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开工大吉-《我在民国种田的日子》

  正月一十六,宜祭祀祈福,动土修造

  晌午,林永年踩著千层底布鞋登上土台,身后“领航者砖瓦厂”的木匾结满白霜。

  “吉时到!”七叔公的铜锣刚响,赵守仁捧出冻透的陶罐往地上一摔。

  “一敬天公!”林永年抄起铁锹破开冻土,

  “二拜地母!”赵二窑领著七名陶匠抬来陶瓮,瓮里是秋收的头茬黍。

  “三聚人和!”栓子点燃掛鞭,村民们呵著白气欢呼,声浪震得山谷都是回音。

  “破——土——嘍!开工大吉!”

  挖土组的八十个汉子全部散开,沿石灰线分段挖土,那气势不比现代的挖土机差。

  林老四抄起铁锹往掌心啐了口唾沫,锹头在地上划出白印子:“按刚撒的石灰线挖!歪一毫重新返工!”

  赵二窑踩在刚挖的土沟里,粗嗓门震得人耳朵响:“麻绳往西扯直嘍!”,这窑基线量了八遍他才点头。

  这个窑设计要往下挖两米,窑膛直径一丈八尺,底层铺柏木炭防潮,中层垫碎陶片导气,边上青砖砌墙,用石灰混糯米浆粘合,直到高出地面1.5米,最后合拢,形成圆顶。

  膛壁斜度按“一尺退三寸”古法,陶片碾粉,掺入窑膛內壁当耐火层。

  火道设计成倾角四十五度,螺旋上升,烟囱用陶管(村里旧的临时用)接续,高度两丈四尺,每节管口糊盐滷防漏。

  窑门朝东南,嵌三枚乾隆通宝镇邪。

  砌窑组是由三十个泥瓦匠组成,像蚂蚁搬家的,从村里仓库运来青砖。

  领头的林老三推著双轮货车,发出咯吱怪响,车上垒著光绪年间的老青砖。

  “手稳些!”七叔公的侄孙扯嗓子喊,他肩上的扁担颤悠悠挑著二十块青砖,后头跟著的赵家村汉子们嘿呦嘿呦应和。

  在现场监工的赵二窑,抄起块砖往铁镐上敲,清越的叮噹声惊飞梁间麻雀:“好砖!声比晋祠的晨钟还脆!”

  天还没亮透,赵寡妇就带著妇孺队钻进了冰窖似的灶房。

  二十口陶瓮在土灶上冒著白气,瓮肚子上还沾著盐渍。

  “生薑要拍碎!”瞎眼六奶奶坐在柴堆旁摸黑掐姜芽,枯手指准得惊人,“老薑驱寒,嫩薑发汗,得三老七嫩!”

  灶眼里的松柴噼啪炸响,映得林老四闺女的脸通红,她守著口八尺大铁锅,里头红薑汤已开始翻腾泛著琥珀色。

  “添把艾草!”六奶奶提醒她。

  孩子们麻利地把晒乾的艾叶搓碎,金黄的碎末浮在汤麵上,活像撒了层桂。

  头遍薑汤赶在辰时送出。

  八个半大丫头顶著草编保温筐,筐里陶罐裹了三层芦被。

  “趁热!”赵寡妇亲自给砌窑的汉子们舀汤,赵二窑蹲在地上接过碗:“好傢伙!这姜味冲得能当火引子!”他仰脖灌下半碗。

  这会大家的积极性都不错,不用催促,愿意使力来挖土,等正午时已挖了半米。

  赵二窑低声囔囔:“进度不错,十天完成第一口窑看来是没问题。”

  “三日破冰见老土,再三日砌出盘龙柱,封顶试火整四天,按老祖宗的法子,错不了!”赵二窑往冻僵的手心哈了口气,心里嘀咕。

  -----------------

  林砚今天没跟父亲一起去工地,因为他的鹰房终於打出来,昨天赵卵子就跟他约好了来安装。

  此时,赵卵子正蹲在他家院子当中摆弄木料。

  “砚哥儿搭把手!”赵卵子头也不回地喊,嘴里叼的竹尺上下直晃。

  林砚凑近了才看清,这人竟用墨斗在地面上弹线,木桩显出一道笔直的黑印。

  “鹰房根基要正,歪一丝都架不住海东青扑棱!”赵卵子说话间刨子已推出一串木,碎屑粘在的裤腿上。

  最绝的是那套榫卯。

  赵卵子从袄里摸出把牛角楔子,往凿好的眼儿里一敲,柏木竟发出琴弦般的颤音。

  “瞧见没”他吐掉竹尺,“这叫凤凰尾,整个晋北就俺老赵家会这手!”

  林砚听到这里也不好说什么,只给赵卵子比了个大拇指。

  正午时,鹰房已搭起来。

  鹰房坐落於林砚家东院墙根,紧挨著那株光绪年间栽的皂角树。

  碗口粗的树杈探过柏木檐角,会成为雏鹰扑棱时的天然玩具。

  赵卵子特意把榆木门朝东南开,说是“卯时晨光最养鹰眼”,

  “这鹰房高一丈左右,养窝鹰不超过三只正合適。”赵卵子跺了跺柏木地板,“木头接缝用了七十二个燕尾榫卯拼接,老辈人说这个数吉利。”他推开榆木门,门轴上抹了狼筋熬的胶,,开关门轻且无声”

  “瞧这顶棚!”他抄起竹竿捅开茅草,露出碎陶片拼的观察窗,“晚上能瞅星星,还不惊著鹰。”

  林砚正探头往里瞧,赵卵子突然吹了声口哨,引得他回头看他。

  “瞧见这木食槽没”他敲了敲鹰房里的一个槽子,“深三寸宽五寸,保准饿不著也撑不坏!”

  林砚绕著鹰房转了三圈,指尖蹭过榆木门接缝处,那门轴当真轻巧,竟只发出簌簌声。

  “卵子师傅这手艺,还真精妙。”刚刚还散在地上的老木料,如今竟严丝合缝地化作座活笼。

  最绝的是食槽设计。

  三块陶片拼成的凹槽,深浅正好卡住雏鹰的喙尖。

  赵卵子叼著竹籤演示时,连槽底撒的黍米粒都避开了裂缝,敢情那些不是装饰,是防糟蹋粮食的机关!

  这时林永年父子正好回家,就瞅见儿子(孙子)撅在树底下,跟赵卵子头对头鼓捣木头架子。

  “好你个老赵!“林广福跺著毡靴上的雪渣子,“手艺还没丟吶!”

  赵卵子头也不抬,嘴里的竹尺上下直晃:“广福哥眼神还毒!这料子埋在西坡整三十年,比你家砚哥儿岁数都大!”

  “砚哥儿,给叔举著墨斗!”赵卵子突然吆喝。

  林砚慌忙去接,才发现墨线里掺了狼毛,弹在木板上泛著青光。

  老木匠眯起左眼比量:“往左半指头!当年给你爷打棺材就这么量的!”

  林广福忽然嗤笑:“你个老货,拿棺材手艺给活物搭窝!”话没说完,赵卵子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头是晒乾的蝎子草:“瞧见没防虫的土方子,比你那洋灰墙顶事!”

  “成了!”老木匠一脚踹开榆木门,门轴转得比纺车还轻巧。

  林广福摸著鬍鬚直点头。

  林砚忽然摸出个铜哨,“卵子师傅瞧好了!”他腮帮子一鼓,哨声直衝天际。

  “小兔崽子...”老木匠骂到半截,山崖间突然炸起声鹰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