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疫病起还在扯皮-《弄娇娥》

  徐臻自是也知道宋知州那句话开仓放赈担了多少风险,那简直就是压上性命跟身家在赌。

  她在胸腔里吐了一口气,站起来道:“我写信再催一催,看粮食最快几日能到。”

  师爷在旁边连忙道:“大公子说的很是,若是粮食到的及时,哪怕前头开仓,后头补进去呢,只要时日相近,便不碍事。”杂事纷纷,也就顾不得性别上那点别扭了。

  不过师爷如此想,宋青鸣跟徐臻却没有他想的那么乐观。

  接下来的几日也印证了徐臻的预感。

  其时现如今的高门教导子女,一般启蒙便是做人要行的端坐的正,便如徐臻这般,有些惫懒的,可大致是不会行错步子的。

  偏有那样的人家,也不缺吃穿,也受过儒家教育,但凡行事,眼里先看见钱,再看见权,全无良心德行四字。

  承恩侯府明明在年前已经被太子折了一顿手脚,没想到得到元洲遭灾的消息之后,竟然将主意先打到西北粮商的那些粗粮上。

  徐臻得到了消息,便是王茹嬿的几个兄弟联手,竟然在戒严解除之后,私自扣押了粮食。

  要说徐臻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那也不可能。做商人么,总要算清楚利润跟亏损,闹明白两者的底线跟上限。

  所以在宋青鸣气的发抖的时候,她还很冷静的安慰:“大人先消消气,眼前的困境过去,当务之急是不要引起民变。”

  师爷急的团团转:“可要是私自开仓,被朝廷知道了,这官位不保还在其次,这脑袋……”

  徐臻点头道:“史书上并非没有这样的成例,若是操作得当,保住性命应是十拿九稳的。”

  “哎呀,公子爷快说。”

  “我也是仓促之中想了这两个法子,一个是开仓不放赈,只打着更换新粮的主意,先将仓中粮食抽调出来,至于有没有新粮补上,那须得一步步的来。抽调出来的新粮只管施粥,可这些不能以官府的名义来做,不如就仍旧交给商人,想吃饱肚子的人,需的以工抵粮,这事牵扯的人多,大人承担的风险也不少;再次,便是直接开仓放赈,安抚百姓,鼓励大家种植生长期短又可食用的作物,毕竟粮仓若是只进不出,也肯定有吃光的一日……”

  师爷道:“可这还是欺君之罪啊。若说妥当,前者能拖延一时,只是万一被人知道,误以为官商勾结,还不如后者起码在百姓之中落个好名。”

  徐臻自是知道这些,她刚要开口解释,宋青鸣已经有了决断:“直接开仓放赈!”

  这是压上了身家性命在赌了!

  徐臻直接站起来:“大人既然有了决断,我回去也做些准备,不管怎样,大人一心为民,我等定然要竭尽全力保住大人。”

  其实她不认为宋青鸣会死,但为官一场,若是因此被罢官,等于在事业巅峰被人拦腰截断,这种痛苦也绝对能让人生不如死,所以她许下承诺,其实想保住的还是宋青鸣的官位,说不定还能因此送他更上层楼,但是眼下,这些事说出来就不合时宜了,只看她能尽力做到什么程度吧。

  然而接下来的数日,正应了那句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救命粮被拦截在路上,元洲感染时疫的人数却呈几何倍数增长了。

  徐臻此行带了几百斤的成药,本是想送到西南的,却不料先用在此处了,她一面写了方子,吩咐人告知城中大夫,一面协商宋青鸣,免得城里有药商垄断药材。

  “感染之人集中一处,也好管理,若是因此不成,就近焚烧掩埋,总比一传十十传百要好。”

  宋青鸣短短两日鬓角就全白了,“您这成药可确然有效?”

  “是根据西北疫情调制成的,中有雄黄、麝香等,雄黄者,主痈肿疔疮,蛇虫咬伤,虫积腹痛,惊痫,疟疾等,麝香入心、脾、肝经,有开窍、辟秽、通络、散淤之功能。虽然两地不同,时疫性质也有所区别,然而固本的方子应当无错,最起码,不会令病情恶化。”

  可惜时日太短,西北疫情虽然有长足的疗效,真正能运用到西南一片,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成型,单看太医院的人互相扯皮,也是好大一出滑稽戏了。

  徐臻并不是看不起他们或者鄙视他们,而是人只要被放到那样的环境里头,就像棋子落在棋盘上,该走哪一步,不该走哪一步,由不得自己说了算了。

  她虽然跟太子切断了关系,但目前仍旧有一份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耳聪目明,希望他拨开迷障看一眼元洲的困境。

  徐臻将三成的成药交给宋青鸣:“实不相瞒,我曾也感染过疫情,对此深有体会,若无活下去的意志,即便有药,也不见得起效。”

  他们在这里分说,城里已经有大夫熬出药来了,说管用。

  宋青鸣大喜,“走,按照我们刚才说的,大家各行其是。”走了两步,扭头看向徐臻,最后干脆转过身来:“您身边的侍卫……治病救人,出公心乃大善,但老朽私心一句,姑娘还应善自珍重才是。”

  徐臻也郑重点头,接下了宋知州这句“关怀”。

  如果说洪水来去时日还算短,那么时疫就将期限拉长了。

  这种时候,面子也好,私情也罢,都比不上争分夺秒的救人更重要,徐臻一日连书三封信,命护卫连夜送给太子,又书信给西北粮商,命他们贱价出手,只要买下之人能赶紧将粮食运到。

  哪怕事后再算总账呢,先要解了眼前困局才好,轻重缓急,她看的很分明。

  可给太子的信石沉大海,她身边最后也只剩下了两个粗使婆子。

  朝堂上还在博弈。

  总归是疫情没有蔓延到京城,大家仍旧忙着护卫自己的利益罢了。

  徐臻有些失望,可意志仍旧不肯屈服,她穿了麻布衣服,跟婆子们一起,采药熬药,就住在管着病人大营的隔壁,与他们只有一条围栏之隔。

  文国公府的援助姗姗来迟,不过却是正好急人所急,一味固本培元的药材约么数千斤被人运了过来。

  徐臻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洗手,站起来,脸上露出笑容,眼睛里却流出了泪水。

  “姑娘,这边有两个人发高热!”婆子疾呼。

  “就来!”她扬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