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帝恸哭,遂不复立后-《开局上谏被杖毙?二命上朝先服毒》

  ......

  三月的天,正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好时节。

  然而皇城御花园里,这个全天下奇花异草最是富集的地块儿,此刻却在飘飞火烟。

  “拿蜜来!咱妹子最近喜甜!”

  “是!”

  始作俑者正是老朱。

  原来此刻,他正在撸起袖子亲自捣鼓炭火,烤蜜薯。

  而在他身后,全天下园艺算是最了得,也是最爱花草的人,御花园大总管。

  此刻自然也只能干着递蜜劈柴的活儿。

  “嗯?蜜呢?”

  老朱手向后已经举了一会儿,结果身后人答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居然只答不动!

  蜜薯没有蜜,如何能够!

  老朱立马变回皇帝朱重八,狠狠地回头。

  然而等身后人物入眼,老朱脸上的凶狠,僵硬了,再不能软和下来。

  那御花园大总管,跪着。

  许久未见过的一众老弟兄,不知何时返京居然没有通知他这个皇帝的一众藩王,跪着。

  “嘿,都来啦。”

  “这是咱妹子的烤蜜薯,可没有你们份!”

  “诶?这个蜜薯不好,有些烤糊了,咱得换个好的,重新给妹子烤一个。”

  “你们都愣着干嘛,快点过来帮忙!”

  “咳!咱好久没有亲自动过手了,这手艺确实有些生疏了。”

  老朱直接甩飞自己花费许多心力才烤出来的第一个金灿灿的蜜薯,又伸手向了一边,拿起了一个新的。

  蜜薯已经被清洗了许多遍,但他依然觉得上面有泥。

  身上是龙袍还是绸缎,老朱已被烟扑得看不太清,但反正没有干净重要,直接就往上擦洗。

  “这土怎么这么多,昨日御花园下雨了吗?”

  “咱擦得干净!咱什么办不到。”

  “你们怎么不来帮咱!那咱就自己动!把这些泥都擦掉!”

  现场众人,老人看年轻人,年轻人看老人,却没人敢动。

  也只是看着老朱的动作,顺道看着滚到他们身边的蜜薯。

  金灿灿的,晶莹剔透。

  形变的表皮上,明明只有灰土,哪有什么烤糊的地方。

  可是他们不敢说,更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直到更多人到来。

  直到满朝文武,无论在职的,还是赋闲的都来了。

  直到太子朱标终于拖着沉重的步伐到来。

  人群里,才多余了抽泣声。

  “父皇!!!”

  “标儿?标儿你不在御书房处理奏章,跑来御花园做甚?父皇可只烤了一个,你可不能和你母后抢,你母后......”

  砰!

  “父皇!母后,走了!”太子朱标看着烟雾旁的老朱,直接说出来这个残酷的事实。

  人群的抽泣声,也弥漫进了那烤蜜薯的烟雾,像鼓起的一道风,将其摇晃散开。

  “小声一点!你母后在等着咱烤的蜜薯呢!”

  “先前只能给咱妹子尝尝蒸的,现在这烤蜜薯的滋味可是新鲜。”

  “怎么又烤坏了!”

  “给咱换一个!咱要再换一个!”

  “太子!快给咱再换一个!”

  “你们快过来!给咱换一个!”

  听着太子朱标的抽泣,老朱却好像陷入了癫狂,只一双眼看着眼前的炭火,看着炭火上的蜜薯。

  “父皇!”

  太子朱标没有办法,他只能爬到自己父皇身边,用自己的龙袍把炭火上的那颗蜜薯包住。

  “父皇!我们快去见母后吧!”

  “对!烤好了!妹子该嘴馋了,这是咱欠她的!”

  眼前的注意力中心被太子朱标用龙袍包裹住了,老朱只能顺势转移到自己这个儿子身上。

  只是起身动作间,他似是想起了自己的年岁。

  也第一次,走出了六十有二的步伐,在满朝文武面前示了弱。

  可这种时候,没人敢抬头。

  更没人会想到这些。

  因为比起老朱的悲伤,现场所有人的难过,不会比他更少。

  ......

  “妹子!妹子!咱给你烤好了!蜜薯!你还没有尝过吧!”

  “快快!标儿,一会儿该凉了!”

  临近了乾清宫门,老朱才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还是在门外的宫闱步道上,他就开始呼喊。

  即使他的妹子先前才嫌弃了他。

  但他就是乐此不疲,这是这老两口自有的趣味。

  可到了殿门,老朱没有探头进去,反而是回身,呼喊起就慢自己两步的太子朱标。

  就这还不为过,他还要亲自接过。

  直到终于还是要跨过那道门槛。

  他,这位天下的天子,人间权柄的真正集大成者。

  怯懦了。

  “父皇!”

  “陛下!”

  砰!

  往日暖红的宫墙,拦住了这个皇帝的所有的情绪。

  此刻,却是没拦住一叠厚厚的纸钱,硬硬砸向地面的声音。

  乾清宫外没有风,纸钱散不开。

  乾清宫内有珠帘,老朱迈不动。

  “妹子,蜜薯来了。”

  “咱才烤好的蜜薯,快起来吃些吧,不然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要睡会儿也行,咱让你操心的事,实在是太多了,都是咱的过错。”

  “不过别睡太久了,咱们太孙傅不也说了,不能卧床太久,得多走走。”

  “妹子?”

  “妹子你回一句咱好不好,回一句,咱马上就去御书房,绝对不再烦你!”

  “妹子,妹子?”

  老朱蠕着自己的嘴唇,最后只能将自己妹子的被子,再往里折了折。

  然后沉默着,颤抖着,开始撕吧自己龙袍包着的蜜薯。

  可是之前那个烤好的蜜薯,被他丢了。

  这个新烤的蜜薯,根本就不够火候。

  呲~呲~

  老朱的指甲刮在蜜薯上,刮到了蜜薯里面的浆汁,黏黏糊糊的,却也没能让老朱感觉到难受。

  更没能让老朱停下自己的动作。

  除了怕自己妹子受冷,不时需要掖被子,老朱不能再有停下。

  直到被子再也掖不住那股冷。

  “太子!标儿!”

  “来人啊!来人!”

  “给我把殿门窗门,全部打开!天冷了,天冷了!”

  老朱才终于站起来。

  可太子朱标,一直就在他的身边。

  “你怎么不动!你娘白疼你了!快给父皇搭把手,把床转过来!”

  “父皇!”

  太子朱标再也不能让自己父皇胡闹下去,终于第一次向老朱伸出了手。

  “标儿,你怎么?”

  老朱抬起头,下巴颤抖着,眼角含糊着,眼巴巴的望着。

  “父皇!让母后,睡吧,别让母后最后一觉也那么累。”

  太子朱标从哽咽中挤出理智,出口却也是一句胡话,看了回去。

  “那也好,那也好......”

  “让咱妹子睡!安心睡。”

  “让外面别吵了。”

  “让外面,别吵了呜呜......”

  ......

  ——

  洪武十五年八月。

  后谓帝曰:“死生,命也,祷祀何益!且医何能活人!使服药不效,得毋以妾故而罪诸医乎?”

  “愿陛下求贤纳谏,慎终如始,子孙皆贤,臣民得所而已。”

  是月丙戌崩,年五十一。

  帝恸哭,遂不复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