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想做推车-《灾年逃荒,我在山里独养娃》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慢悠悠地铺满了学堂的青砖灰瓦。

  季思渊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檐角的铜铃正被晚风拂得轻颤,细碎的叮当声里,

  混着白星忙碌的动静——他听见厨房传来舀水的哗啦声,还没来得及卸下肩头的布包,就见白星掀着竹帘探出头来,鬓边碎发被热气熏得微湿。

  “回来啦?”她眼里盛着傍晚的柔光,像把天边最后一抹橘红都拢了进来,“我刚把浴缸放好,水温试过了,不烫。”

  季思渊嗯了一声,目光掠过她沾了点水汽的脸颊,喉间不自觉地松快了些。

  白日里在村里盯着工匠砌墙,毒辣的日头晒得他后颈发疼,此刻闻着院里葡萄藤的清香,浑身紧绷的筋络仿佛都舒展开来。

  他刚解下腰间的汗巾,就见白星快步走过来,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布包,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时,轻轻顿了一下。

  “手怎么磨成这样?”她皱着眉翻开他的手掌,指腹抚过那些被木刺扎出的细小血痕,“我就说让你别总自己搬木料,偏不听。”

  季思渊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衫渗过来,带着点粗粝的暖意:“不碍事,工匠们手劲没个准头,我自己来放心些。”

  他看着她转身去取药箱的背影,竹篮里的艾草叶晃出细碎的影子,心里忽然就软了一块。

  浴房里很快腾起白雾,混着艾草的清苦香气。季思渊浸在温热的水里时,听见外面白星在院子里挪动竹桌的声响,还有儿子季阳咿咿呀呀的嘟囔——想来是小家伙被放在学步车里,正扒着栏杆看娘亲摆弄碗筷。

  他闭上眼,能想象出白星弯腰时,发间银簪在暮色里划过的弧线,还有阳阳举着小胖手去抓她垂落的发丝,被她笑着拍开的模样。

  等他披着浴袍出来时,院子里已经亮了。白星从空间里翻出了盏黄铜落地灯,灯罩上雕着缠枝莲纹,暖黄的光透过镂空的花纹洒在青砖上,像落了一地碎金。

  葡萄架的藤蔓顺着木架爬得正旺,巴掌大的叶子被灯光照得透亮,叶尖垂着的水珠偶尔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湿痕。

  竹桌上摆着两个粗瓷碗,蒸鸡蛋羹颤巍巍地卧在碗里,上面淋了圈酱油,撒着几粒翠绿的葱花,嫩得像刚剥壳的豆腐。

  旁边那碗小鸡炖蘑菇,是中午特意留的,汤汁收得浓稠,黄澄澄的油花浮在上面,鸡腿肉被炖得脱了骨,轻轻一碰就颤巍巍的。

  “快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白星把季阳的小竹椅推到桌边,小家伙已经按捺不住,伸着胳膊去够桌上的调羹,被她笑着按住手,“阳阳乖,等爹爹先动筷子。”

  季思渊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筷子的瞬间,就见白星夹了块鸡腿肉,细心地剔掉骨头,放进他碗里:“多吃点,今天肯定累坏了。”

  她自己却只舀了半勺鸡蛋羹,小口小口地吃着,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目光总在他脸颊和脖颈间打转。

  白日里在村里跑了一天,定然是晒黑了不少,连额角新冒出的胡茬都透着点疲惫的青色。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白星放下调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你看你,晒得跟炭似的,明天记得把那顶宽檐帽带上。”

  季思渊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啄了一下,惹得她脸颊微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抽回手。

  旁边的季阳见状,也咿咿呀呀地拍着小手,像是在抗议被忽略,小胖手还在桌上抓来抓去,差点把装蘑菇的碗碰倒。

  “你看这孩子。”白星笑着把儿子抱进怀里,拿帕子擦了擦他沾了点汤汁的嘴角,“才多大点,就知道争宠了。”

  季阳似懂非懂,伸出小胖手搂住她的脖子,又扭头对着季思渊咯咯笑,露出两颗刚冒头的小牙。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粉嘟嘟的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像只展翅的小蝴蝶。

  两人被他逗得笑起来,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甜丝丝的。季思渊慢慢喝着碗里的鸡汤,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白日里的辛苦像是被这笑声泡软了,化成了心底沉甸甸的踏实。

  他看着白星低头给阳阳喂辅食的样子,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柔和得像幅水墨画,鬓边那朵素银簪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晃得他心头发痒。

  “对了,”白星忽然抬起头,眼里闪着点认真的光,“相公,我想做个小推车。”

  季思渊舀汤的动作顿了顿:“小推车?做来做什么?”

  “去街上卖口脂呀。”她指尖在竹桌上画着圈,声音轻快起来,“之前在桃河镇做的口脂还没卖完,我想着,反正白日里在家也清闲,不如做个带抽屉的小推车,把口脂、香膏都摆上,去市集上试试。”

  她越说越起劲,眼里的光像落了星子:“我都想好了,推车侧面糊上素色棉布,再绣几朵蔷薇,看着就雅致。抽屉里垫上绒布,免得脂膏磕碰。要是卖得好,说不定还能攒点钱,给阳阳买些新布料做衣裳。”

  季思渊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认真地看着她:“夫人想做,就去做。”

  白星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才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笑意:“真的?你不觉得……我抛头露面的,不好?”

  “凭本事挣钱,有什么不好?”季思渊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日日研磨脂粉、缝制布包磨出来的,“再说,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白星的心里忽然暖烘烘的,像被刚出炉的馒头烫了一下,又软又热。她望着季思渊被灯光映得柔和的眉眼,忽然想起刚嫁给他那会儿,他还是个沉默寡言的教书先生,如今却会为了她一句随口的话,就记挂着打个车架子。

  暮色里,他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动,侧脸的轮廓比初见时多了些烟火气,却更让人觉得踏实。

  “夫君,”她轻声说,目光越过他,望向天边那轮弯月,“我觉得我好幸福啊。”

  月牙儿像枚被磨亮的银钩,斜斜地挂在墨蓝色的天上,旁边缀着几颗疏疏落落的星子,亮得像撒了把碎钻。葡萄叶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摇晃,把两人的影子叠成一团模糊的暖。

  季思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晚风卷着花香掠过鼻尖,他转过头时,正撞见她眼里的月光,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清晰:“有你在,我也很幸福。”

  怀里的人轻轻颤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她唇角蹭过他的衣襟,带着点鸡蛋羹的甜香。

  就在这时,旁边的季阳不干了。小家伙大概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忽然从学步车里挣扎着站起来,小胖手抓住白星的衣袖,咿咿呀呀地喊个不停。

  他先是皱着眉头哼唧,见爹娘都看过来,忽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米粒大的小牙,还拍着胸脯,像是在说“我也在这儿呢”。

  更逗的是,他大概是想模仿爹娘的样子,伸出小胖手抱住白星的胳膊,又扭头对着季思渊咯咯笑,口水顺着下巴滴到衣襟上,自己却毫不在意,反而晃着脑袋,发出“嗯嘛”的声音,像是在学大人撒娇。

  白星被他逗得笑出了声,伸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我们阳阳也想说,有爹娘在,阳阳最幸福,是吧?”

  季阳像是听懂了,用力点了点头,结果动作太猛,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被季思渊眼疾手快地捞了回来。

  “这臭小子。”季思渊无奈地笑了,却没推开他,任由那只小胖手在自己下巴上胡乱折腾。

  白星靠在他肩上,听着父子俩的动静,鼻尖萦绕着葡萄的清香和饭菜的暖意,忽然觉得,这寻常的傍晚,比任何诗词里的意境都要动人。

  落地灯的光晕在地上铺开,把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缠缠绕绕地叠在一起。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近处只有风吹叶动的沙沙声,还有阳阳不知疲倦的咿呀声。季思渊低头时,看见白星已经靠在他肩头睡着了,呼吸轻得像羽毛,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他小心地把她抱起来,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怀里的人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季阳见状,也伸出胳膊要抱抱,被他另一只手拎起来,扛在肩上。

  小家伙大概是觉得新奇,咯咯笑着揪他的头发,却没注意到,他爹的脚步放得更轻了,一步一步踩在月光里,像踏在一片柔软的云上。

  葡萄架下的竹桌还没收拾,粗瓷碗里的鸡蛋羹剩了小半碗,小鸡炖蘑菇的香气混着花香,在晚风中慢慢散开。

  落地灯的光还亮着,把那片小小的天地照得暖融融的,仿佛要把这寻常日子里的甜,都酿成一坛永远喝不醉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