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扑朔迷离-《道非身外》

  扑朔迷离

  “师弟,师弟!快醒醒,再睡就真成刀下鬼了!”耳边一个急促的声音在呼唤,还伴着轻轻的摇晃,力道不大却晃得人头晕,像被铁砺晃着摇醒去练拳似的。

  苏震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左腕的剧痛还在隐隐作祟,浑身被绳子勒得发麻,抬头一看,罗浩正站在身旁,脸上满是焦急,手里还攥着柄短剑,正是之前被夺走又找回来的青城剑。

  “你?”苏震脑子“嗡”的一声,前晚被冤枉、被砍断腕骨、被众人辱骂的画面瞬间涌上来,他猛地绷紧身体,像只被惹毛的猫,心里满是疑惑和戒备,“你前一秒还指着我骂‘杀人凶手’,现在又来摇我,是想趁我晕着补一刀,还是王国钢让你来试探我的?你为什么要同那老狗勾结,冤枉于我?”他说着就要挣扎,可乌金雪蚕索勒得太紧,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王国钢那老狗说不定正派人搜我们,我先救你出去再说!”罗浩急得额头冒汗,俯身解着苏震身上的绳索,手指笨拙地抠着绳结,可这绳子打得是死结,越抠越紧,还差点勒到苏震的胳膊。

  “不行,是死结!这破绳子怎么这么结实!”罗浩急得团团转,突然眼睛一亮,拔出腰间的青城剑,用剑刃去挑绳结——结果剑刃刚碰到黑绳,就“噌”地滑开,连道印子都没留下。他不死心,又用力割了两下,剑刃都快卷了,黑绳还是纹丝不动,气得他差点把剑扔了:“这什么破绳子!比我师父的腰带还结实,砍都砍不断!”

  苏震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心里的戒备消了几分——要是真想害他,犯不着这么费劲解绳。他忍着疼提醒:“别用剑砍了,这是乌金混雪蚕丝做的,水火不侵,得用火烤才行!”

  罗浩一拍脑袋,像是才想起这茬,可现在没火,追兵说不定快到了。他心急之下,干脆蹲下身,把苏震往背上一背——动作粗鲁得差点让苏震撞到头,嘴里还念叨“师弟忍忍,马上就好”。苏震趴在他背上,只觉得罗浩的肩膀还挺结实,就是跑起来一颠一颠的,震得他左腕更疼了。

  罗浩背着苏震从后窗跃出,动作轻得像只偷油的猫,蹑手蹑脚来到墙边——只见墙头竟垂着根绳梯,不知是谁早就备好的。他背着苏震攀缘上墙,脚刚踏上墙头,就听见远处传来护院的吆喝声“快搜!别让凶手跑了!”,吓得他手一滑,差点把苏震摔下去,还好及时抓住绳梯,纵身而下,拔腿就跑,哪里有半分先前“重伤虚弱”的模样,跑得比被狗追的兔子还快。

  苏震趴在他背上,被风吹得头发乱飞,忍不住吐槽:“师兄,你方才伤得动不了,现在背着我跑跟飞似的。你到底在演什么?

  罗浩一边跑一边喘着气,还不忘辩解:“那确实是我装的!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对了,你的包裹和佩剑我都拿了!”说着他拍了拍腰间——苏震的照胆剑正别在他腰上,包裹则挂在肩头,晃来晃去差点打到苏震的脸。

  跑了约有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一座大山跟前,夜色里山影黑漆漆的,像头趴着的巨兽。罗浩也不言语,背着苏震朝山中走去,小径越来越窄,路上的树枝刮得苏震脸生疼。

  又过了盏茶功夫,二人面前出现一面山壁,周围全是茂密的灌木,枝叶交错,看起来根本无法前行。罗浩拨开层层灌木,一个不足三尺的洞口出现在山壁之上——洞口还挂着些藤蔓,像故意隐藏的。他略一躬身,背着苏震钻了进去,动作灵活得像只猴子。

  进洞后,罗浩打燃火折,橘红色的火光霎时照亮了洞内,苏震这才发现里面真是别有洞天:洞内高约一丈,宽约两丈有余,靠墙摆着张简陋的木床,床边有张矮桌,桌上放着几支蜡烛和一个缺了口的瓷碗;一缸清水靠石壁放着,水面还飘着片树叶;旁边地面铺着块油布,上面堆满了干粮和肉脯,还有个酒葫芦,一看就是早就准备好的。

  罗浩将苏震放在床上,先伸手在他身上点了几下——苏震只觉得浑身一松,之前被点的膻中、章门穴终于通畅了。接着他拉起苏震身上的乌金雪蚕索,拿过蜡烛,小心翼翼地用火苗去烧绳子。火焰舔舐着黑绳,雪蚕丝先开始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还冒着黑烟;等蚕丝焚尽,剩下的乌金线失去了韧性,罗浩用照胆剑轻轻一挑,“咔嚓”一声,黑绳终于断成两截。

  苏震挣扎着站起身,刚想活动一下筋骨,左腕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嘶”地吸了口凉气,才想起左腕被王国钢击碎了。他皱着眉,正想自己动手接骨(刘铁嘴教过他基础的接骨手法),罗浩已经凑了过来,双手轻轻握住他的左腕,语气紧张:“师弟,暂时忍耐一下,我学过点接骨,要是疼就喊出来,别憋着。”

  苏震咬着牙点点头,心里却有点打鼓:“这师兄连剑都能被人夺走,接骨的本事怕不是半吊子?别把我好骨头也接歪了。”果然,罗浩刚一用力,苏震就疼得差点跳起来,眼泪都快憋出来了,嘴里却硬撑着:“没事……轻点……再轻点……”罗浩手忙脚乱,额头上的汗都滴到了苏震的手腕上,嘴里还念叨:“快了快了,马上就好……哎,好像歪了,我再调调……”

  折腾了半晌,裂开的腕骨终于复位了。罗浩找了块布条,绕着苏震的手腕缠了好几圈,又就地取材,用刚才烧断的黑绳捆扎妥帖,还拍了拍:“好了,这样就不会动了,过几天就好。”苏震试着动了动手指,虽然还有点疼,但比之前好多了,心里暗叹:“没想到这小子接骨还行,没把我骨头拆了。”

  苏震对罗浩道:“师兄,把我的包裹给我,里面有能治伤的东西。”罗浩连忙从肩头取下包裹,递给苏震——包裹用粗布缝的,边角都磨破了,却被他保管得很好,没沾半点灰尘。

  苏震接过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取出黄龙珠——宝珠通体泛黄,泛着温润的光泽,摸上去冰凉凉的。他将黄龙珠贴在受伤的左腕上,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从手腕扩散开来,顺着经脉流遍全身,之前的剧痛霎时消散,连身上的疲惫都减轻了不少。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心里想:“这黄龙珠真是个宝贝,不仅能解毒,还能治伤,要是能多有几颗就好了。”

  还不等苏震开口问清楚真相,罗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磕在地上,声音哽咽:“师弟,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听王国钢的话,冤枉你是凶手,还害你被掌门逐出师门,差点丢了性命!”

  苏震连忙伸手去扶他:“师兄,有话好好说,先起来!”罗浩却不肯起,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开始讲述起来,眼泪还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的灰尘里。

  “数月之前,我在纳溪游玩,路上遇见王国钢、毛杰率领锦衣卫捉拿江湖人士——那些人都是反燕的志士,被锦衣卫当成乱党。我平生最恨朝廷的鹰犬,就忍不住出手相助,可惜我武功不行,没打几招,佩剑就被王国钢夺走了,自己还被毛杰一掌震伤,差点成了他们的俘虏,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这段经历,前日我跟师弟说过,没有半句假话。”罗浩说着,抬头看了苏震一眼,见他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说。

  “前日我正在房里喝茶,琢磨着婚礼该穿什么衣服,家仆突然来报,说有个‘王老先生’拜会,还指名要单独见我。我以为是父亲的朋友,就去了客厅。见面后,我看那人面生得很,他却甚是热络,说有要事相告,还让我关上房门。我刚关上门,他就用手往脸上一抹,扯下了人皮面具——你猜是谁?竟是王国钢那老狗!”罗浩说到这里,声音都在发抖,显然还心有余悸,“我大惊之下,拔腿就想去找二叔和师父,他却慢悠悠地说:‘你全家的性命都在我手里,你要是敢喊,或者敢反抗,不出半个时辰,罗府就会血流成河。’”

  苏震皱着眉,插话道:“你二叔罗滨武功不弱,还有掌门在,你们联手,难道打不过王国钢?”

  罗浩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恐惧:“我当时也这么想,可他露了一手本领,让我彻底没了反抗的心思。他走到桌边,拿起一个青花瓷茶壶,双手轻轻揉搓——你猜怎么着?那茶壶瞬间就被他的掌力摧成了一堆磁粉,还簌簌地落在地上,那些磁粉没散,反而自行聚集成了一个殷红色的‘死’字!”罗浩说着,还用手在地上比划了一下“死”字的形状,“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那磁粉聚成‘死’字的时候,我连呼吸都忘了,生怕下一秒那磁粉就变成我家人的骨头渣。我知道,就算师父、二叔加上我,也不可能是他对手——他那掌力,比你的‘乾清罡气’厉害不少!为了保全家人的性命,我只能答应他,任他摆布,帮他冤枉你。”

  苏震沉默了,他想起之前和王国钢交手的场景,那老狗的武功确实厉害,比一个月前强了不止一星半点,看来罗浩说的是真的。他又问道:“那你妻子王小姐,也是被王国钢杀的?”

  罗浩听到“妻子”两个字,眼泪掉得更凶了,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是……是那狗贼杀的!他趁着我和婉儿在洞房里,从窗外偷袭,一剑就刺穿了婉儿的咽喉……我想冲上去救她,他又一剑刺中了我的胸口,还威胁我说,要是我不指认你是凶手,就把我全家都杀了……我当时躺在地上,看着婉儿的血染红了凤冠霞帔,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可我不敢反抗,只能听他的话……”

  苏震看着罗浩悲痛的样子,心里的怨气消了大半,可又隐隐觉得不对劲——王国钢那么狡猾,既然能控制罗浩,为什么会让他跑出来救自己?还有罗府的人,真的会这么容易被控制吗?他皱着眉,却没说出来,只是拍了拍罗浩的肩膀:“师兄,这事不怪你,你是被王国钢胁迫的,换做是谁,都会为了家人妥协。青城派门规里说‘侠义为先,亦需顾念亲情’,你没错,先起来吧。”

  罗浩却还是跪在地上,哭声更大了:“可我还是对不起你!我不仅冤枉了你,还让你被掌门逐出师门,被众人辱骂……今夜我思来想去,实在不能再助纣为虐,所以趁王国钢没防备,偷偷跑出来救你,想赎一点我的罪过。只是……只是这样一来,王国钢肯定会发现,他不会放过我的父母家人的!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手里掌握着生杀大权,说不定这会我爹娘已经遭了他的毒手!”

  苏震心里一惊,连忙说道:“师兄,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看看!要是你家人还没事,就带他们赶紧离开江阳,找个地方躲起来;要是王国钢已经动手了,我们再想办法救人!”

  罗浩长叹一声,站起身,擦了擦眼泪:“我也是这么想的。师弟,你在这里歇息,我去探探情况,很快就回来。要是我没回来……你就赶紧离开江阳,别管我了,替我和婉儿报仇就行。”他语气沉重,转身就要出洞。

  苏震叫住他:“等等!把照胆剑带上,路上小心,要是遇到锦衣卫,别硬拼,先跑回来!”罗浩点点头,拿起照胆剑,别在腰间,又看了苏震一眼,才快步出了山洞。

  苏震见罗浩离去,坐在床上,开始闭目调息,运转乾清罡气——可他心里满是疑问,根本静不下心:罗浩的话听着天衣无缝,可总觉得哪里不对,王国钢为什么会让罗浩轻易跑出来?罗府的人真的会被一网打尽吗?还有那乌金雪蚕索,罗浩怎么知道用蜡烛能烧断?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苏震听见洞外有轻微的响动,他猛地睁开眼,握紧了黄龙珠(左腕还不能用力,只能用珠子防身)。只见罗浩低着头,慢慢走进洞里,脸上满是悲戚之色,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

  “师弟……”罗浩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我刚才悄悄回了罗府,府里空无一人,连个仆人都没有,桌椅板凳都好好的,不像被人强行带走的……可我爹娘、二叔他们,都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王国钢擒走了,还是藏起来了……”他说着,突然“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对着苏震磕了个头,“师弟,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成全!”

  苏震连忙扶起他,心里也替罗浩着急:“师兄有话直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你!”他虽然还有疑虑,但看着罗浩这副模样,也不忍心再怀疑他——毕竟,谁也不会拿自己家人的性命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