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百年凶物-《大胤武圣》

  只见那少年墨阳,在看清了棺內坐起的巫尸时,原本还算镇定的小脸猛地变得惨白如纸。

  他手中的那捲被视若珍宝的星图捲轴,“呼”的一下,竟无火自燃,瞬间化为一捧焦黑的灰烬。

  “老师!”

  墨阳发出一声悽厉得几乎不似人声的惊叫,连连倒退,险些被脚下的碎石绊倒。

  “棺槨里不是什么契骨大巫,是太祖年间便已神秘失踪的镇魔司首任大司掌,戮妖真人魏伯阳。”

  徐衍那张平日里总是带著几分智珠在握以及高深莫测的老脸,在听到墨阳那声惊骇欲绝的尖叫之后,朝上面望去。

  只一眼,便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大胤皇朝的镇魔司,那可是个比他们钦天监还要隱秘,还要凶险百倍的要害衙门。

  专司处置一些上不得台面却又关乎江山社稷安危的阴私诡事。

  每一任司掌,皆是道法通玄手段通天的当世奇人。

  其地位之尊崇,直达天听,比起国师、大祭酒之流还要神秘。

  三百年前,太祖皇帝扫平北疆之后,对那擅长巫蛊之术的契骨部族极为忌惮。

  为永绝后患,太祖不仅下令將契骨部所有巫祝典籍祭祀法器尽数收缴焚毁,更秘令当时的镇魔司大司掌,也就是这位戮妖真人,亲自率领一队镇魔司最精锐的高手,深入这鬼头山腹地,务要彻底摧毁契骨部的信仰根基。

  然而,这位功高盖世的大司掌和他麾下那支战无不胜的高手队伍,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一去不返。

  就此在史册之上神秘失踪,只留下一桩三百年来无人能解的悬案。

  徐衍万万没有想到,时隔三百年,他竟然会在这荒僻已极的契骨部归骨祠地宫之中,以如此诡异如此可怖的方式,再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镇魔司大司掌。

  那具头戴狼首骨冠的巫尸,那乾瘪枯槁得如同老树皮般的身躯之上,覆盖著一层早已与皮肉彻底粘连为一体的暗沉祭袍。

  祭袍之上用早已失去光泽的金线,密密麻麻绣满了无数扭曲狰狞的狼形图腾。

  它那空洞的眼窝之中,两团幽蓝色的鬼火蓬的一下暴涨开来,如同两盏来自九幽地府的冥灯,剧烈地跳动著,散发出阵阵令人心悸欲裂的寒邪。

  “呜……呜……”

  一阵仿佛来自九幽地府深处,又似无数冤魂厉鬼在同时呜咽的诡异声响,从那巫尸乾瘪的喉咙深处,带著浓郁的死气与怨毒缓缓溢出。

  紧接著,它那戴著狼首骨冠的头颅,以一个极其僵硬极其诡异,完全违背人体骨骼构造的角度,缓缓转向离它最近的独目剑客。

  独目剑客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煞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鬼,鬼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怪叫,也顾不上什么江湖顏面和还没到手的財宝了,转身便要不顾一切地向著来时凿开的那个墙壁破洞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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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刚一转身,那巫尸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只见那巫尸乾枯的右手猛地一抬,五根早已变得如同焦炭般漆黑僵硬的指爪,隔著数丈的距离,遥遥指向独目剑客那亡命奔逃的后心。

  “噗嗤!”

  独目剑客那亡命奔逃的身形猛地一僵,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难以置信地缓缓低下头,只见一截约莫三寸长短的骨刺,竟已悄无声息地从他胸前透体而出。

  闪烁著幽蓝诡异寒芒的骨刺之上,还掛著几缕尚自温热的殷红血丝。

  “呃……”

  他喉咙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又绝望的嗬嗬声,眼中所有神光急速涣散。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江湖数十年,发丘掘墓杀人越货,无往不利,最终竟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这诡异的古祠之中,连对手的真面目都没能完全看清。

  那美貌少妇和狐狸帽少女,眼见自家首领转瞬之间便落得如此悽惨下场,更是嚇得魂飞魄散,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只是瘫软在地,抖如筛糠,一股难闻的骚臭之气,自身下悄然瀰漫开来。

  “老师!,这孽障已然成了气候!”墨阳声音颤抖,几乎要站立不稳,他指著那巫尸,骇然道,“它身上那股气息,既有契骨部最精纯的狼魂之力,又有当年司掌大人所修习的镇魔秘法,怕是已经化作了非人非鬼、不死不灭的骨狼巫妖。”

  徐衍沉重地点点头,从腰间绣著日月星辰图案的百宝囊中取出一张明黄色的符籙,口中急速念诵著意义不明的咒文,屈指一弹。

  那符籙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金光灿烂的“敕”字,朝著那巫尸当头印去。

  “钦天奉敕,妖邪退散!”

  徐衍舌绽春雷,声如洪钟,试图以官方法印与浩然正气,镇压这百年凶物。

  一旁的监生墨阳,亦是强忍著心中的恐惧,急急忙忙从身后的书笈中,取出一面边缘布满星辰纹路的古朴铜镜。

  他將巴掌大的古镜高举过顶,催动体內法力。

  镜面陡然间光华大放,竟射出一道皎洁如月清冷如霜的柔和光柱,与那金色的“敕”字交相辉映,一上一下,一同罩向那缓缓起身的骨狼巫妖。

  那骨狼巫妖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金光月华极为忌惮与厌恶,它眼窝之中的那两团幽蓝鬼火猛地一缩,隨即发出一声愤怒而痛苦的悽厉咆哮。

  那乾枯僵硬的躯体,竟被这金光月华逼得微微一滯,体表繚绕的那些幽蓝光焰,也似乎暗淡了少许。

  就在徐衍与墨阳师徒二人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微弱希望,以为这联手一击已然奏效之际,那骨狼巫妖空洞眼窝中的幽蓝鬼火,却骤然间如同被泼入了滚油一般,猛地暴涨数尺。

  猛地,它发出一声足以震慑魂魄的无声尖啸。

  那乾枯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嘴巴,竟不顾一切地朝著那金色的“敕”字与皎洁的月华光柱,狠狠地反噬而去。

  只见那“敕”字金符所化的煌煌金光,在接触到骨狼巫妖口中喷吐出的那股浓郁如墨的黑气时,竟如同烈日之下的残雪一般,迅速消融溃散。

  墨阳手中的那面星纹古镜,更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原本光华流转的镜面之上瞬间裂开数道细密如蛛网般的纹路,光华一闪即逝,彻底黯淡下来。

  “噗——”

  徐衍与墨阳师徒二人,齐齐身形剧震,如遭重击,各自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原以为这归骨祠最多也就是些残存的怨灵作祟,却不想竟养出了这等旷世凶物,老夫失算了。若不將其彻底镇灭於此,让它逃出这鬼头山,只怕整个陇右道乃至北疆,都要遭逢一场泼天大劫。”

  徐衍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的决绝之色,从腰间一个绣著日月星辰图案的百宝囊中,颤抖著摸出一枚玉符。

  那玉符巴掌大小,通体赤红如血,雕刻著三足金乌图腾,一经出现,祠堂內的温度似乎都凭空升高了几分。

  空气中那股属於骨狼巫妖的阴寒煞气,也被这玉符之上散发出的堂皇正大的纯阳气息,隱隱克制住了些许。

  “墨阳,太阳真符的威力虽大,却也只能勉强拖住这孽畜片刻。”徐衍双目赤红,厉声喝道,“你带著他们从原路返回,快走!记住,出了此地,立刻发龙火急令,上稟朝廷,直奏天听。此地已成禁绝凶煞之地,非调集大军不可镇压。”

  墨阳闻言,脸上血色褪尽,他自然认得这枚太阳真符的来歷。

  深知一旦催动此符,施法者將会付出何等惨重的代价。

  老师这是要捨命为他们断后!

  他双膝一软,便要跪下,口中哽咽道:“老师,弟子弟子不走。”

  “混帐!休得多言,快走!”徐衍眼中厉色一闪,猛地將手中那枚太阳真符掷向半空。

  玉符在空中滴溜溜一转,骤然爆发出万道刺目的金光。

  一只翼展足有数丈,完全由纯粹阳炎金光凝聚而成的三足金乌虚影,在万丈金光之中浴火浮现。

  它仰天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的嘹亮啼鸣,双翼一展,带著一股足以焚尽万物净化一切邪祟的无上炽烈气息,朝著那骨狼巫妖猛扑而去。

  那骨狼巫妖似乎对这太阳真符所化的三足金乌气息,极为厌恶和恐惧。

  它那空洞的眼窝之中,两团幽蓝鬼火疯狂跳动,口中亦发出一连串充满暴戾与怨毒的尖啸。

  周身那层原本暗淡了些许的幽蓝鬼火,竟在瞬间再次暴涨开来,形成了一道几乎凝为实质的幽蓝屏障。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骨狼巫妖竟似拥有不低的灵智,它並没有选择与那威势赫赫的三足金乌硬撼,而是猛地一转身。

  那双闪烁著幽蓝鬼火的空洞眼眸,竟越过了徐衍和墨阳,死死锁定早已嚇得魂不附体的美貌少妇和狐狸帽少女。

  在眾人惊骇的目光中,只见那骨狼巫妖乾枯的十指猛地向上一抬。

  那美貌少妇和狐狸帽少女二人,竟如同被无数根无形的丝线死死牵引住一般,身不由己地双双飘向半空。

  她们那原本尚算娇美的容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塌陷,乌黑的秀髮变得如同枯草般焦黄脱落。

  下一刻,两道浓郁精纯的幽蓝色烟气便从她们七窍之中升腾而起,爭先恐后地涌入骨狼巫妖那大张的口中。

  “血食……祭品……美味……”

  一阵仿佛从无数枯骨牙缝之中挤出来的古怪言语,竟从那骨狼巫妖的喉咙深处断断续续传出。

  那声音像是无数枉死的男女老少的嘶喊与哀嚎,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充满了无边的怨毒与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

  隨著这两股生魂精气的不断灌入,骨狼巫妖身上那原本被太阳真符略微压制的幽蓝鬼,如同被浇入了猛火油一般,疯狂暴涨。

  气焰竟比先前还要凶悍了不止一筹。

  它那戴著狼首骨冠的头颅猛地一甩,两道凝聚了浓郁死气的幽蓝骨刺,带著撕裂空气的尖锐啸音,竟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巧妙地绕过了那依旧在奋力扑击的三足金乌的虚影。

  一左一右,分刺徐衍与墨阳二人。

  徐衍怎么也没想到,这头三百年前的镇魔司大司掌所化的巫妖,竟会如此狡猾歹毒。

  这已然超出了他对寻常妖邪的认知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