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沅陵县城-《鹤发》

  山火之下,松林付之一炬,良田化为焦土。庆幸的是,屋舍未被波及,村民并无伤亡,救火之人都有烧伤,但伤势均并不严重。

  为感谢沈错一行舍命救火的情谊,村人拿出腊肉与茶叶宴请众人。

  席间得知:春耕时节,村人焚烧秸秆以肥农田,杀虫防害。村子风大,火星飞散引燃草木之事时有发生。

  “不过,这次山火也确实危险,差点酿成大祸,还真是多亏了各位帮忙。”唐保长慨叹一声,带头敬了众人一杯酒。

  沈错心想:无怪村人对救火一事响应得如此迅速,原来是“久病成良医”。只是稻子早收是在七月,如今才到五月中旬,想来村里还种了麦子。

  倒是其间白郁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沈错留了心。“当时白某与阿灵正在空地修行,见到山林起火之地似乎不止一处。”

  宴罢客散已是深夜。沈错与白郁又返回到了山野之间。

  被烧毁的树林破败不堪,哪里区分得出差别。两人凭着白郁的记忆来回掠了几处方位却均未发觉异样。

  “白某当时并非身在高处,中间又有树木遮挡,兴许是看错了。”半晌的一筹莫展令白郁怀疑起了自我。

  沈错未置可否,心下倒也开始暗怪自己多疑。

  日渐聪慧的阿灵似是感知到了当前的困窘,吠叫着示意两人跟它走。两人互望一眼,均是对阿灵的灵敏嗅觉充满信心,便放心循着它的脚步,一路来到了一处缓坡。

  沈错环顾整片火场,发现这处漫坡接近中部,不由低声嘀咕起来:“起火的源头在这里吗?不合常理。白日里的风向一直朝着山下,要是这里率先起火,逆着风向,应该不会累及坡上的树木。除非…是有人故意纵火!”

  “在此地放火,山下的人是决然看不到的。而这里…”沈错抬眼望向高处,“离山顶也有不小的距离,以普通人的眼力也看不分明。”

  阿灵最终停留在了缓坡东侧。那里的几棵树木还残留着微弱的刺鼻气味。

  靠近后的沈错也嗅出了不同寻常。他矮身拈起了地上的些许黑灰,并在其中发现了夹杂着的白色和黄色粉末。

  “这难闻的味道就是由此而来。”沈错眉头大皱,“黄色的似乎有硫磺味,但这白色的又是何物?”

  “曾先生或许能识得。”沈错小心翼翼地将可疑的粉末收了起来,又把剩余尘土扬在风中,“风向一直没变,我的判断没有错。”

  “不止是树皮,树芯也已烧成炭了。”白郁随手剥开已经焦黑的树皮。

  沈错闻言震惊,难以置信地捏了捏树干,说道:“另一处也不必去了。”

  次日,当曾先生见到沈错所收集的黄白粉末时,面色凝重。

  “黄色的正是硫磺燃烧的产物。至于这个白色的…”曾先生结合沈错对于树干燃烧成炭的描述,判断道,“应该是磷燃烧的产物。”

  “那这…”沈错目光探询。

  “普通百姓哪里能弄到这些?”曾先生反问道。

  心中的预感得到证实,沈错与“三斤”四人商议,分头暗中探查可疑之人。但不知是纵火之人太过狡猾,将形迹隐藏得极深,还是已然逃之夭夭,沈错几人在马底驿逗留的两日一无所获。无奈下也只得再度启程,前往沅陵县城。

  前行路上途经凤凰山。传闻此山以形似凤凰展翅而得名,为辰州第一胜景。山顶寺中望江亭能见到“晴峰缥缈出云端”的景致,令人神往。更难得的是,寺内建筑斗拱飞檐,梁枋精美,穿斗式木构架依山就势而建,以立柱直接承檩,既省却地基平整成本,又能借地形增强抗震,其结构与土家族吊脚楼一脉相承,极具湘西特色。曾先生一行中对古建筑感兴趣者不乏其人,便想着借此机会绘制结构图纸。

  众人讨论一阵,定下计划在凤凰寺短歇一日以测绘木构建筑。哪知临到寺院附近,却被十几个军人拦了下来。

  细看之下,这寺庙周边已拉起了铁丝网,高墙深深,岗哨密布,暗堡隐现,守卫已是极为森严。

  “三斤”交涉一番也只得到一句“绕道而行”的忠告。

  “看来这寺院已经被军队征用成指挥部了。”“三斤”无奈道。

  “指挥部吗?”沈错回首凤凰山寺,“我看倒更像个牢房。”

  一行人绕行至江边,乘竹筏渡至沅江对岸,进入虎溪山。虎溪山山麓另有一座龙兴讲寺与凤凰寺隔江相望,两座寺庙“一龙一凤”形成了独特的风水格局。更重要的是,该寺庙拥有唐代基址、宋代木构、明清装饰的三朝叠加风格,极有考古价值。师生们被此深深吸引,决定留连两日。而沈错几人则是在一墙之隔的虎溪书院中休息。

  事实上,沈错也确实需要休养几天,九幽凝煞与三昧真火对冲所引发的内伤比他估计的严重。

  在书院下榻的第二日,沈错带着白郁与阿灵去山野寻找能治疗内伤的药草。寻觅半日,斩获颇丰,挖到了田七、香附、玄胡,又采摘了郁金。但这些药材主治活血行气,祛淤止痛,却唯独缺少些许进补的药物。

  “道长真是行家啊,才到中午就已经采到这么多药草。”一老一少两位山民坐在了沈错身旁,艳羡地盯着竹篓。

  当时,大量灾民涌入沅陵地界,药草需求激增。本地山民为补贴家用,均会组队去山间采集药材。沈错在山野晃荡了半晌,自然遇上不少。

  “它的鼻子很灵,能闻出来。”沈错摸了摸阿灵的脑袋回道。

  “诶…怎么我们家的小灰就不行?要是它也这么聪明,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那少年抱怨一声。

  “人自然是要靠自己的。别光想着偷懒,这位道长逗你呢。”老者轻敲了那少年的额头,他活了这么久从未听过能辨别草药的狗,自然也就不相信了。

  沈错并不解释,转而问道:“老伯,你们常在这片采药,家里可有补气的仙草,可否卖我一些?”

  老者眯起眼睛端详沈错气色,回道:“都卖给县里的药铺了,自己没留下。道长要买当归党参可以去城里的保元堂看看,我们收来的药材都卖给了他们。”

  “哈哈…保元堂…”一旁的少年不知为何大笑了起来。

  “说起这个保元堂就好笑。”那少年颇为外向解释起发笑的原因,“那个店铺的老板是个宝货,好多药材都不认识。黄精和玉竹都分不清楚…”

  “而且这人每次都扯东扯西,也不问和药有关的东西,尽问些采药的附近有没有部队之类的问题…”少年收敛笑容道,“道长你去采买的时候可得看仔细了…”

  “你个细伢儿,可别乱说。”老者似是听出了异样。

  “我没乱说,他还说他经常自己去采药。”少年脖子一扬,“他这见识,采药采得明白吗?太好笑了。我还偷偷跟踪过他。他哪里是在采药,分明是在看风景。”

  沈错嗅出了其中的不妥,问道:“你在哪里见过他?”

  “一次是在前面的江边,一次是这里的山边。”少年被沈错突然的严肃吓了一跳。

  沈错抓了把药草收在怀里,又将随身的竹篓给了老者,叮嘱道:“老伯,剩下的给你们了,赶快回家去,这事情先不要张扬出去。”

  没等两人回过神来,沈错已经离开三丈有余,白郁与阿灵紧随其后,直往江边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