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们都是荀子的弟子-《秦人的悠閒生活》

  荀子的弟子有很多,或许荀子都不知道他有多少弟子,若每个看荀子典籍的人都將他老人家当作老师。

  那么,再过两千年……荀子他老人家的弟子遍布世界各地,的確是数不清的。

  自叔孙通离开之后,过了三个时辰,商顏山那边才有军报送来。

  扶苏翻看著急报中的內容,叔孙通到了商顏山,一路上很顺利,並且是章邯將军亲自將人带入村子里。

  章邯將军,他是一个內心装满了忠诚的人。

  扶苏希望如章邯这样的人,能够感化叔孙通。

  翌日,丞相李斯就带著张苍来到了高泉宫。

  田安亲自前来迎接,一边笑著道:“近来公子时常看书,养育,还养了一些竹子与松树。”

  李斯跟著田安走著,又道:“听闻公子让叔孙通前往商顏山了”

  “嗯……”田安点著头,又解释道:“公子为叔孙通挑选了三百个弟子,叔孙通感激不尽,为此亲赴商顏山教导。”

  李斯不在意其中隱情如何,既然是公子安排,自然没什么好计较的。

  起初走入宫中並不觉得这里的內侍与宫女多,而越是靠近高泉宫,这里的人就更多了。

  这给了张苍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这里的宫人多得已逾制,大抵是因这里是以前华阳太后的居所

  张苍一路上低著头,余光观察著这里,这里的宫人都是有说有笑的,每个人似乎都过得还算很好

  高泉宫內的和谐与欢笑,令张苍困惑不已,这里有如此多的宫人,为何这些人还能过得这么愉快。

  跟在丞相的身后,张苍又听到了丞相与老內侍的谈话,说的都是些有关公子的话语。

  殿內,扶苏正看著一卷书,边上放著两盆梅。

  在殿內的宫女看来,公子多半是觉得今年的冬天太冷了,连梅都不开了,这才將长得半人高的梅抬进了殿內。

  公子一定是在期待著梅开放,那么高泉宫的所有人也都在期待梅绽放。

  只要公子高兴,高泉宫上上下下的人都会高兴。

  扶苏看著孔子他老人家的书,了解他老人家的春秋笔法,直到后来的人们,看到春秋笔法下的故事,人们都会如痴如醉。

  “公子丞相到了。”

  扶苏抬头看去,笑道:“老师可有用饭”

  李斯作揖道:“臣至今还在想念公子的鱼汤。”

  “好,今天就吃鱼汤。”

  李斯还来不及介绍身边的人,就被公子拉著一起去杀鱼了,有些惶恐,但也觉得师徒间的情谊更深厚了。

  留下了张苍一人站在殿內,面对两棵梅树一阵无言。

  看起来这两棵是刚被人从土中挖出来不久,张苍嘆息一声,能让丞相引荐来见公子已是一桩殊荣了。

  本想著心中该別无他求了,张苍却注意到了一旁的竹简,这些竹简堆放在一起,都是诸子的典籍,有孔子的,还有孟子的典籍。

  张苍拿起其中一卷,站在原地看了起来。

  等话语声再传来,张苍再一次抬头看去见到公子与丞相已走了回来,后方还有一个个端著陶碗的宫女。

  而两棵梅树还在眼前。

  扶苏笑道:“老师,张御史快快入座。”

  三人每人一碗鱼汤,一盆鱼肉,一张饼,这是今天的早食了。

  扶苏道:“张御史,尝尝。”

  坐在另一侧的李斯先端起了陶碗,十分享受地饮下一口鱼汤。

  扶苏看著张苍有些还有犹豫,但碗已到了嘴边,张苍还是一口气將其都饮下了,他甚至连碗中的薑片也都送入了口中,正在咀嚼著。

  李斯道:“今年入夏起,淳于越或周青臣几次进諫,希望能另有老师来教导公子,公子不能只听臣一家之言。”

  丞相正说著,张苍还在低著头吃著,他把陶碗递给一旁的內侍,內侍就多给他盛一碗鱼汤。

  这个张苍嘴里还在不停嚼著饼,鱼汤带著鱼肉入口之后,甚至还用袖子擦了擦嘴。

  田安站在一旁,这个被丞相引荐而来的御史,怎么看都像是个只会吃的老实人。

  “臣带张苍来面见公子,是想请张苍来教导公子。”

  闻言,正在往嘴里塞著饼的张苍忽然一愣,口中咀嚼的动作也停下了,正一脸不敢置信地看著李斯,眼神特別地无辜,似乎在说你李斯来之前也没说这事。

  而李斯介绍道:“这位是臣的同窗张苍,少时便酷爱读书,与臣一同在荀子门下求学。”

  扶苏行礼道:“往后,还望老师多多赐教。”

  闻言,张苍忙將口中的食物咽下,有些仓促且慌乱地行礼道:“臣张苍不敢受公子一声老师。”

  这张苍看著也就三十岁左右,扶苏道:“我常看韩非的书,虽未见过韩非其人,但私以为韩非就是我的老师了,之后丞相就成了我的老师。”

  张苍还是躬身行礼的姿势,低著头十分恭敬。

  “我既看韩非书籍,又有丞相教导,那么我也是荀子门下的学生。”

  张苍依旧低著头,心乱如麻。

  李斯道:“公子,张苍学识渊博,诸子百家之典籍,张苍都有涉猎。”

  扶苏又道:“那往后,还望老师多多指教。”

  “臣不敢指教公子。”

  眼看天色到了下午,李斯想到家里还有不少事,也没有提李由的事,就当是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一顿早食用完,李斯这才告退带著张苍准备离开。

  扶苏亲自送著两人到了殿外,又是几句寒暄。

  受到丞相的眼神暗示,张苍忙行礼道:“臣敢问,公子可是在看孔子的春秋与孟子”

  扶苏瞭然点头道:“荀子他老人家曾经说过,君者,舟也,黔首者,水也。而孟子曾经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张苍稍稍頷首。

  “虽说我们的老师荀子与孟子相隔近一百年,可从治国治民的学识上,两位老人家的主见极为贴合。”

  言至此处,扶苏又解释道:“我是秦国公子,需要学习,学习就要脚踏实地,多看多问。”

  张苍再一次躬身行礼,道:“待臣回去查阅典籍之后,再给公子解答。”

  如此,李斯终於有了满意地笑容,终於心满意足地带著张苍离开了。

  扶苏回到殿內,整理著桌案上散乱的书籍,一碗鱼汤就换来了一个老师,真是太划算了。

  田安帮著一起收拾,他低声道:“丞相是想要帮扶公子的,丞相將他的同窗引荐给公子,將来丞相也会將他的人脉,他的同窗都引荐给公子。”

  李斯是一个很忠诚的人,至少他对始皇帝是极其忠诚的,这份忠诚与他毕生的理想,与他毕生的信念有关。

  而现在,始皇帝长子,秦国的公子能够成为李斯的理想的延续,他自然会向公子倾其所有。

  现在是引荐同窗,將来李斯也会將他的身家性命都交给公子的。

  见公子不言语,田安以为说错话了,忙退后一步要行礼。

  扶苏將竹简放在书架上,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当年在祖奶奶的病榻前,只有你不言辛劳地收拾里里外外,现在祖奶奶过世了,这个咸阳宫……除却父皇,你老人家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了。”

  “除了我,这些话……你还能对谁说”扶苏低声道:“没关係,不用担心说错话,你在我心里是长辈。”

  田安背过身,用袖子擦著他的眼泪。

  直到入夜,那两棵梅树依旧留在殿內,公子没有要搬走它们的意思,高泉宫的人们都在与公子一起期待它们开。

  深夜,当咸阳宫恢復寂静,田安来到始皇帝的寢殿內。

  寢殿內,烛火明亮,始皇帝正在翻看著北方送来的奏报,蒙恬到了北方之后赶走了几个匈奴部落,一切看起来很顺利,迁民戍边的计划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著。

  田安走到殿內,默不作声地將掉在地上的竹简捡起来。

  “李斯今天去见扶苏了”

  “丞相还带了张苍一起见公子。”

  嬴政点著头,道:“扶苏近来如何”

  “回陛下,公子一切都好,在公子小时候华阳太后就说,公子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有天分的孩子,公子这孩子不与同龄人玩闹,很孤单,却很懂事,太后过世之后公子显得更孤独,虽说孤独可公子是个极其坚强又贤明的孩子。”

  嬴政稍稍抬头,目光短暂地离开了竹简,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道:“朕知道了。”

  只是简单地一句话,嬴政又再一次收回目光,看著手中的军报。

  田安望了一眼始皇帝,眼中还有热泪。

  在这个咸阳宫,始皇帝与公子扶苏的处境是一样的,他们父子都是一样地孤独又坚强。

  翌日,宫女將公子的衣物都洗好之后,掛在后殿晾晒。

  扶苏正巧路过,听著她们低声讲著閒话,说的是田安昨晚深夜去面见始皇帝,回来之后他老人家又在华阳太后的灵位前哭了很久。

  田安是个感情很丰富的老人家,多愁善感又待人和善。

  难得是晴天,一大早田安就十分精神地號令著高泉宫上下几百个宫人,整个高泉宫开始了大扫除,將所有能搬出来的东西都搬出来洗了,再把公子的桌椅与几大箱书都拿出来晒一晒。

  田安高声道:“手脚麻利些,现在不拿出来晒,过了腊月都要发霉了。”

  “哗啦啦……”一堆堆竹简被搬了出来,而后铺开在地上,掛在台阶上,或者是吊在屋檐下,能晒的地方都晒著竹简。

  这种时候,高泉宫是不能呆人的,宫殿外摆满了东西。

  閒著无事的扶苏来到了御史府。

  御史府靠近丞相府,平日里主持这里工作的都是大秦的副相冯去疾,御史府是副相的地盘。

  既然自己拜张苍为师,哪怕拜师礼不隆重,那也是老师,一碗鱼汤换来的。

  正是休朝期间,平日里这里没有人,张苍果然不在这里,扶苏推开门却见到了另外一人。

  那人穿著一身官服,一缕阳光正从门缝照入。

  其人鬚髮还有些凌乱,眼窝深陷,似乎很长时间没有睡好。

  扶苏站在门口又確认了一番,確认了御史府內真的没有別人了,这才走入府內。

  那人行礼,道:“臣程邈,拜见公子。”

  扶苏道:“不用多礼,可用过饭食了”

  “臣……”程邈迟疑道:“臣带了乾粮。”

  扶苏从袖子里拿了一张饼,递给他道:“这是今天刚做的饼,还热乎的。”

  程邈又道:“臣不敢受公子……”

  “一张饼而已,无足轻重。”扶苏又解释道:“本来今天是来寻我的老师张苍,可惜他今天不在,不知道程御史可与张苍有走动”

  “臣与张苍是好友。”

  “我书信一封,还望程御史帮忙送去。”

  “臣领命。”

  扶苏隨即在御史府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拿起一卷显著新的竹简,提笔书写著,將自己读书的困惑写下来,让程邈送去给张苍。

  程邈接过竹简,依旧恭敬以对。

  而后,扶苏这里翻看著文书,大秦的御史府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御史府更像一个案牘库,保存著各种机密卷宗。

  扶苏一边看一边讲著,“父皇要在西渭河建一座桥,我需要一些造桥相关的书籍。”

  “所以才会问询老师,还望程御史不要见怪。”

  程邈依旧恭敬,手中拿著公子所赐的饼不敢乱动,这张饼还有些温热,正在飘著迷人的麦香,这饼实在是太香了。

  眼前这些都是大秦的一线官吏们所写的文书。

  地方的文书传到咸阳,再看咸阳如何往地方派去官吏。

  这些文书与平时在书库所看的卷宗不同,书库中的卷宗都是经过整理与总结的。

  而这里的卷宗是真正的一线官吏所写,了解这些文书的往来,就像是在看这个国家机器的运作流程。

  御史府的文书,很有学习价值。

  而在一旁,程邈已站到了角落,他捋了捋嘴边的鬍鬚,一边吃著饼,一边眼神迷茫,大抵是在想他该怎么办,该说什么话,公子怎么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