑势所指,迫敌自行陷入死门绝境……想不到,想不到墨仙师弟的绝世剑法真意,竟还有传人存世。”

  他看得心神激荡,仿佛穿越了数十年的时光,又看到了那位惊才绝艳、光芒耀眼的师弟在演武坪上施展此剑时的绝世风采。

  即便以范如松之能,当年亦觉此剑法过于深邃奇诡,穷尽天地变化之妙,非具大智慧、大机缘者不能尽悟其神髓。

  他自己虽得师弟倾囊相授,日夜苦练,终究只得其形,未得其神,始终隔着一层难以言喻的障壁,最终也只能无奈舍弃。

  今日再见这绝世剑法在李缓手中重现,虽火候犹欠,相比李墨仙尚显稚嫩,但那纵横开阖、意在剑先的神韵已然俱足,怎能不让他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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