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将养之期-《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

  “我无罪,大理寺凭何缉拿?凭何审讯?卿大人又是得了谁的召令,要对无辜之人滥用私权?”

  卿珏叹气,说她伶牙俐齿。

  他道:“秦姑娘不观刑,哪会知道大理寺会不会像你表兄那样对人使用酷刑?你不能亲眼所见,届时他真受了苦受了罪,都无人作证无处鸣冤啊。”

  言攸眼睫颤动,良久才对他浅笑,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从容。

  “大人所言极是,思虑周全。”

  ……

  大理寺内不乏刑讯手段。

  言攸木然道:“大人偏要留我,是有什么吩咐?”

  卿珏撩袍坐下,“本官就喜欢伶俐的姑娘,你别急啊,假若问不出什么内容,你就有用处了。”

  于是她像一个寻常婢女侍奉在这人身边,时刻注意着狱史的一举一动。

  卿珏亲审大理寺少卿,在正式讯问前感慨:“知解你糊涂啊。”

  薛疏素来恶心他做戏,道貌岸然、豺狼心肠。

  “罪臣薛疏,可曾对陆少监刑讯逼供?”

  “下官不曾。”

  “可曾失职?”

  “不曾。”

  “可曾杀亲?”

  “也不曾。”

  “可曾……”

  “……”

  负责记录的人员盯着几乎空白的款状,捏着笔杆无从下手。

  卿珏不禁薄怒:“为何不招供?”

  “既非我所为,为何要认罪?”薛疏如是道。

  “好一个非你所为?莫非都是那些人临死前自伤自残?”

  薛疏闻声冷嗤,偏垂下头去不看他那一脸虚伪。

  空气冰冷死寂,言攸已经站得脚底发麻,一名狱史得了卿珏的指令突然离开了,不多时取来三尺五寸、粗度可观的讯囚杖,俨然是欲对薛疏逼供。

  “卿大人这是要上刑?”

  卿珏微笑反问:“不然呢?讯问其他囚徒能用刑,怎的偏偏到了大理寺少卿身上就用不得了?还是说,你想干涉大理寺审讯事宜?”

  言攸瞬时煞白了面色,诺诺摇头:“小女不敢。”

  薛疏这便被人按在刑凳上,卿珏重复起先前的问题,他闭紧双眼敛藏住滔天愤恨,牙关紧咬再度否认。

  “下官不曾……不曾犯杀孽,不曾枉法……唔噗!”

  他身上见红,哪里分得清是衣裳的红还是鲜血的红,左右也没有人会认出来,叫那些人下手更为肆无忌惮。

  言攸十指蜷握、筋路俱显,偏偏这时卿珏还要回头问她:“你觉得本官冤枉了你表兄吗?”

  她没什么表情,“人心难测,小女不知道。”

  薛疏极力扼制着喉咙里的悲鸣,但重复的痛感强压出低声的哽咽,极度隐忍又极度煎熬。

  每每回答一次“不曾”,多伴随着痛苦的闷哼,言攸不自觉垂首,又会被卿珏提醒观刑,就如此刻意的将肉体、精神一并折磨。

  冷汗如雨直下,滴在粗糙的地板上,落成点点深斑。

  “还是不承认?那可是你亲表妹去击鼓鸣冤状告的,非深仇大恨,怎会落得亲人反目?”

  为了嘲讽,为了警告,卿珏一再强调陆妙是薛疏的亲表妹。

  薛疏挨了二十余杖,前几杖行刑的狱史下手留情,被卿珏叫停,换了看重的手下继续执行,棍棍沾红。

  彼时他已是吊着心神回答:“下官只有阿嫽……阿嫽这一个表妹,只有秦家的表妹……”

  卿珏回头瞪了眼言攸,那一记眼神中饱含玩味。

  “哦,本官倒是想起来了,你生母早亡,现在的陆氏是你的继母,按血缘算来,陆妙最多只沾得上一个名义……对极对极,就这样抵死不认。”

  他一笑就使人心惊,尤其是受刑后的薛疏。

  “我只有、真的只有阿嫽……阿嫽才是下官的亲人……”

  狱史扬杖下劈,重重敲在肉身上。

  肉刑之痛,无休无止,他还能撑几时?

  言攸没走掉,他担心这个疯子会强行扣留她,然后穷尽手段逼问……

  卿珏唤人上前递棍,长棍沉甸甸地落手,他嫌弃地看看沾血的那头,默了会儿将讯囚杖交给身侧的她。

  言攸迟迟未接,仍在挣扎:“大人这是何意?”

  “何意?”卿珏不耐烦地拽过她的手,将粗棍裹进她手掌内又扣拢,继续道,“不是说了留你有用吗?现在就轮到你了。”

  “去吧。”

  她双手提放在胸前,握着讯囚杖,在那人的催促下移向薛疏,他费了好大气力才侧望着她,最先入目的是她眼里情难自禁的湿润。

  薛疏阖眸复而垂头,发出很轻的音节。

  “别哭。”

  轻到言攸也听不见。

  “动手啊!要本官教你吗?”卿珏看她久久不动,忽然暴躁起来,将桌上的东西都拾起砸向她。而这样的喜怒无常已经不是第一次。

  言攸抡起刑具,先是轻轻落在薛疏的伤口上,打了几杖,生生把大理寺卿气笑了。

  “不会是吗?”

  言攸道:“不是,大人再信我一次。”

  卿珏朝着她的背影冷哼。

  “薛知解,你可有犯罪?如实招来。”言攸睨视刑凳上的嫌犯。

  薛疏叹笑:“没有……”

  “呃啊——”

  轻飘飘的尾音后,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言攸神色分外凉薄,盯准位置后实打实落下一杖,不晓得用了多大力气,居然把一个成年男子打到痛晕过去。

  值守的医官赶过去探了鼻息,“大人,嫌犯昏迷了,不能再行刑了。”

  当啷——

  言攸手里的刑具砸地,杖上的血迹不慎擦到她衣裙上,嫣红一片,而她已然满面仓惶,跌坐于地浑身发抖。

  卿珏再是坐不住,大步过去拎起地上的人,攥住她的衣襟,言攸惊慌之余哭嚷着:“大人!卿大人!男女有别,请你松手。”

  岂料卿珏的手立刻招呼上了她的脸颊,恶毒地刮出几根红印。

  记录供词的官员都扔下笔速去阻拦,“大人!打不得啊!秦姑娘不是大理寺的囚犯!”

  被人劝开前,他还朝言攸腰间狠踹一脚,尤不解气。

  言攸扶着伤处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狼狈地爬起来,无辜道:“大人,是你命小女……我是初次行刑,不知轻重。”

  “呵呵。”

  言攸慢步凑近,虚弱道:“卿大人,按大祁律例,对犯人拷打结束后,应当准许其恢复,伤愈再审。表兄他今日已经被打晕过去,伤势极重,少说也要将养十天半月。还望大人予他喘息之期,莫再擅动刑罚。”

  “哈哈哈……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