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四面楚歌1-《护理部主任》

  事已至此,许多未曾想说的话,如今也只能浮于纸端了。

  重症监护室的护士站飘着奶油香气时,廖鑫正偷偷打量温柳护士长。好利来蛋糕的包装盒在阳光下泛着金箔光泽。

  这是马德恩主任特意买的,要不是温柳在晨会上拍着桌子起哄“新人来了得有仪式感”,向来节俭的主任绝不会破这个例。

  “来,先给新人。”温柳握着塑料刀的手很稳,第一块蛋糕稳稳递到廖鑫面前时,指节上还留着常年攥治疗盘磨出的薄茧。她平时训斥护士时嗓门洪亮,此刻却放软了语气:“在咱们科别怕吃苦,能学到真本事。”

  廖鑫接过蛋糕的指尖有点发烫。她瞥见温柳把第二块递给舒果果时,眼角的细纹在笑纹里舒展开来。

  原来再强势的护士长,也有这样柔和的时刻。

  马德恩咬了口蛋糕,突然拍手让大家安静:“年轻人得多上战场。”他指了指牛钱钱白大褂上别着的钢笔,“牛博士跟着我管床,吴凡先从写病程录练起。”话音刚落,走廊里就传来范静的声音:“马主任!朱教授来了!”

  那声音清亮得像手术刀划开无菌包,所有人都下意识朝门口望去。朱教授披着驼色大衣站在逆光里,看见马德恩手里的蛋糕叉,突然笑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马德恩的耳朵尖悄悄红了。

  这场景倒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学生。

  他把朱教授领进医生办公室时,蛋糕上的草莓还在滴汁水。房间里的暖气片滋滋作响,马德恩关上门的动作带着点小心翼翼:“您还是为药品研发部的事来的?”

  朱教授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纸页边缘都磨出毛边了:“咱们申请的专利批下来了。”她指尖点着文件上的红章,眼里的光比蛋糕上的烛火还亮,“过阵子就能上市。”

  马德恩突然站起来,白大褂下摆扫过椅子腿。他想找杯子倒水,手却在半空停住了。

  这消息比抢救成功十个病人还让他激动。“等上市了,我就去找杨院长申请扩建实验室。”他坐回椅子上时,后背的挺直像刚上了夹板的骨折病人,“到时候您可得来坐镇。”

  朱教授却突然沉默了。直到窗外的风吹得窗棂作响,才缓缓开口:“我想调到研发部去。”

  马德恩手里的文件“啪”地掉在地上。他捡起来时,看见朱教授眼里的坚定。

  那不是临时起意,是盘桓了很久的决定。“杨院长能同意?”

  “我已经递了申请。”朱教授的指尖在文件上轻轻摩挲,“那里清静,适合搞研究。”

  马德恩望着她鬓角的白发,突然就懂了。那些在实验室熬到天亮的夜晚,那些对着数据争论不休的午后,早就把两人的名字刻在了一起。“我支持你。”他把文件推回去时,声音有点发哑,“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查房时,马德恩特意绕到8床。张在阳正盯着天花板发呆,看见白大褂进来,突然眨了眨眼:“马主任,我能喝水了吗?”

  监护仪的曲线平稳得像湖面。马德恩用手电筒照他的瞳孔,又捏开嘴看舌苔:“试试洼田饮水试验。”关栀端来温水时,他特意叮嘱,“慢点喂。”

  张在阳吞咽第一口时,喉结滚动得格外用力。直到第三口水顺利咽下,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的轻松,比监护仪显示的各项指标都更有说服力。“拔胃管吧。”马德恩在病历上写字时,笔尖都带着轻快,“明天可以喝点豆浆。”

  “我啥时候能出院?”张在阳追问的声音里带着雀跃。

  马德恩放下笔,突然想起自己刚工作时,老主任说的话:“病人总想早点出院,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医生比谁都盼着他们好。”他拍了拍张在阳的胳膊:“先去普通病房待着,等能下地走路了再说。”

  雨下得最大的时候,张欣欣正站在行政楼的走廊里。瓷砖地面映着她的影子,手里的牛皮纸信封被攥得发皱。张富生办公室的门掉了块漆,推开时“吱呀”作响。

  这地方比住院楼寒酸多了,却藏着她最后的希望。

  “富生哥。”她把信封递过去时,指尖在发抖,“我爸能喝水了……”

  张富生的手悬在半空,没接。他看着信封的厚度,突然想起小时候张欣欣总偷家里的糖给他吃。“你爸恢复得好,是医生护士的功劳。”他把信封推回去时,指腹蹭过她的手背,“有这心思,不如多给你爸做点豆浆。”

  信封最终还是回到张欣欣兜里。她走出行政楼时,雨水打湿了大衣下摆,却突然觉得心里亮堂了。

  张富生眼里的清明,像监护仪上终于平稳的心率,让她莫名踏实下来。

  病房楼的灯光在雨幕里晕成一团暖黄。关栀给张在阳换输液袋时,听见他在哼老家的梆子调。监护仪的滴答声混着窗外的雨声,像首特别的安眠曲。

  那些藏在白大褂里的心事,那些压在信封里的期盼,最终都要落在这样的寻常日子里,慢慢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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