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北逃-《皇叔且慢》

  冰冷的军报如同催命符,一道接一道砸在临潢府皇宫的鎏金地砖上。

  先是龙化州陷落,太祖御容被焚,紧接著,萧继先援军全军覆没,仅剩数百残兵逃回。

  “噗—”耶律奚底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猩红的血点溅在苍白如纸的脸上,他踉蹌几步,死死抓住御案边缘才没有倒下。

  殿內重臣鸦雀无声,唯有炭盆噼啪作响,更显死寂。

  “杨业...老贼!”耶律奚底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朕...朕要御驾亲征!尽起宫中宿卫,与他决一死战!”

  “陛下不可!”其中一个大臣扑跪在地,大声道:“宫帐军乃最后屏障,若再有失,临潢顷刻即破!如今...唯有...”他抬眸看了一眼耶律奚底铁青的脸色,突然不敢再说下去。

  “唯有什么说!”耶律奚底却是不打算放过他,一拍御案喝道。

  “唯有...暂避锋芒!”大臣豁出去了,跪下磕头道:“迁都於长春州或更北的泰州,依託山林水泽,与宋军周旋,以待天时啊陛下!”

  其余大臣听了这话,神情俱是严肃,可眼下情势,迁都的確是个好办法,避开宋国锋芒,也可让他们大辽休养生息,再北的地方,宋军也会因为战线太长而不会深入。

  “臣附议!陛下乃万金之躯,不可立於危墙之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漠北广袤,宋军骑兵难以久持,正是休养生息之地!”

  “迁都哈哈哈哈...”耶律奚底闻言状若癲狂大笑起来,“你是要让朕捨弃了祖宗江山,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入山林朕寧可战死在皇座之上!”

  “陛下三思啊!”所有大臣都跪在地上齐声喊道。

  “失了燕云,朕痛彻心扉,丟了龙化,朕如断一臂,你们今日还要朕连心臟都掏出来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决绝的厉色,“临潢府,是大辽之根!朕,是辽国的皇!朕,哪里也不去!”

  耶律奚底说完这些,脸色更是苍白了,他突然明白了这些大臣的意思,御驾亲征,他们不会相信自己能击退宋军夺回失去的城池,守住临潢府,他们也没有信心,甚至已经有了出逃的心。

  美名其曰迁都,还不是怕死,怕了那些宋军会要了他们的命!

  耶律奚底踉蹌几步,颓然跌坐在御座上,他手按在扶手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止不住得打颤。

  他费尽心机坐到了这个位子上,以为会重现大辽的辉煌,大辽会在他的治理下重新兴盛,夺回燕云十六州,大辽铁骑也会重新驰骋在中原大地上。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陛下,您难道朕要眼睁睁看著大辽覆灭吗陛下,三思啊!”

  耶律奚底一个激灵,抬头朝下看去,他嘴唇囁嚅,只觉得这燃烧著炭火的大殿冰冷刺骨。

  “对,你们说的也没错,”耶律奚底点了点头,“传旨,即刻整顿宫禁,挑选忠诚可靠的宫帐军精锐,护送皇后、太子,所有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以及宗室子弟,连夜北撤,过潢水,越黑山,去漠北深处,去那片苍狼和白鹿奔跑的地方,那里,还有忠於我耶律的部落,告诉他们,活下去,像草原上的野草一样,只要根还在,就有燎原之日!”

  “陛下!”大臣们老泪,伏地不起。

  “这是圣旨!”耶律奚底不想看他们假惺惺的模样,斩钉截铁道,说著,他目光看向殿外,语气中透著一股无奈,“愿意走的,隨皇室北行,愿意留下的,就与朕一同,在这临潢府,与宋军决一死战!让宋人看看,什么是契丹男儿的血性!”

  决策已下,朝堂瞬间 分化,有人如释重负,匆匆离去安排北逃事宜,有人面色惨白,不知所措,也有数名武將慨然出列,甲冑鏗鏘,怒吼愿与陛下同生共死。

  消息像风一样刮过临潢府的大街小巷。

  皇宫內一片混乱,宦官宫女奔跑著收拾细软,哭泣声、催促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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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丽的马车一辆一辆驶出宫门,载著大辽未来的希望,消失在北方风雪瀰漫的暗夜里。

  城中百姓目睹皇室车马仓皇北去,最后一丝侥倖也破灭了,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粮价瞬间飆至天价,仍有价无市,昔日繁华的市集一片狼藉,到处是爭抢和哭嚎。

  最初是零星的逃亡,几户胆大的商人趁著夜色,用金银买通守门士卒,拖家带口消失在北方风雪中。

  很快,逃亡演变成浪潮,华丽的马车堵塞了北门的道路,守军开始还试图弹压,但当一名百夫长挥刀砍向逃难的同胞时,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混乱和反抗。

  “他们都走了!凭什么不让我们走,要留你们留,我们要活命!”一个老汉瘫坐在雪地上,嚎啕大哭。

  “龙化州丟了,萧將军的援军全死光了!”

  “快逃吧!宋军就要打过来了,留下来等死吗”

  “开门!开门!”

  哭喊声、咒骂声、撞击城门声震天动地,守军军官看著眼前这些面目狰狞、如同疯魔的百姓,其中甚至有不少是他们昔日的邻居、熟人,手中的刀剑再也无法坚定地举起。

  皇宫里,耶律奚底还能听见远处城门方向传来的隱隱骚动,他瘫坐在御座上,听著大臣们关於如何镇压逃亡,如何调配几乎不存在的守城力量的爭吵,感到一阵彻骨的无力。

  他知道,民心散了,军心也散了,这座雄伟的皇城,已然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坟墓。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太祖皇帝草原的雄姿,闪过辽国曾经的万里疆域...最终,只剩下杨业在风雪中那杆冰冷的长枪。

  再睁开眼时,他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灰败。

  耶律奚底换去黄袍,穿上为將时的甲冑,登临临潢府最高的箭楼,眺望南方。

  风雪更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他知道,宋军的旗帜很快將会出现在那片苍白的地平线上。

  他也知道,自己或许会成为大辽的亡国之君。

  但他更知道,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比如尊严,比如一个王朝最后的脊樑。

  他缓缓抽出腰间宝刀,冰冷的刀锋映照著他坚毅而苍凉的面容。

  “杨业,朕在临潢府等你...”他低声言语,声音消散在风中,“这片土地,可以埋葬朕的江山,也必將浸透尔等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