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披露身份-《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

  言攸睫毛轻颤,褚文景似乎可以越过百官,逼至她眼前,狠掐着她咽喉,不予以一刻喘息。

  他身上总带有一种蛇类的冰冷,是言攸最讨厌的蛇。蛇类捕杀猎物,一靠毒牙,二靠绞杀。

  前尘种种只要稍加回想,想起高高在上的皇子是怎样对她的……

  “怎么?不回答了?”褚文景接连道。

  “果然心里有鬼,这时候已经急得汗如雨下了才是。”

  “说!你是不是当年的杀人犯!”

  言攸道:“民女不是杀人犯,也不是那名死囚。不过是因为一张脸,民女上京才短短一两月,经历的质疑、祸患都接连不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相似的容貌竟成了原罪。”

  景佑帝无甚耐心见殿内纠缠斗嘴。

  “来人,务必验明秦嫽身份。”

  言攸总归无法与皇帝讨价还价。

  她静立在原处,不挣扎不反抗,正是百般顺从愈显憔悴落寞。

  侍卫一人一边,将她困在中间,无路可逃,薛疏望向言攸时极为复杂,拳头捏在衣下,掐出疼痛。

  “就在殿上验!如有假冒欺君,绝不姑息!”

  俞繇向景佑帝请命:“陛下,那罪人本属侯府女眷,后被逐出,微臣与她朝夕相见两载,对她的熟悉程度远甚外人,能否让微臣验明其正身?”

  景佑帝闻言,深以为然,“准了。”

  言攸被钉死在原地,寸步难移,只眼睁睁看着昔日兄长手持笏板靠近,沉着如常。

  她的唇线不自觉抿紧成一线,不悲不喜不伤不怨。

  俞繇皱了皱眉,唇瓣翕动。

  褚文景自是成竹在胸,俞繇与俞澜一母同胞,言攸消失的两年兄妹关系已经大有缓和,一个兄长怎么可能去袒护外人?

  俞繇垂眼看:“冒犯了,请秦姑娘略提衣袖。”

  言攸眼里划过一丝挣扎,随后手臂上暗了一片,俞繇有意无意地以笏板半掩住暴露在外的皮肤,旧伤大致消弭,原本剩一点点淡粉,后来被花卉刺青彻底吞没,凝成一片暗色。

  俞繇示意她放下衣袖,检查另一边。

  他的行动仅剩下本能,本能地转过身去,本能地向众人披露结果。

  众人屏息以待。

  “秦嫽……就是秦嫽。”

  “秦嫽不是家妹。”

  他的背影矗立在她之前,青山一般坚韧又凄然,早在心底为她所立的荒坟只剩三寸空棺。

  “不可能!”褚文景低咒出声,被皇帝扫视后无奈忍气。

  俞繇向景佑帝请旨:“请陛下派人前去大理寺掘出家妹骨灰,以证其身死。”

  肃静的朝堂更肃静,旧事层层牵动旧伤,成了对失亲者的一场凌迟。

  褚文景摇头,褚凛提醒他:“七弟,别和一个死人计较。”

  他不服。

  凭什么,凭什么俞繇帮外不帮亲!

  他要亲自验证!

  “父皇,眼见为实,儿臣想亲眼查验!”

  “七殿下不信微臣表妹,却也不信俞繇大夫吗?”薛疏被言攸搀扶站定。

  褚昭却给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将褚凛横空架起。

  “三哥成亲前也与侯府走动频繁,也肯定是见过那养女的,七弟现在情难自压、激动非常,不若让三哥去看看吧,也让大家落个心安。”

  褚文景丑态毕现让景佑帝不悦,褚昭的话给几方都寻了台阶下。

  “裕王去验。”

  一边是姻亲、一边是手足。

  褚凛怎么选?

  他纠结着纠结着就走到了她身前,与俞繇的行动一般无二。

  不大不小的刺青,欲盖弥彰。

  褚凛冷冽地同她对视,然后麻木转身走到俞繇左侧,道:“回禀父皇,秦嫽身上的确没有七弟所说的皮外伤。”

  褚文景气急反笑,不情不愿地赔礼道歉:“真是对不住秦姑娘了,误会一场,不要记恨吾。”

  “民女不敢。”

  ……

  景佑帝亲审至此,判决卿珏死刑,另释放薛疏,官复原职,重新调查审判陆妙亡母案。

  而所谓的言攸骨灰,果然在大理寺的树荫下被人挖掘出土,小小一个坛子,里面灰粉飘飘。

  骨灰坛子是薛疏亲手交付给俞繇的。

  他打开陶罐,抓了一把灰洒落在绿荫下,清风阵阵,扬起尘粉四散无痕。

  “你做什么?”薛疏抓住他手腕,制止他抛洒的动作。

  俞繇笑意浅清,眼中光亮熹微淡弱,皮相未老,心神早衰。

  “都是假的。”

  “她骗我,你也骗我。”

  “为什么都骗我,我哪里做得不好……”

  “也是,是我做错了。”

  他应该成全他们璧人双双对对。

  他扭脱开薛疏的手掌,一把接一把地洒灰,灰不慎过眼,蒙出一层水光。

  可只手扬灰,他尤嫌太慢,于是倒扣陶罐,那些骨灰如流如注倾泻而下,连风都来不及吹走,在脚边堆砌成低山。

  俞繇摔了陶罐,薛疏无颜面对他。

  都有错,谁都不比谁无辜。

  言攸在角门观望了所有,也只敢停留在几丈开外。

  她说:“对不起。”

  而俞繇已经出现在她背后,紧紧拥入,只怨无法将朝思暮想嵌刻入血肉,融进魂灵。

  她其实没那么相信俞繇,那一场精心筹谋的对她的绞杀,她提前排布了无数条有疏漏的退路,都不及他一段否认铿锵有力。

  他的指认,原本只是五五对分的生死门。

  言攸没读出他的唇语,因为他说别怕,秦嫽就一定会成为秦嫽,他犯的是欺君,赔上性命也要让她走出西华门。

  “好了,你不是我的清和了。”俞繇忽视满面的粘湿,自欺欺人的风轻云淡。

  薛疏在三丈开外,整场骗局到此为止,纸终究包不住火,目睹他们“团圆”,这一刻什么嫉妒、什么怨怼暂时都消弭了。

  把言攸让给他一时半刻,就当是一场可怜了。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叫秦嫽呢?”俞繇茫然相问,手臂不曾松动半指。

  言攸盯着地面的粗粝,眼眸酸胀得紧,好累好累,没有俞繇的圈禁,她自以为下一瞬就要倒地不起。

  她粗哑道:“因为……秦嫽才是你的亲妹妹,我只是一个窃贼……窃贼而已。她是我阿姐,她为了让我活……所以她死了,于是我死后,要为她而活……把俞煊欠整个秦家的,全部、所有……”

  让俞煊用命赔偿,让他不得好死!

  让长宁侯府永无得意之时。

  而她救出薛疏后,就会将所有矛头指向裕王党、指向俞澜、指向褚文景……甚至是误伤俞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