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大礼-《重生她只想另嫁,世子日日求收留》

  谢相容径直走向二叔的书房,抬眼间,夜幕如洗,月亮如螺钿似的镶在天幕上,却不知此时此刻的一轮皓月,是否也会映照南地的半城沧桑,西陵的满川烟水。

  走近后,轻软的琴声在微风轻舞的夜色中飘浮,音符乘着每一缕风,每走近一步,音符都从耳边漾过。

  屋内的几人看到外面的影子,不约而同的笑了,谢长柏停了手,曼妙的音符戛然而止,小丫头可是来兴师问罪了。

  进了屋,看到屋内二叔清癯的面孔溢开了亲切的笑,二哥眉目疏朗,容止翩翩,柔和的笑打着漩涡露出唇齿,三哥是儒雅的书生,亲昵的笑收敛在不张扬的稳重里。

  这明亮、温暖的笑,令人动容,使人牵挂,谢相容突然就被勾去了戾气,她其实是来质问他们的,若不是先生放她离开,她得过了夏日才能回来。

  谢相容跪地行了大礼,“阿妩给二叔请安,见过二哥、三哥。”她一年多没给家人行礼问安了,一月一封书信,根本道不尽她的思念。

  “嗯,好。”兄弟俩笑着扶起行大礼的妹妹,谢轩桓揉了揉妹妹的头,眼神闪了闪,一抹雾气糊了眼,像担忧,他们家小阿妩长大了。

  谢相容傲娇的撅着嘴,别以为这样她就可以原谅他们,拖过坐垫坐上去,伏在二叔腿上,一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触及一片冰凉,霎时红了眼,她把脸埋的低了些。

  谢长柏一手抚在谢相容头上,任由侄女动作,她啊也只有在家人跟前才这么随意,先生来信说过,阿妩在苍梧山常缠着荀老先生学医,常把他老人家的好东西往家里寄。

  一边说话,“年前那会,三皇子、四皇子要选皇子妃,二叔就想啊,我们家阿妩可是出去见过大世面的人,然定不喜被困皇室,二叔就自作主张,让你过了六月再回来……”他说话就跟他这个人一样,不疾不徐,却总让人很安心。

  谢相容仿佛没听到,她怀疑二叔骗她,十岁时说皇后要给几位公主找玩伴,他知道她不想去,所以送她去了苍梧山,结果就是一年才能回来一次。

  她坐起身,皱皱眉头,又抓起二叔另一只手,再看看他的面容,心疼地嘟囔,“二叔……”二叔身体亏损得厉害,身子还没祖母好,明明一直修养着的。

  谢长柏端起杯热茶,却没有喝,“眼下正是春季,二叔不免体弱了点,平时二叔可不是这般,再说,现在有我们阿妩监督,二叔肯定好好将养。”

  说着,指了指手边棋枰,“咱们叔侄二人来一局?”

  谢相容压下心疼,“好!”先生可是说过她进步很多呢,于是爬到对面,正经八百的坐下。

  “请叔父值执!”谢相容端着脸,一脸严肃,惹得旁边两位哥哥忍不住笑开了怀。

  “好。”谢长柏宠溺的笑了笑,拈了一枚白子,定于棋枰中央。

  两人一来二去,黑白子在纵横十七道棋枰上你来我往,仿佛两军对阵,彼此交错攻关,你关我镇,我跳你劫。

  那黑子气势如虹,不留后路地刺向四面八方,偏偏走险地,初始,确实杀得白子频频落败。但白子不慌不忙,甚是沉稳老辣,并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每每一隅被黑子重重包围,总能稳扎稳打,纵然面对急难,并不轻易救子,或围魏救赵,或丢车保帅。

  行到最后,眼看一开始被黑子逼得步步后退的白子反攻如潮,黑子显出颓败之相。谢相容急了,连连走错了两步棋,竟帮着白子攻向自己的老窝,她拈着一枚黑棋犹豫很久,终于,咬牙落了下去。

  对面的谢长柏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从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落于一处。

  谢相容支着下巴看了好久,懊恼地拍了拍头,老实认输,“二叔,我输了。”二叔最后赢的关键正是她之前抱着侥幸绕过的地方。

  谢轩桓笑着安慰妹妹:“阿妩可比我厉害多了,我可在二叔手下走不了这么久。”旁边谢轩慕赞同的点头。

  二叔喜欢下棋,研究颇深,二哥三哥,深得二叔真传,连带着她,三岁就跟着二叔下跳棋。

  “阿妩可有想过长峰山拦路刺杀是怎么回事?”正想得出神,谢长柏低敛的声音响起。

  谢相容没想到二叔会突然问起,闷着声音,“不知道,我没想过。”或许想过,或许下意识逃避。

  谢长柏接着问:“当时可有害怕?”

  谢相容低着头,声音似闷在被子里,软软的,“怕,我当时可害怕了。”怕回不到家,怕再也见不到家人。

  “我找长榷他们问过了,长峰山的刺杀或许是意外。”也或许是试探,谢长柏压下后面的话,喝了口茶,补了句,“八九不离十。”看了眼侄女迷蒙的眼神。

  谢相容确实是疑惑的,阵仗那么大,她担心了一路,看到家人的时候安下了心,可看到二叔他们似乎并不惊讶她回来,她的心又悬起来,她今晚其实并不想过来,可不知为何,又鬼使神差的过来找二叔了。

  谢长柏并没有给她解释,放下空了的茶杯,“那阿妩可知你外祖父舅舅们为何会被下放各州县?”

  谢相容得心又躁动起来,外祖父,两个舅舅,两个表哥于八年前下放各州,一家妇孺却留在京都,她直觉接下来的话她不爱听,抬头看向二叔,那张脸沉静而肃然,眉目间隐着她尚且不懂的复杂情绪。

  “荣安伯身居御史,严正刚方,从来不会因为要给谁留面子而谨慎措辞,先帝宽和,他能以御史身封伯位,可他的刚正不适合现今的陛下,因此陛下下放他一家至各州县,却也是福。”谢长柏静静地说。

  谢相容觉得自己脑子里现在是一锅乱炖,冒着红的黄的绿的气泡,所以是外祖父不知变通,是外祖父应该给陛下留面子,还是说当今陛下没有先帝胸襟开阔?可她并没察觉出二叔觉得陛下此举不对。

  八年了,没回过几次京都,一家人没聚过几次,是……福吗?

  她看了看两位哥哥,二哥在一旁自顾自地对弈,三哥拨弄着茶炉,沉稳、安静,她的疑问出了嘴,却没有声音。

  谢长柏瞧着侄女像烈日下蔫儿哒的花朵,需要水的拯救,他闭了闭眼,像下定某种决心,说出口的话一字一烫。

  “镇国侯程挚是先帝近臣,亦是至交,也因此,先帝将平阳公主嫁给他的儿子程岱为妻。只是,老侯爷用兵如神,却对宫廷政治缺乏最基本的敏感,对政局形式迟钝,且有些居功自傲,最关键也最致命的却是他引以为傲的,在军中的巨大威望。”

  他停了一瞬,看了一眼认真烹茶的长子谢轩慕,垂下眼帘,“前太傅百里崇乃当世大儒,门下学子无数,上至高官,下至乞儿,不论男女,他照教不误,真正实现了有教无类,他之灾祸,也因此而生……”

  “二叔……”谢相容不想听了,可阻止的话却瘫软成泥,她看到了二叔眼里晶亮的悲戚,二叔是百里老先生的得意门生,满门惨死,他该是怪陛下的吧……

  “阿妩,你祖父,也是先帝近臣,如今,镇远侯府在军中的威望不输当年的镇国侯府,名望,不输百里太傅府……”他在静悄悄的夜色中,定定地看着侄女,说出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谢相容觉得头部突然绷紧了,涨涨的,忽觉得腿也有些酸麻,她想动手揉一揉,又觉得,手似乎也是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