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孽-《从神话开始的超脱之旅》

  几个文士犹自畅饮,生死操于他人之手也毫无察觉。

  一头戴珠冠的中年文士吟道:“蓬莱咫尺隔红尘,谁乘星槎入碧云。闲惜落花联藻句,倦随芳草坐茵陈。绿云暖阁莺声晓,翠袖分香酒醉人。只恐迁音飞鸟过,一声漏泄武陵春。”

  众饮客无不拍手叫好,又斟了一杯酒入喉以贺。

  却是早已被封了七窍,以至梦魂缭乱,神思倦倦。半睡半醒之际,已是乐不思蜀,如何能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中年文士右手边一少年俊杰起身,意气风发道:“小弟不才,也得一律以娱众贤兄,还请诸位多多指点。”

  那中年文士笑道:“谁人不知你文华精彩,便是学正也赞你神凝秋水,貌莹寒冰,诚乃人中之翘楚也。不过才逾两个春秋,学问愈发进益了,还不快快道来。”

  这少年持酒盏在手,吟道:“小棹移游宿柳荫,轻烟迢递罩前林。鸟啼梢上闻清调,雀噪檐头送好音。隐几顿生青草梦,遣怀漫作白头吟。剪烛西窗清论后,闷掩蓬门夜雨深。”

  众人听了只觉口舌生香,又是举杯尽饮。

  席上有青巾书生提笔将二人诗作抄录,依序遣众人作诗以和。

  忽闻有人作五言律一首云:“光阴容易老,青丝总难留。门掩安康凤,江浮李郭舟。松风响碧涧,落月上琼楼。最是庭前草,能消一段愁。”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案前不知何时多了三张生面孔,这五言律诗正是那皎如芝兰玉树的青衣公子所作。

  中年文士也不问他何时来的,只击节赞道:“真乃佳作也!恰如明珠美玉,光正而生辉;似秋风夜露,凄然而感恻;神思超越,高远而不可挽。当浮一大白!”

  众人皆是应和,再斟一杯,将樽中酒饮尽。

  那中年文士目露陶然之色,已是七情上面,发了酒性。

  “不知这二位可有甚佳作?”

  女郎青灰僧衣早已换作绛罗裳翠纹裙,真个是:两横鸾月眉边照,一朵松云鬓畔妆;娇艳如花能解语,风姿比玉更生香。

  只见她执绣扇在手,半掩面施礼道:“妾乃谢氏玉贞,正有一律供诸位赏评。”

  众人皆正襟危坐,留神听她所言。

  “一轮冰镜隔银河,爱此清光夜几何?蟾巢广寒如可至,羞将心事问姮娥。”

  这诗听来便有些掩不住的女儿心事,那中年文士不由笑道:“好个才貌双全的女郎,只这心事又何必去问月宫姮娥?席上俊彦如云,大可选个人品样貌、才华家世样样齐全的托付终身。”

  几个年长些的文人闻言皆道:“正该如此,若能凑得一对夙姻良缘,也是段佳话。”

  众青年俊彦见谢玉贞容颜姣好,眉间一点朱砂痣衬出肌肤胜雪,顾盼间似有秋波流转,又兼文华精妙,当下便勾起思慕之心,跃跃欲试起来。

  谢玉贞面飞红云,只避开众人目光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崔三郎道:“诸位皆是通晓文理的才子,不若以诗会友,供我这妹子品评如何?”

  众人当下兴致大增,各自铺纸研墨,苦思冥想凑成佳句以娱美人,一时间倒无人在意默不作声的陆停云。

  爱欲之意便如薪柴,燃起争名逐利之心,复又将众人文华之气熬煎干净。

  只见一缕缕虚幻斑斓、清浊难分的慧光自众人灵台逸散出。

  这慧光沥沥如雨,香似醍醐,味如甘露,缓缓凝成金液。

  谢玉贞与崔三郎见了,当即凝神入定,守中抱一,将这以欲火熬煎的慧光纳入紫府黄庭。

  众人性光黯淡,飘摇如风中之烛,已是难以为继。

  这是以人身为鼎炉的还丹法门,此间众人皆是炼丹的大药耗材,经由谢玉贞一番引诱,玄关一窍再难守住,灵台慧光倾泻而出。

  等到文华之气被榨干,灯烛中哀嚎的生魂就是他们的下场,连最后一点灵慧也难留,比之无知无觉的死物也无甚差别。

  二人浅尝辄止,沾些油水便罢了,若损了这玄珠品秩,只怕悔之晚矣。

  慧光所成金液甘露下降,与神火攒聚交感,隐隐结为一枚玄珠。

  玄珠存养久之,渐渐壮大。其色若丹橘,乃是神气皈根返命而成,万象凭虚生感化,昼夜凝神于其中。

  说来这法门与佛门摩尼珠无甚区别,只一个为自求,一个为外索,皆有增长灵慧悟性之妙。

  不知是否是灵慧增长的滋味太过美妙,谢玉贞忽然有些难以自控。

  只见她忽然起身,脸上泛着诡谲而疯狂的笑,眉心朱砂痣殷红如血。

  “来啊。”

  谢玉贞笑颜如花,随手将桌上珍馐美酒掀翻在地,疯狂踩踏。

  “来吃。”

  一个个灵慧尽失的行尸走肉匍匐在她脚下,目光呆滞,猪狗般舔舐地上被碾作烂泥的菜蔬,连带着将谢玉贞沾污的绣鞋也舔舐干净。

  这美人像是被这荒唐的一幕逗乐了,笑得声嘶力竭花枝乱颤,衣襟都散开了。

  像是在逗弄小猫小狗,谢玉贞舒展小腿,将几个争食的轻轻推开,换上还没吃到的凑到近前。

  “倒也不必觉得玉贞行事疯癫。”

  崔三郎自斟自饮道:“她教这些酸儒害惨了,若非家中祖母还疼惜她几分,只怕是早被关进祠堂自生自灭了。”

  陆停云无言,莫看此中人一个个风度翩翩,内里无不是道貌岸然之辈。

  便是先前那吟诗的少年手里也有不少人命,欺压佃农使其失田离家饥饿而死,造口业逼得良家女投河自证。

  文才不落在心怀公理之人身上,却偏教等豺狼之辈得了,何其可悲。

  “常说善恶有报,依阁下之见,这些人该不该受这报应?”

  崔三郎笑吟吟道:“我等如此作为称得上行侠仗义否?”

  陆停云双目清明,只叹道:“你且扪心自问,费尽心思这般施为,当真只为叫人晓得善恶报应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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