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大侠別急,笑傲江湖先问问大明律》

  第312章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嘉靖二十三年(1544),朱典茯袭封伊王。

  是为伊国第七代传人。

  他为人贪婪而狠毒,茶毒洛阳官民,不遗余力。

  嘉靖二十九年,朱典茯得到皇帝的允许,重建伊王府宫室。

  他悍然抢占河南府府衙、学官,並夺人妻女、侵夺民居、勒索钱財,河南地方官多次上告而无果。

  嘉靖三十八年,锦衣卫有人入陕,途经洛阳。

  朱典茯就派人將其迎入王府,对外宣称皇帝有密詔。

  隨即他强令封锁洛阳诸门,在城中选民女十二岁以上者七百余人,留下其中容貌姣好者九十多名,其余则命家属赎回,家贫者则投於虎圈之中。

  伊王暴虐天下皆知。

  时张永明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发其奸恶,御史林润、给事中丘岳相又相继奏其不法事。

  皇帝只下詔令其改过自新。

  朱典模拒不奉詔。

  礼部通,朱典模说只能作纸糊窗户。

  其囂张如此。

  路家便是在此时,开始陆续迁往江南。

  王元霸之女,也是在此刻,远嫁福建福威鏢局。

  无他,为家族留一条后路而已。

  嘉靖四十二年,抗倭名臣胡尧臣巡抚河南,目睹其不法,连同巡按御史顏鯨会奏。

  除了残虐洛阳百姓的种种罪状,他们还提及,朱典模王府违制,处处效仿皇宫,仿製云南环鎧皮甲,私造枪三千杆,铸佛郎机行营火炮等等罪状。

  尤其召集江湖亡命百余人,为其爪牙,皆给职衔冠带。

  让皇帝勃然大怒,詔命河南地方官员处置。

  河南府官员派士卒拆毁王府营宫室,朱典茯派江湖亡命百余人,宗仪校从数百人持械与之殴斗。

  洛阳城中大恐,皆称“伊王反矣”。

  家家闭门,富豪之家纷纷出逃。

  危机时刻,王元霸率领金刀门,奋勇而出。

  他一柄金刀,所向无敌,连斩王府高手,使得伊王徒眾,骇而四逃,叛乱得以平息。

  胡尧臣闻听,对王家行为大加讚赏。

  待伊王降为庶人,禁高墙,削除世封之后,他亲书“见义勇为”四个大字,命人製成牌匾,送往王家。

  这是王元霸生平最为得意之事。

  就是路平,少时也多闻王元霸此番壮举,钦佩不已。

  “听说路司李要经过洛阳,这当真是中州武林的大事,小老儿特意在家中略备薄酒,

  大傢伙都翘首以盼呢!”

  当年的英雄,长长的白须在胸前抖动,话语不显諂媚,显得甚是爽朗真诚。

  路平面有难色。

  来客栈迎接的,有洛阳武林的,也有当地商帮的,均是本地大佬。

  起死復生的萧万姐在其中,显得格外扎眼。

  无论如何,这种路数自己是接不得的。

  他喊来三董兄弟中,最老成的董事,吩咐两句。

  董事点点头,飞奔而去。

  接著,路平便將王元霸拉到一处僻静处的客房。

  “王老先生是好意,还是要害路平”路平冷冷问道。

  王元霸一惊,忙道:“司李这话从何而起,大傢伙都是一片好意——“

  “好意”路平盯著王元霸问道,“当真不是嵩山左盟主之意吗”

  王元霸脸色一变,左手握著两枚鹅蛋大小的金胆差点掉下来。

  他慌忙连摆右手道:“司李误会了,在华山时,左掌门派人找到小老儿,一万两卖给我一个论剑提名,其他的就再无接触。”

  嵩山財政紧张,路平是知道的。

  他见其神色並无异样,沉吟许久才道:“王老先生的宴席,我是不能去的。否则麻烦无穷。也不要怪我多疑,建言老先生这般行事的,倒是要好好查查是什么来路。”

  笑话,自己一介衡州推官,在追隨衡州知府赴京述职的路上,顺道去华山办了一件论剑的事情,如今需要急赴京城,和李燾会面,在洛阳这样大张旗鼓接受宴请,定遭弹劾,

  连张居正都护不住的那种。

  “我早知道就是如此。我早告诉他们就是如此。”王元霸目光闪烁,苦笑道。

  他纯粹是被架到这种地步。

  自从下华山后,他自比华山论剑中的“孙山”。

  孙山虽在末位,到底榜上有名。

  一对儿子,就掌看此事大作文章。

  洛阳武林,还十分买帐。

  路平大败岳不群后,江湖传言纷纷,也是名动中州武林。

  洛阳江湖人士觉得,在河南的武林中,洛阳人同时有了王元霸老英雄和路司李,如今也可扬眉吐气了。

  王家便拿出路司李和福威鏢局、和金刀王家的交情,暗自宣扬。

  “路司李在华山论剑期间,唯一单独接见过的一位,就是金刀无敌。

  言辞之间,在洛阳长大的路司李对王老爷子极为尊敬。”

  这下,河南武林人物、各家商帮纷纷而来。

  尤其是各家商帮,见陕西商会如今行走江湖毫无阻碍,他们如何会不眼馋

  “路司李明明是我中州人,华山既可论剑,嵩山为何不可”

  “河南商会,也可襄赞论剑大业。”

  “金刀无敌既然和路司李交情深厚,可不能袖手旁观。”

  一个个声音,逼得王元霸有苦难言。

  他只能硬著头皮答应下来。

  “这——確实是大傢伙一番好意。”王元霸苦笑道:“司李可否—”

  “王老先生不必再说,当年伊庶人一事,我幼时便时时听闻,如今洛阳百姓依旧未曾忘记。

  我就是看在此事份上,才给老先生一个转圜的机会,可没有下次了。”

  王元霸有些动容,他思索良久又道:“这般说,倒是我考虑欠妥。只是府上恐怕也有麻烦!”

  路平吃了一惊,目视王元霸。

  这位金刀无敌才嘆道:“这两日河南江湖豪客,各家商帮,到府上送年仪的络绎不绝,老夫人拒绝不得,便闭门谢客。”

  路平脸色一沉。

  他在屋內来回步,少有的烦躁起来。

  如今河南局势错综复杂。

  这件事情可以是左冷禪在“捧杀”自己,也可以是华山论剑的影响所致。

  对自己而言,都没有什么差別。

  “那位萧万姐是怎么回事”路平又问道。

  王元霸一证,想了许久才道:“司李是说萧家娘子,她来洛阳时间不长,在南关码头有一个船帮,这一次是她说在衡州就和司李相识,又因为她与小儿-才带她一起前来。

  可是有什么不妥”

  王元霸说的吞吞吐吐,面带惭色。

  这都是儿子王伯奋,见这萧万姐美貌,便有收入房中之意。

  谁知道,没得到萧万姐,他反被这萧万姐处处钳制。

  来这里迎接路司李这种小事,萧万姐既然求肯,王伯奋答应的自然极为爽快。

  见路平神色凝重。

  “这萧万姐是什么来头”王元霸不由得问道,

  路平没好气道:“王老先生名震洛阳,她什么来头,还要来问我吗”

  王元霸一凛,他何尝在意过一介女流,一介商贾。

  在心中大骂了一番王伯奋,便决心回去之后,立即將这萧万姐的来歷调查清楚。

  重点是,她和司李有旧的旧,到底是什么旧

  二人说著,董事已经回返,给路平一个小小的竹筒。

  路平打开一看,顿时一脸的惊。

  那王元霸出得客栈,向眾人团团作揖道:“路司李仅仅是在此歇息片刻,就要启程赴京,他这是“过家门而不入』,诸位就不必等候了。”

  说罢,狠狠瞪了一双儿子,就带王家人扬长而去。

  眾人犹不肯死心。

  过不多时,果见路司李一行人骑马乘车,离开客栈,向城门方向走去。

  一声声“路司李留步”,路平在马上只是頜首以应。

  不多时出城,便快马而去。

  眾人失望至极,摇头嘆息许久,便要四散而去。

  路司李既然连家都回不了,哪里会理会他们

  大傢伙忽然又想起来,路司李在洛阳接见的唯一一位江湖豪客,正是金王元霸。

  心中顿时活泛起来。

  “路司李敬重王元霸!”

  这传言果真的没错的。

  大傢伙商量一番,又纷纷向王家聚集。

  黄昏时分。

  彤云密布。

  一场小雪飘然而至。

  各处街巷皆成白茫茫一片。

  洛阳绿竹巷。

  一阵顿挫分明的琴声传来。

  《仙翁操》一曲著实神奇。

  它“散、按、泛三音俱全,吟、、绰、注四技皆备”,是入门所必备。

  然而其境界高远,纵然是当世最有名的琴家,也不能穷尽其妙。

  晨露落青石,空谷鸣回声。

  任盈盈闭著双目,左手在七弦间游走,如行云流水,右手勾剔,轻重疾徐暗合呼吸吐纳。

  这是她华山归来后新创的,將道家导引术与吟技法融合,竟是別开天地,

  她心中颇为自得,武林中的琴家,极少数人才能做到。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光明少女睁开双目,睫毛微颤,皎洁的脸庞上带著一丝恼怒。

  这只衡州狗,跟它的前主人一样让人討厌。

  当日衡州城大战白髮童子,衡州知府李燾以为对付妖人必用狗血,屠尽衡州狗,仅存的一只,就是推官宅的那只。

  作为临別礼物,路司李將它赠给了光明少女。

  光明少女本来早就想杀狗烹肉的,只是想起绿竹翁养狗的不易,加之此狗惯会摇尾乞怜,她又能在中体会到一丝从某人身上体会不到的乐趣。

  因此,狗就得以倖存下来。

  她看著窗外,但见纷纷扬扬,飘著雪,小院子中满地如银。

  “是路司李。”

  帘外传来蓝凤凰志芯不安的声音。

  “知道了。你带他去吧。”

  任盈盈双手猛然成拳头,又忽地分开。

  绿竹巷的竹林之后,左右有五间小舍。

  任盈盈居於左侧一间。

  路平踏在雪上,那只狗抖抖身上的积雪,依旧朝著他狂吠。

  他从南城出门,又绕道东城进城。

  从未有一次回家,像这般不易。

  他望著天空。

  这一次,倒是实现了衡州临別时的约定: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蓝教主出现时,那狗一个哆嗦,便钻入绿竹翁用竹子搭建的狗屋中。

  “司李小哥,你隨我来吧。”

  蓝教主眼角带笑,柔声说道。

  路平打量了蓝教主一番,略略放下心来。

  看起来,她似乎不曾携带五毒,要不然自家老娘哪里能够受得了。

  老娘居然又一次跑到绿竹巷躲灾。

  他隨著蓝凤凰来到右首一间竹屋前。

  在门前跪下,低声唤一声“母亲”。

  不多时,路母便接了出来。

  见到他们母子相见,任盈盈不禁眼眶微微泛红。

  这样的情形,她生平从没有遇见过。

  自从上次託庇於绿竹巷后,路母心中感激,便与绿竹巷时通慰问。

  不时差人送来一些礼品。

  上次回洛阳之后,她见老太太实在盛情,便回了一封信。

  这一次路家受到洛阳大豪们的信息轰炸和礼物攻势。

  任大小姐本来颇为幸灾乐祸。

  但路母居然写信向她诉苦。

  一时心软,任大小姐便回信说:“如今竹翁外出,绿竹巷中空房不少,若是不介意,

  可以暂住一两日。”

  其实她只是客气话。

  谁知道,老太太真的带了一个丫鬟就住进竹屋。

  路平从董事哪里看得这个回信时,眼都在发直。

  过了许久,路平才回到院中。

  他的神色甚是尷尬。

  华山时,刚刚拒绝任大小姐就救父恳求。

  自家老娘竟然求到任大小姐头上,她竟然还帮了一把。

  他实在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刚才和母亲一番谈论。

  “你在外面又惹什么祸事了”

  这是老娘一见面的质问。

  路平只得温言解释,好久才让她少了些许担忧。

  “可得好好谢谢任姑娘和那位竹翁。要是胆敢对他们不敬,我可饶不了你。”

  这是老娘给自己的警告。

  在她的心目中,任盈盈是这样一位人物:

  善良可亲、知书达理、通晓音律、恪守闺训(不轻易和人接触)、受家人(绿竹巷的魔教下属)尊敬的大家闺秀。

  虽未见面,但听声音也可以知道她的容色如何明艷动人。

  想起来绿竹翁偶然说起,任大小姐正在到处寻其生父时。

  “孝女”的形象更是让路母又是钦佩又是同情。

  路平心中暗自叫苦,这个——娘啊,你可知道魔教圣姑吗

  口中却只能笑著答应下来。

  发生在莫大先生身上的事情,这一次在自己身上重演。

  莫大先生要是知道,必定会欣慰报应不爽。

  他犹豫片刻,来到左边小舍窗边,低声说了句:“多谢。”

  这一次隔窗相谈,路平並没有说什么废话。

  “举手之劳而已。”窗內的任大小姐冷冷说道,“我可不似某些偽君子,口中將你当成朋友,遇到事情,则是畏畏缩缩,但顾自己而已。”

  路平立即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