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捲入洪流-《大胤武圣》

  北门校场,与其说是校场,不如说是一块被千军万马的铁蹄碾成了铜壳般坚硬的黄土。

  场地中央,稀稀落落矗著几根掉了漆的木人桩,歪歪扭扭地像几个受了伤的老兵,在烈日下苦苦支撑著最后的尊严。

  角落里堆放著锈跡斑斑的兵刃,刀刃卷口,枪桿歪斜,有些甚至已经断了尖,像是从尸堆里隨手刨出来的遗物。

  空气混浊不堪,飘荡著一种难以言状的味道——汗酸、血腥、马粪,以及铁锈混合成的腥腐,热浪蒸腾中更加浓烈,令人作呕。

  每一口呼吸仿佛都在提醒,这是个吞人血肉的地方。

  江临背著那把轻巧的槐木弓,腰间別著匕首。

  他瘦小、沉静,像一根被狂风捲来的野草,在破虏营这片风沙之地无根而立。

  那身由旧衣缝补而成的號坎掛在他身上松松垮垮,仿佛连布料都在怀疑他能否在这营中活过十日。

  他微微低著头,但那双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却始终亮著,警惕如狼。

  三日前的军令如同铁鉤,將他从那个虽然破败却尚有炊烟的家硬生生拽来,丟进这处人人谈之色变的血池。

  破虏营。

  光是这三个字,就像一块沉甸甸的铅压在胸口。

  记忆中,每当江父提起这营,那张粗礪如风乾树皮的脸总会抽搐一下,眼底泛起说不清的东西。

  是疲惫,是耻辱,还是恐惧

  他从未问过,因为他明白,这不是適合被记住的地方。

  破虏营,是怀朔城边陲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人墙。

  这里不教你怎么活,只会看你什么时候死。

  早死,或晚死。

  死得像狗,或像个兵。

  “都给老子站直溜了。”

  那嗓音粗哑如破铜锣,仿佛沾了血的鞭子,抽得耳膜生疼。

  江临抬起眼,只见一名身形魁梧、络腮鬍浓密如林的壮汉,披著磨得发亮的旧皮甲,犹如一座铜铸的塔。

  他一步步走近,每踩下一步,地面都轻轻一震。

  那环首刀掛在他腰间,刀鞘磨得禿光泛白,刀柄处布条缠绕,像是沾了太多血后用来封煞。

  他身后跟著几个老兵痞子,穿著不整,身上掛著各式刀疤,有的甚至还包著未结痂的新伤。

  他们的眼神像飢饿的猎鹰,来回在新兵们脸上剐著,挑选著哪块肉嫩、哪块筋硬。

  “你们是来当兵的”络腮鬍冷笑一声,语气中透出一股近乎玩味的残忍,“错了。从今天起,你们是送死的。”

  江临听著,心中发紧。

  他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匕首的柄。

  那些老兵看他们的眼神,根本不是同袍,而是屠夫对牲口的目光。

  淡漠、实用、毫无怜悯。

  他下意识地观察著那个络腮鬍壮汉和刀疤脸王头儿,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如同凶兽般的压迫感,似乎不仅仅是杀气和体格带来的,更有一种如同山岳般沉稳厚重的根基。

  “报上名字。”壮汉冷声道。

  一个个新兵战战兢兢上前。

  这是他从未在父亲或者张叔身上感受过的。

  “现在,报上你们的名字,然后跟著老兵去领你们的铺盖和傢伙事儿!”络腮鬍壮汉吼道。

  新兵们开始一个个上前报名。

  轮到江临,他上前一步,低声报出:“江临。”

  “江临”负责登记的一个刀疤脸老兵抬起浑浊的眼睛,在他身上扫了扫,“江忠是你什么人”

  “家父。”

  “哼。”刀疤脸冷哼一声,没再多问,只是在名册上划拉了一下,“下一个!”

  江临退回队伍,心里却已沉入谷底。江忠的名字在这营里,显然不是好名声。

  他甚至怀疑,江父是否留下了什么仇怨,可能在他身上被翻旧帐。

  不多时,一眾新兵便被几名老兵骂骂咧咧地赶进营房。

  那是一排低矮的土坯屋,墙面开裂,屋顶斑驳,屋里混杂著汗臭、脚臭、霉味,熏得人几欲昏厥。

  大通铺,几十號人挤在一间屋檐下,炕上铺著一层稻草,那就是他们的床。

  江临被分到最里侧的一角,紧靠著一只缺盖的夜壶。

  他皱了皱眉,却一言未发。

  他从小在苦里长大,这点污秽,尚能忍。

  他默默铺开那床潮湿发霉又薄又硬的被褥,靠墙而坐。

  至於其他所谓的傢伙事儿,就是一把锈跡斑斑的长矛,还有一个破了口子的木盾。

  弓箭

  那是想都別想,除非是弓箭营或者立了大功的老兵,才有资格配备。

  他那把槐木弓,早在入营前就被收缴了。

  还未安顿好,营门外便传来吆喝:“操练时间到,全体出操,不许磨蹭。”

  紧接著便是第一轮训练。

  没有铺垫,没有示范,也没有口令节奏,直接就是衝锋、滚翻、负重奔跑。

  那鞭子是他们唯一的教官。

  络腮鬍亲自上阵,一见动作慢半拍,皮鞭立刻抽下,带著一股撕肉般的声响,打得人惨叫连连。

  江临拼尽全力紧跟队形。

  他知道,在这破营里,摔一跤没人扶,掉队就是等死。

  十三岁的身子本就羸弱,几十圈下来,脚底打飘,眼前发黑,他却死死咬住牙根,不让自己倒下。

  夜里,他躺在那堪比石板的稻草上,疲惫如潮涌而来。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和磨牙声,却怎么也睡不著。伤口的刺痛与肌肉的酸胀交错翻涌,似要將他生吞。

  可江临睁著眼,眼底却亮得惊人。

  他像野地里被冻了一夜的狼仔,仍倔强地盯著黑夜深处。

  活下去。

  他默念,像是对自己发誓。

  不但要活,还要变得更强。

  那一刻,他想起王头儿那如山压顶的沉稳感,那股无法言喻的气场。

  不是肌肉,也不是杀气,而是某种战阵间打熬出来的根基。

  忽然间,他的脑海轻轻一震——那面板,久未动静的面板,竟悄然亮起。

  【技艺:长兵(未入门)】【进度:0/300】【效用:无】

  【技艺:盾术(未入门)】【进度:0/300】【效用:无】

  江临胸口猛然一跳。

  技艺,真的解锁了!

  破虏营,这座如炼狱般的深渊,居然真的开启了他体內的某种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