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无题-《皇孙凶猛》

  第134章 无题

  征和二年四月初,一场豪雨修忽而至。

  电闪,雷鸣。

  大雨倾盆。

  雨,亥中开始,越下越大。

  到子时,雨势达到了巔峰,渭水暴涨,甚至漫过了堤岸。

  好在,这场雨並没有持续太久,狂暴的雨只下了一个时辰,之后便慢慢的减弱。

  但厚厚的积雨云,仍压在长安上空。

  银蛇,在云层中乱舞。

  雷鸣声,更接连不断响起。

  轰隆隆!

  伴隨著一道强闪电撕裂云层,照亮了夜幕中的长安。

  江充呼的从榻上坐起。

  “郎君,怎地醒了”

  赤果果的美姬,用她那温润如玉的身体贴了上来。

  却被江充一把推开。

  “滚!”

  他怒吼一声,脸色惨白美姬嚇得忙不迭从榻上跳下来,赤著身体跪在绒毯上,

  “我说了,滚!”

  那美姬不敢再囉嗦,忙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长长出了一口气,江充慢慢平静下来。

  他披衣下榻,在书案前坐下,拿起桌上的一解凉水,咕嘟咕嘟大口吞咽抹了一把嘴,他把铜斛放下。

  刚才,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他被押到了东市外,被腰斩。

  一个又一个的身影,在他身前走过。

  有的很熟悉,有的很陌生。

  他们用冷漠且带著几分快意的目光看著他。

  他大声的呼喊,大声求救,但那些人却没有任何回应,只静静看著他在血泊中挣扎

  怎么会做这种噁心的梦

  江充倒了碗水,一口气喝了个乾净。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长安的气氛的確不太对劲。

  先是那狗杂种离京。

  之后刘弗陵病死。

  嗯,传言是染了风寒。

  赵姬则没有任何音讯,说是在桂宫休养身体。

  但是—.

  江充一直打探不到她的消息。

  再之后,他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被汉帝斥责。

  隨后,便被禁足思过。

  江充有一种预感,他可能要完蛋了而伴隨著霍光和金日二人出京,据说是去巡视边塞。

  他们巡视个什么边塞呢

  江充有点想不明白。

  因为霍光和金日二人虽得宠,但此前並未有过离京的经歷。

  一直以来,这二人都是在充当著汉帝秘书的职责。如今,却突然奉旨离京,前往边塞巡视

  不久之后,李广利奉旨前往酒泉,也离开了京城,

  再后面,公孙贺父子,卫伉,阳石公主和诸邑公主接连丧命,也令长安的上空,笼罩了一层阴云。

  汉帝,是在做什么打算

  咕咕,咕咕!

  窗外,传来了鸽子的叫声。

  江充忙走过去,打开了窗户,就见窗台上站著一只鸽子。

  他连忙把鸽子抓住,从鸽子腿上取下一个竹筒,打开来,只见里面有一封帛书。

  【弗陵早天,霍光抵达卢奴,救出赵姬,撤离长安。】

  江充脸色,顿时一变。

  天,天折之意。

  字面上来看,是短命早亡的意思。

  但联繫全文,却是事情有变,已无法继续,半途终止的警告。

  卢奴

  那是中山国的国都。

  霍光去卢奴作甚

  江充闭上眼睛,大脑急速转动。

  突然,他激灵灵一个寒颤。

  卢奴到乐成(河间国国都),不过三百多里。

  且河间国此前被汉帝屡次切割,所治不过乐城县百里之地。周围,全都是汉帝所任官员。

  此前,赵破奴孤身入右北平,夺了燕王兵马。

  三月中,汉帝突然下旨,任命赵破奴为右北平太守。

  右北平太守这个职务,不足为虑。

  真正让人感到担心的,是赵破奴的另一个职务:都督幽州兵事。

  也就是说,他可以调动幽州兵马。

  而幽州刺史费遂,是汉帝亲自委任,也是汉帝亲信。

  所以,他一定会配合赵破奴——

  嘶!

  江充瞬间,明白了汉帝的意图。

  汉帝,这是要动手了!

  所以,刘弗陵之死.——

  那这个时候救出赵姬,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弄不好,他也得栽进去。

  甚至有可能,汉帝已经准备对他下手了。

  想到这里,江充又看了一眼帛书,隨即把帛书丟进火盆里。

  他转身走到衣橱前,换上了一身朴素的衣服。

  救人是不可能救的,我现在得想办法自救才行。

  长安,已成了凶险之地。

  在这里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可惜,他之前挖的密道,被刘进发现后,填了回去。

  否则他大可以通过密道离开,而后伺机逃出长安。

  该死的史皇孙!

  我与你不共戴天

  江充一边在心里咒骂著,一边抬手从刀架上摘下宝剑。

  可就在这时,就听大门方向,砰的一声巨响传来。

  紧跟著,人喊马嘶,不绝於耳。

  一个家臣狼狈衝进了屋中,大声喊道:“郎君,不好了,有官兵闯入“

  “嗯”

  家臣发现,江充一身便装,手持宝剑。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好像觉察到了什么,转身就走。

  “快来人啊,江贼要跑!”

  叱嗟汝母婢之!

  江充大惊失色。

  未曾见过汝这般厚顏无耻之人。

  他仓唧拔出宝剑,上前两步,一剑刺穿了家臣的后心。

  呼啦啦!

  一队盔明甲亮的军卒,衝进了后宅。

  为首的人,是李禹。

  此前,李禹被太子冷落。

  而在刘进离开长安后没过多久,汉帝下旨,徵辟李禹为中郎,秩比千石,领未央宫卫。

  据说,因为这道旨意,太子无比愤怒。

  但似乎,又无可奈何。

  “李中郎,何以擅闯江某府邸”

  “江御史勿怪,李某奉陛下旨意而来。

  陛下闻御史身体欠安,故制詔下官前来,请御史入宫诊治。陛下已请来了名医,正在宫中等候。”

  我身体欠安

  江充忍不住想要骂人。

  他被禁足,闭门思过。

  但对外则宣称,身体欠安。

  “陛下恩宠,臣愧不敢当,臣—

  “江御史,陛下有旨:务必请江御史进宫,不得推辞。”

  门槛上,倒著一具尸体。

  但不管是江充,还是李禹,都视而不见。

  江充心知,汉帝这是要下死手了!

  只怕这个时候,赵姬已经是凶多吉少。

  他想要拼命,可是看到李禹手中断马剑,以及屋外盔明甲亮的羽林郎,

  许久后幽幽嘆了口气。

  当唧!

  手中宝剑落地。

  “陛下美意,臣怎敢不从。』

  “如此,请吧。”

  “李禹!”

  “御史有何吩咐”

  “为什么”

  “陛下说,御史心里明白。”

  这话出口,江充心里再无半点侥倖。

  他苦笑一声,迈步走出房间庭院里,江府下人都跪在地上,周围全都是羽林郎。

  “一应事务,皆江某所为,与他们无关,可否请李中郎手下留情”

  “江御史说笑了,陛下只是请你入宫诊治。”

  李禹微微一笑,侧身让出了道路。

  江充嘆了口气,迈步走在前面。

  当他从府门走出时,李禹做了一个手势。

  紧跟著,府门关闭,从里面传来了一声声,悽厉的惨叫声!

  江充,充耳不闻。

  他刚才求情,不过是一次试探。

  试探的答案——

  只怕接下来,长安必有腥风血雨。

  轰隆隆!

  雷鸣声再次响起。

  大雨,倾盆。

  未央宫,宣室殿中。

  灯光忽明忽暗。

  汉帝处理完了最后一份奏疏后,伸了个懒腰。

  郭忙上前,轻声道:“陛下,李中郎求见。

  “宣!”

  郭连忙允诺,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李禹湿漉漉的跟在郭身后,走进了大殿中。

  “江充,可还老实”

  “一开始是想要反抗,但后来看情况不好,便弃剑投降了。”

  “朕就知道,他是个没卵子的——-跟著刘庆藏头缩尾这么多年,也只是个架子。”

  汉帝说完,扭头看向了郭。

  “处理的乾净一点。”

  “老臣遵旨。”

  郭心领神会,允诺而去。

  只留下李禹有点懵懂站在那里。

  什么处理的乾净一点

  是江充吗

  对於江充,李禹没有一星半点的好感。

  不仅仅是因为江充曾与太子为敌。

  更重要的,是他听李姝说过,江充是皇太孙心腹之患。

  李禹,是太子的髮小,玩伴。

  是皇太孙刘进的大舅子。

  李陵投降之后,陇右李氏便断了李禹兄妹的联繫。

  否则,李贤入考虎豹营骑,大可以通过李禹兄妹的关係,而非是真刀真枪的搏杀。

  如今,太子对他恼恨不已。

  李禹似乎,只剩下刘进这一条路可走。

  杀死江充,他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李禹!”

  “臣在。”

  李禹忙躬身施礼。

  “平舆候偷偷跑去了南阳,你可知道”

  “啊”李禹一,忙回答道:“臣未曾听说。”

  “平舆候怕是在南阳郡,发现了一些状况。但从目前来看,还不是非常明朗——.—朕与你一道旨意,明日动身,前往南郡。朕要你藏兵邓塞,记住,

  是藏兵,不可被人觉察。一俟南阳有异动,便立刻挥兵北进,配合平舆候之行动,並保证他的安全。”

  “嘶!”

  李禹倒吸一口凉气。

  倒不是说这任务多么困难。

  而是吃惊於刘进的胆大。

  堂堂皇太孙,竟然敢—.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赴汤蹈火啊,陛下!

  皇太孙可是我妹婿,也是我李禹一脉的出路。

  便是拼了命,也要护他周全。

  “此事,不得与任何人知晓,便是你妹妹也不行。

  回去准备一下,天亮之后,立彼动身。”

  “臣领旨。”

  李禹连忙允诺,但隨后又抬起头,轻声问道:,“陛下,臣该如何与平舆候联繫”

  “你不用联繫他,只管盯住南阳郡。”

  明白了!

  估摸著,陛下也联繫不上皇太孙,否则不至於让他只盯著南阳郡。

  这

  “可有困难”

  “陛下,臣闻南阳豪强颇多,且极是排外。若无人配合,臣担心——

  “朕已密令荆州刺史孙元胜配合。”

  汉丑说完,从桌上拿起一块令牌,丟给了李禹。

  “持此令牌,可先斩后奏。若有难处,可向孙元胜求援。”

  “臣,遵旨!”

  李禹拿起金牌,只见上书如朕l临四个大篆。

  他心里,一下子有底了。

  “臣这就回去准备,天亮之后即彼出发。

  “记住,若走漏了个声,休怪朕无情。”

  “喏!”

  是夜,桂宫北院走水。

  火势很突从,也很猛!

  当宫中卫士发现走水的时候,火势已经起来。

  熊熊大火,元噬了明光殿后殿寢宫。

  当晚在寢宫值守的宫女和太监,无一人倖存。

  婕妤赵姬,也就是后世被传绝世美人的鉤弋夫人,也丧命於火海。

  据宫中卫士查证,赵婕妤当晚吃了药之后,便沉沉睡下。

  不灯寢宫火友跌落绒毯,一下子引起了火情。而宫中的宫女和太监未能及时察觉,以至於火势蔓延很快。等发现的时候,大火已经封住了寢宫,无一人逃出火场。

  汉,也因此而悲慟不已。

  甚至不愿前往桂宫查看。

  先痛失爱子,如今又痛失美人。

  汉一病不起。

  足足三日,他才出现在常朝朝会之上。

  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很疲惫,感觉好像衰老很多。

  由此可见,汉丑是何等难过。

  但,真如此吗

  按道理说,赵婕好意外丧命於火场,理应个光大葬才是。

  可宗正寺却迟迟没有动静。

  之前,皇子早天如此。

  如今,婕妤丧命也如此。

  其中的缘由,无人知晓,也引来眾多的猜疑。

  好在这猜疑並没有持续太久,一篇哑文出现,一下子引发了朝堂的震动。

  司马迁作《苏武传》,在短短数日之內,传遍长安。

  苏武,苏建之子。

  天汉元年,奉命以中郎將持节出使匈奴,却因副使张胜(非虎豹营骑张胜)捲入匈奴內乱,而被扣押。

  这一扣押,便是整整十年。

  《苏武传》歌颂了苏武在北海牧羊,却忠贞不屈的气节。

  一时间,长安人无不以討论苏武事跡而自豪。

  汉虽在病中,却因为读了这篇苏武传,出了一身的汗,病情居从好转了....—.

  次日他在宣室殿中詔命群臣,商议苏武的事情。

  汉的意思很简单:如此忠臣,不能不问,需儘快接回长安。

  他下詔,命右丞相刘屈主持此事,务必要在年底之前,把苏武从北海迎接回来。

  刘屈有点懵!

  公孙护去职后,他一直等著转正。

  可左等右等,公孙护一家都被处死了,也没有得到任命,反而接下了迎回苏武的任务。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迎回苏武,就必须要和匈奴进行谈判。

  而之前,也就是去年,大汉与匈奴曾发生了多次小规模的衝突。

  狐鹿姑更不是等閒之衣。

  在这种情况下,向匈奴討要苏武,难度可见一斑。

  但詔命已经下来了,容不得他拒绝。

  汉丑更儿自召见了刘屈,与他清楚说明:若迎回苏武,大功一件,右丟相转左丟相一事,顺理成章;如果无法迎回苏武,便是罪过。莫说左丟相,便是他现在的右丟相之职能否继续,都是个问题。

  “平舆候说的好:不可使忠臣流血又流泪。

  苏武北海牧羊十载,已是朕的疏忽。若不能把他接回来,朕有何面目面对忠臣”

  平舆候,又是平舆候!

  那史皇孙明明不在长安,却又好像无处不在,总能听到他的事情。

  或是只言片语。

  或是诗词歌赋..

  宛如,一个不可名状的存在一样。

  刘屈也知道,他別无选择。

  只是接下来,该如何与那狐鹿姑交涉

  刘屈也是没有一点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