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不速之客-《大胤武圣》

  荒庙破殿內,火光摇曳,人影幢幢。

  “咕嚕嚕……”

  墨阳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他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阿阑似乎被这动静惊动,她摸索著从隨身的皮囊里取出干,先塞了一块给墨阳,剩下的撕成小条,与江临一同分食。

  殿外雨雪虽歇,山林间的寒气却愈发深重,偶尔传来几声夜梟的悽厉叫声,更添了几分荒山破庙的阴森与孤寂。

  墨阳那小子已是累极,吃饱之后头一歪,靠著墙壁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江临倒是没什么睡意,也不敢真的睡沉了。

  阿阑则静静地依偎在他身旁,气息轻浅,似睡非睡。

  就在此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带著几分急促的脚步声,毫无预兆地自庙中那破开的墙洞处传了进来。

  江临的耳朵猛地一动,心神瞬间警惕。

  这脚步声,不止一人。

  而且听他们落脚的力道和刻意压低的呼吸,分明是练家子。

  “阿阑!”

  江临几乎是在捕捉到那异响的同时,便已极低地唤了一声,同时反手握住了身旁环首刀刀柄。

  阿阑几乎是在他开口的瞬间便已有了反应,她那微凉的小手迅速搭上了江临的手臂,示意她也已察觉。

  “唰唰唰……”

  几道黑影,如同暗夜中穿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自那破洞处鱼贯而入。

  为首一人,蓑衣斗笠。

  斗笠边缘垂下的黑纱,將他的面容完全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其分毫长相。

  在他身后,紧跟著四个同样打扮的汉子,个个都是头戴斗笠,面罩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著警惕寒芒的眼睛。

  他们手中都提著各式兵刃。

  这伙斗笠人甫一进入祠堂,目光便迅速扫过祠內各处。

  当他们看到祠堂中央那几堆尚有余温的篝火,分散在各处角落里那些或躺或臥、正在酣睡或假寐的各色人等时,为首的斗笠人的身形明显微微一顿。

  他身后一名手下见状,压低了嗓子,刚想开口:“主,公子,这……”

  为首那斗笠人猛地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声音低沉,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此地人多眼杂,不宜久留。就在这里歇息一晚,天亮即走。”

  话音一落,那四个如同影子般拱卫著为首斗笠人的汉子,便极其熟练地散开。

  各自寻了祠堂內几处相对隱蔽又能相互策应的角落,悄然坐下,仿佛融入了黑暗之中,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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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临心中暗凛:“好强的纪律性,这伙人,绝非寻常江湖中人。”

  然而,不等江临细细揣摩这伙斗笠人的来路,祠堂外,竟又是一阵风声响动。

  “咻——”

  又是一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锐利风声,竟也自那破开的墙洞处,紧隨这些斗笠人之后,闪电般射入殿之內。

  此人身形高瘦,动作矫健如山中猎豹,落地无声,肩上却斜背著一张造型奇古骨弓。

  他身上穿著的,是带著浓郁关外风格的鞣製皮甲,腰间悬著一柄弯月般的短刀。

  一头黑髮用骨环束在脑后,眉宇之间,透著一股子与生俱来的桀驁与野性。

  “兄长,阿骨勒。”阿阑的指尖在江临的掌心之中,带著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复杂情绪,飞速地比划著名。

  江临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个在雪林之中,箭术高超,与自己有过一场生死大战的骨雕弓手。

  在归骨祠那几天,阿阑断断续续地,曾在他掌心“说”起过许多关於她部族和兄长的事情。

  江临这才知道,契骨部这一次冒险重返祖先旧地,实则是因在极北之地遭遇黑潮生存艰难,已濒临灭族。

  作为南下探路的先锋,除了她这位身负传承使命的契骨巫姬之外,还有部族中德高望重的大长老,她那被族人寄予厚望的兄长阿骨勒,以及阿骨勒率领的族中精锐鹰骨射鵰手。

  为了能在这片先祖曾经繁衍生息的土地上,为族人寻得一片可以喘息的棲息之所,听说那位大长老甚至已经暗中联络上了大胤朝廷的某些人物,做好了举族归附的准备,只求能保全族裔血脉。

  只是没想到,归附之路,远比想像中更为艰难。

  似乎有很多人,很多势力,並不愿意看到契骨旧部能安然重返故土。

  一路上,此起彼伏的明枪暗箭,残酷的战斗与追杀,使得阿阑与她的兄长阿骨勒几度失散。

  阿骨勒甫一进入祠堂,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便如两道寒电迅速扫过殿內各处。

  当他的目光落在江临与依偎在他身旁的阿阑身上时,那原本冷硬如冰的眼神,骤然一凝。

  那光芒之中,有骤然相见的惊讶,有难以置信的错愕,有对江临的刻骨愤怒,似乎还有一丝在无人察觉的深处如释重负般的轻鬆。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那么静静地看著阿阑,又看了看双目被布条紧紧包裹的江临,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判断著什么。

  “蛮子!”

  也不知是殿內哪一拨人,被阿骨勒那一身浓郁的关外异族打扮和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凶悍气息给惊著了。

  突然有人压著嗓子,发出一声充满恐惧与敌意的惊呼。

  原本那些或轻或重的鼾声、梦囈声,以及柴火偶尔爆裂的轻响,立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

  那几个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猎户惊醒时,一个个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猛地从地上弹坐起身来,下意识便要去摸身旁的木弓与猎叉。

  两男一女三个参客,更是嚇得面色惨白如纸,紧紧缩在墙角,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只拿一双惊惧的眼睛,死死盯著阿骨勒,生怕这个突然闯进来的蛮子,会像传说中的契骨人那般茹毛饮血。

  就连那三个先前一直如同行尸走肉般形容枯槁的边军残兵,此刻也霍然睁开了浑浊的双眼,挣扎著想要坐起身来,警惕无比地望著阿骨勒这个不速之客,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戒备。

  唯有那神台附近打坐的老道士,依旧双目紧闭,宝相庄严,纹丝不动,仿佛早已神游物外,浑不为此间这剑拔弩张的俗事所扰。

  他身旁那两名小道童,倒是睁开了眼睛,只是面上神情依旧冷峻,不见半分波澜,似乎早已见惯了这等场面。

  阿骨勒对周遭这骤然而起的敌意与戒备恍若未闻,他那双锐利的眸子,始终不曾离开阿阑片刻。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阿阑,又指指自己,隨即又坚定不移地指向祠堂之外那片漆黑的夜色,做了一个跟他出去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