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五彩风车-《诱尔为臣》

  卸去笨重的盔甲,慕厌一袭轻薄素衣,行走于这座她护了五年的城。

  孩童们高高举着五彩风车,从慕厌身旁跑过。

  他们脸上天真明媚的笑颜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连慕厌都不禁为他们驻足。

  自从言皓奉旨驻守北疆,慕厌便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从南熠手里拿回的军权,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流失。

  直到前日,慕厌因看管不利被言皓罢职,而她手下的女子军也被言皓以冥顽不灵,不服管教的由头轻易遣散。

  女子军是由慕厌一手组成,虽说不舍,但奈何言皓是皇室中人,是带着虎符来的北疆,再是不服不愿,慕厌也不能与他争执太多。

  于是慕厌跪在言皓的帐外,磕头请罪,只为给女子军的将士在北疆求得一片栖身之所。

  毕竟,寻常人家哪舍得叫自家女儿在边疆受苦受罪。

  除慕厌外,女子军里的女子大都是些身世凄惨,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一旦离开军营,她们便就真的无家可归。

  可慕厌跪了两天两夜,得来了一句‘慕大人已在虔川为慕将军寻好了夫家,将军还是早些归家,莫要让家人,以及未来的夫君好等’。

  看着曾经手下的将士,一个个背着小小的包袱走出军营。

  没多久,慕厌也跟在她们的身后离开了她的‘家’。

  此前,慕厌觉得女子与男子没什么不同,都是人,都能保家卫国,护得一方百姓安居乐业。

  如今慕厌觉得,身为女子光是在这世间好好活着,便已是奢望,何谈护佑她人一说。

  在南熠身上没有明白的道理,慕厌终于是在言皓身上明白了。

  若是身世是难以横跨的鸿沟,那身体之差便是永远无法填平的缺口。

  想要尊严,想要平等,想要开口说话,就不能有缺口。

  正如‘慕厌’这个名字,因为她是女子,无法给家族带来他们所想要的荣光,所以她的一生注定被厌弃。

  “啊!”

  风车被过路的行人撞落,正好掉在了慕厌脚边。

  慕厌弯腰捡起,小心擦干净上面沾到的尘土后,将它递向它的主人。

  女童接过风车,冲慕厌笑道:“多谢慕将军!”

  听到她唤自己‘慕将军’,慕厌惊讶道:“你认识我?”

  女童点点头:“慕将军可是我们北疆的大英雄,北疆谁人不知将军威名。”

  这时,女童的玩伴们跑了过来,大声附和道:“就是就是,慕将军是大英雄!”

  “是我们北疆的大英雄!”

  闻言,慕厌心中的苦涩与难过被冲淡大半。

  蹲下身,与女童平视,慕厌替她将跑乱的发丝挽至耳后:“错了,我不是大英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不是的。”女童抓住慕厌想要收回的手指,“慕将军,是你保护了我们。”

  “辛苦了,慕将军。”

  慕厌目光一滞,慢慢卷起手指:“保护你们的,不止我一个人。”

  抬眼,慕厌盯着女童纯净透亮的双眸,过了许久说道:“英雄,不能无家可归。”

  说着,慕厌渐露笑颜:“该被世人熟知的,另有其人。”

  “谢谢你。”

  看向女童身后的人群,慕厌继续道:“谢谢你们。”

  世间没有完美无瑕的人,只因人有肉有血,有感情,所以注定做不到如美玉般圆滑光润。

  残缺又如何,身影渺小又如何,既已做出决定,便不必回头,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受人唾弃,她也要为自己,为万千女子争出一片属于她们的天地人间。

  扶着女童站起,慕厌取下挽发的发带:“跑吧,别停下你的脚步。”

  鲜红的发带,在女童搭落至肩头的辫子上成结。

  “再见,慕将军。”

  礼尚往来,女童将五彩风车留给了慕厌。

  五彩风车在慕厌手里,转啊转,转啊转。

  “将军!”

  “慕将军!”

  回头转身,慕厌瞧见不远处有位素不相识的男子,手中握着剑,目光毫不避讳地停留在她的身上。

  可这道直勾勾的目光,却不叫人生厌。

  相反,慕厌在里面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往男子身后望去,另外还有一位白衣男子与一位绑着许多细细的小辫子,辫子上面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宝石的女子。

  在看见他们的一刻,慕厌那动荡不安的心终于有了归处。

  城中客栈。

  “殿下。”

  慕厌单膝跪地,双手高举着曾经言璟亲手交给她的太子令:“末将无用……”

  不等慕厌把话说完,言璟便开口打断道:“这太子令,想来慕将军从未叫它示人,不然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地步。”

  若是慕厌将太子令示众,即便是面对言皓,即便言璟身在羽国,虽说不能保她在整个言国、整个北疆万事顺遂,但至少不会被人逼得连连后退,甚至失了唯一能傍身的女子军。

  “慕将军,孤给你太子令,是让你用它,是让你告诉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你的背后是太子府。”言璟说着,接过左左递上来的一碗温水,“还是慕将军觉得,与孤这种人站在同一艘船上,并不安稳,后悔了?”

  说完,言璟喝下一口水。

  放下手,慕厌摇头忙说:“不……没有,没有后悔!”

  “殿下,末将……”慕厌皱眉看着言璟,她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站在言璟身旁的左左,不由为慕厌揪心。

  她侧头看了看言璟,知晓他是真的恼了,也是真的心疼慕厌的倔犟。

  慕厌小心收好太子令,随后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再抬眸,此刻座上的言璟在慕厌眼中与多年前的少年重合。

  与少年对视,慕厌缓缓道:“能够遇见殿下,是慕厌的福分,若是没有殿下,也就不会有北疆的慕将军。”

  心底,慕厌默默补上下半句:若是没有殿下,北疆的雪未免太冷太冷了。

  不拿出太子令,是不想连累言璟。

  不拿出太子令,是以为自己可以靠自己。

  左左再次递上还剩大半碗的温水,轻声唤道:“殿下,喝水。”

  一开口,慕厌的目光便从言璟身上慢慢挪到了左左身上。

  言璟垂眼看了看快要递到嘴边的碗,又看了看眼巴巴盯着左左的慕厌,没好气道:“孤倒不知,你们二人之间何时变得如此亲近。”

  闻言,左左看向慕厌。

  几乎同时,两人的声音响起。

  “相怜。”

  “相惜。”

  推开水碗,言璟不耐烦地站起身:“右右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