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孤放过你-《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

  “这……君心难测,奴婢何从得知?”

  虞心宫

  褚沅和她相隔着屏风,不辨喜怒。听她道:“秦司籍,你还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为一个早该死的人……拼什么命?”

  言攸平和回答:“一切都是为了殿下,和太子殿下。”

  骤然间,一只瓷花瓶砸出屏风,碎在言攸脚边,迸溅的残渣刮在她裙摆上,错愕抬头时正迎上褚沅满面怨气。

  “殿下。”言攸很快撩摆跪下,膝盖压在一点瓷片上,刺出尖锐的痛感。

  “好一个为了吾和五哥。”室内只剩她们两人,褚沅咬牙切齿道,“你说为吾和五哥着想,却冒死去救褚洄,不胜添乱。”

  言攸呼吸一颤,仰面问:“当日冷宫走水,有内侍前去刺杀十殿下,是……”

  褚沅掐住她下半张脸,堵住她的质询,轻蔑冷笑。

  “不然呢?”

  好狠的褚昭和褚沅。

  如此赶尽杀绝,哪怕是一个远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的褚洄。

  “秦嫽,别以为叫你两声老师,你真的将自己当成读遍圣贤书的名士了,你的心机在宫中活不过年关,挡五哥的路,他一时高兴饶了你,不高兴时同你清算,要把你剥得鲜血长流……”

  褚沅甩开她,她一偏头又失重,掌根压在杂乱的碎瓷上,割出血珠。

  言攸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慢慢跪正身子,将伤口内扣,恭顺道:“殿下,微职救十殿下,不过是为了稳住燕氏。笼络燕氏非一日之功,有十殿下在,燕氏就不会急于向裕王殿下倒戈,二位殿下虽视他之命轻如蜉蝣,可这一粒蜉蝣,连陛下都不曾轻易斩杀,留他一命比送他上路更有用!”

  “你以为,冷宫孤僻了那么多年的人,他的心和寻常人的心还是一样的么?当心日后这人不知恩情,反咬一口。”褚沅冷恻恻笑她。

  褚沅继续批判:“秦嫽,乡下来的姑娘不知人心似海吗?这宫里,有几人不是野心勃勃、自命天高,当心作茧自缚。”

  言攸唇瓣已经不剩血色,纤弱如被雕刻在夏日里、一支即将枯萎的冷梅。

  “殿下又是如何敢全然信任太子殿下?”

  她只是轻轻一问,让褚沅凝噎无声。

  如果褚昭不需要靠褚洄拉拢燕氏,那么褚昭就更不需要让褚沅依附、卖命。

  他总是那样一副胜者姿态,好像当前与他的党羽争得如火如荼的裕王党注定落败在他手上,他手上还剩不为人知的棋路,可以一次次绝处逢生。

  如果褚昭连一个风头正盛的褚凛都不放在眼中……

  他急于借刀杀人的原因又是什么?

  总不能是褚昭也得到了师父的谶言,宁可信其有,才早早将褚洄逼至死门。

  一盆冰水兜头淋下,褚沅仍嫌不足,在她手上掐出很深的红痕。

  “呵,五哥要见你,自求多福吧。”

  她漠不关心地回到屏风后,传唤来宫女,宫女把人又转交给侍卫,言攸揉揉眼睛才看清,是惊萧和闻弦。

  “秦姑娘,多日未见。”

  言攸淡淡颔首,被他们的视线盯得更难捱。

  几人一同离开,褚沅看着铜镜里自己丑恶的嘴脸,案上还摆着楚繁送来的谢礼。

  这一点一滴牵连在一起,再也理不清,也不可万全。

  ……

  阳光照在人身上,衣上的水迹都晒得滚烫,和开水一样,要烫伤皮肤。

  如果可以,言攸也想永远不见褚昭,不见就不惧。

  车轮滚过,压出明显的声音,她缩在一角,被难以形容的阴湿包裹。

  褚昭眼皮不抬地问:“小九欺负你了?”

  言攸哆嗦着嘴唇,轻抿了一下,缓声说:“是微职……擅作主张,不知殿下与公主有所计划,误了殿下的安排,公主一时气闷,也是微职应受的。”

  “出了内宫,就不要打官腔了。”褚昭道。

  言攸吸了吸气,擦去脸上的水迹,发丝凌乱的贴在轮廓上,褚昭看不过眼,倾身拨正。

  “小九都已经罚了你了,孤就放过你。”他哂笑,“可你要从实招来,为什么会去冷宫救十弟。”

  她低声开口:“因为燕氏。”

  “区区燕氏。”

  “殿下不是为中立一派烦扰么?燕氏为首,不曾动摇,万一他们……向裕王殿下和七殿下倒戈了呢?”

  安车停于东宫正门前。

  褚昭久久不回,言攸只得压下紧张,默默随行在后面,朱门一闭,渺小的人就如同被其吞吃。

  “你说的不无道理。”

  “殿下?”她蓦然一怔,原本还以为褚昭会比褚沅更折磨人。

  东宫侍女端茶倒水,等人尽退后,褚昭瞥向她。

  “但是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立场。”

  言攸:“是东宫仆从……替殿下谋划、铲除异己。”

  可讽刺的是,她本人才是最大的异己。

  褚昭敲桌命她到身前侍候。

  他道:“小九告诉我,褚文景因为你吃了几十杖刑,现在还在榻上将养,你自己也弄出不少伤,这件事……就和你那夜救人的莽撞相抵了。可你亲口说要为孤铲除异己,你不为刺客补刀,反而送其毙命火海。你又怎敢笃定,十弟就不会是包藏祸心者?”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会成什么样,有赖于他人的教养。只要……把刺杀推到宁贵妃头上,十殿下就会晓得,皇宫里谁恨他,谁最恨他,他要依附谁才能生存。”

  一石二鸟。

  言攸慎重观察着褚昭的反应,直至褚昭的猜忌消散许多。

  褚昭笑了:“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善后。”

  倒也不出她所料。

  言攸点头答应:“是,殿下放心。”

  “假如褚洄要与孤争皇位呢?”褚昭嗓音浸冰。

  她冷漠道:“届时再杀他,对殿下而言也不过是捏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殿下是东宫之主,尊荣只在一人之下,殿下一日身居此位,就是苍生共认的储君。”

  “他若有二心,就由你杀了他。”褚昭冷冽瞥视。

  “自当为殿下不择手段。”

  褚昭眼里是汹涌的侵略,偏要她避无可避地直视。

  “孤还有话要问你。”

  “言祂是不是你的师父?是不是墨家前任钜子?他是不是极擅长易数推演,用天命二字将你哄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