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收场-《简婚》

  所有人都以为顾林珏忽然结婚是个仓促的决定,以至于她也一直在被误导,对他们的未来心存幻想。

  可是顾林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妥协,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逼他低头,又怎么可能强迫他违背自己的内心去做出选择?

  既然他已经拥有了这样的能力,就不会听凭别人的摆布,结婚也好职业也好,他早就在心中认定的事,就会不顾一切去达成。

  他表面清冷沉稳,其实在心中又有桀骜独立的部分。

  而他的所思所想所求中,从来都没有她的位置。

  俞梦泽又哭又笑,她从小到大一路顺遂,从没有遇到过这样大的挫折。

  原来那个人,她心心念念为之痛苦索求甚至爱到迷失了自我,不惜把自己变成一个恶毒女人也要挽回的那个人,从没有将她看进眼里。

  她容貌再美,家世再好,她为之骄傲,以为所有人都孜孜以求的闪耀名利,于他来说不过是浮华掠影,过眼云烟。

  他从未在意。

  他有着来自骨子里的清贵,不是用药品,用暴力就能摧折。即便遍体鳞伤,顾林珏仍是顾林珏,即便处境狼狈,他也不会让自己落于下风。

  她喜欢上了一个多么可怕的男人啊,在他眼中,除却那些名利加身的光环,她没有任何可以自傲的魅力,甚至连灵魂都扭曲,连她都害怕这样的自己,顾林珏又怎么会喜欢?

  她一早就输了,输给了顾林珏对穆遥藏了那么多年不曾诉诸于口的深情,输给了他不可动摇的意志。

  俞梦泽站在异国陌生的街头,为这一场惨败失声痛哭,可是那个男人不会为她回头,也不会为她再有半刻停留。

  身上忽然一暖,一件西装盖在她的肩膀上,挡住了席卷而过的飒飒冷风,俞梦泽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惊慌地回头,只见一个男人长身玉立,若有所思地看着顾林珏消失的方向。

  “林璟?”她带着惊讶的语气问道。

  林璟低头看她时,之前深沉的表情已经被温和笑意取代。

  “我这是什么运气,大半夜出来遛个弯都能来一场艳遇?”

  俞梦泽气恼地撇过脸,只见林璟走过来,朝她伸出手:“起来吧,俞家大小姐可不是会为无望的事情掉眼泪的人。”

  俞梦泽一把打开他的手,带着哭腔大声说道:“我是俞梦泽,我就不能只做俞梦泽吗?”

  林璟收回手,笑吟吟地看着她,和着深夜的冷风,清晰却残忍地说道:“是的,你不能。”

  他们享受着家族的头衔带来的优待,怎么可能不承受这个头衔同时带给他们的约束和牵绊?

  俞梦泽本来就在崩溃的边缘,此刻更是难以抑制地泪流满面。

  眼看她的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落,林璟不得已,蹲下身,看着她泪盈盈的大眼睛,说道:“你要是真的想哭,就一次哭个痛快,但是回了俞家,就得把这事断干净,以后再也不提这茬,成吗?”

  俞梦泽执拗地看着他。

  林璟接着说:“林家和俞家是世交,不能因为你不想再面对林珏就断了两家的交情,你说是吗?”

  俞梦泽终于点点头。

  “哎,这么着多懂事。”林璟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头顶:“行了,那你哭吧。等你哭够了,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明天醒了就是新的一天。”

  这世上离了谁不是照样运转?爱情没了,顶多日子过得乏味一点,哪至于哭成这么撕心裂肺的惨样?

  俞梦泽看着他,忽然开口问道:“林璟,你失恋过么?”

  林璟笑:“我女朋友换得比日历还快,怎么可能没失恋过?”

  他那么丰富的情史,当然不止自己花心,也有被甩的时候,有时候林家少爷的名头也没那么好用,被人当作梯子登上高处之后,转眼就被嫌弃没出息,林璟自己也很无奈,但是他也不为难人家,感情这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强求不来,索性放手也很潇洒,说起来也没什么痛处,顶多是唏嘘两句而已。

  俞梦泽摇摇头,说:“不是这种,你觉得失去谁对你来说会让你觉得痛苦?难以接受的那种痛苦?”

  林璟想了想,说道:“家人,虽然平常看到他们就觉得心烦,但是也不能失去。”

  他们是在家族中成长起来的,保护家人的观念早就已经根植在观念当中。

  俞梦泽说:“除了家人呢?”

  林璟想了想,坦诚说道:“其他的,能想起来一些,觉得失去了肯定会伤感,但不至于痛苦,更不至于难以接受。”

  俞梦泽接过他递来的手帕,擦了擦眼泪,说道:“林璟,你真的很适合林家。”

  林璟笑道:“谁知道呢,或许外公真没说错,我就是林家的不肖子孙,没什么大用处。”

  就连家族联姻,也因为他的花名在外,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愿把女儿嫁给他。

  俞梦泽站起身,要把他的外套还给他,林璟摇摇头:“下次别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了。不是总能有个绅士出现在你面前,帮你收拾残局的。”

  为了顾林珏匆忙追出来,她连外套都没顾得上穿。

  俞梦泽低头,说:“林璟,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不知想起了什么,只听林璟幽幽叹道:“真是,我最近这是什么运气,艳遇一个都没有,倒总是捡到失恋的女人。”

  他怅然地摇摇头,像是真的在遗憾。

  勉强撑到酒店,顾林珏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男孩应该往酒里放的是神经类药物,他刚刚又施展了一下拳脚,加快血液流动,药效发挥得更快。

  他把自己整个埋在冰冷的水里,整个世界都沉寂,只有外面的冷,和身体里的热在互相冲撞。

  顾林珏不由得低咒了一句,看来刚才下手还是太轻,不该就那么放过那小子。

  放在浴缸旁边的手机忽然震动,顾林珏脑子里昏昏沉沉,直接接了起来。

  “林珏哥哥,你到了吗?”

  是穆遥的声音。

  那一瞬间,顾林珏只觉得身体里好不容易压下的火“腾”的一下就烧起来,火苗一下下往上舔着他的心口,烧得他眼睛都泛着红。

  电话明明接通了,却一直没有回声,穆遥不由得纳闷地看看手机,然后试探地问道:“喂?”

  顾林珏终于说话了,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只是声音有着不同于平时的粗哑。

  穆遥觉得奇怪,她还没开口,就听顾林珏问道:“遥遥,如果我做了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穆遥忽然反应过来这样的声音意味着什么,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可是顾林珏的话却让她的心顷刻掉进冰冻三尺的寒潭。

  沉默了片刻,穆遥说:“我不知道。”

  她那么爱他,不敢想象自己该怎么舍弃他。

  即便他做错事,即便她不愿意不原谅,即便他们最终分开,她仍旧会爱他,哪怕会痛苦,哪怕他们之间已有无法弥合的裂痕,这份爱也不会消减,她一向平和,对很多事看得淡泊,却唯独对他怀有一份纯粹而热烈的执着。

  顾林珏轻笑了一声,说道:“不要原谅我。遥遥,如果我做错了事,不要有任何妥协。”

  他终究还是更心疼她,与其让她在爱里迷失,纠结痛苦,他宁可她不原谅,用冷漠作为对他的惩罚。

  随时会失去的危机感,会杜绝感情中的有恃无恐,也会让他加倍珍惜这份得之不易的幸福。

  沉默了一会儿,穆遥低声说:“可是,我相信你啊。”

  顾林珏呼吸一滞,只听穆遥声音轻软地继续说道:“你说过的,要我相信你,不要信别人说的话,如果我有疑问就要问你,我也答应过,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相信你。”

  她说:“所以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也不要怕告诉我,我可能比你想象中还坚强一点,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任何会发生的变故。”

  顾林珏紧闭上眼,用着所有的自制力去压抑身体里忽然爆发,几乎要将自己焚烧殆尽的烈火。

  良久之后,等他身上的温度终于降下来,感受到水的冰冷,顾林珏终于松了一口气,眉头舒展开,眼睛恢复了一片沉静的墨黑,低声问:“遥遥,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事?“

  穆遥咬紧嘴唇,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的声音跟平常不太一样……“

  顾林珏把手臂搭在浴缸外沿,说:”所以呢?你做好准备面对任何情况了吗?“

  穆遥想了想,果断地“嗯”了一声,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

  顾林珏也不隐瞒,坦率地说:“那我告诉你,我喝了掺着药的酒,现在在酒店的浴室里洗冷水澡。”

  不等穆遥说话,他又说道:“不过外面并没有等待我的dy,真是遗憾,早知道一定要带你来。“

  穆遥窘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又羞又恼的同时,又有一丝极度紧张之后的轻松。

  还好,还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忽然,顾林珏喟叹一般说:“遥遥,我很想——很想抱抱你。”

  他很少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听到这话,穆遥只觉得一阵心疼,他在外面遭遇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感慨呢?

  想象着顾林珏此刻就在眼前,她伸出手,做出环抱的姿势,带着浅浅的笑意说:“林珏哥哥,我在抱你啊,你感觉到了吗?”

  顾林珏怔了一下,清黑俊秀的眉目舒展,笑得月朗风清:“感受到了,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