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饮恨西北-《妻主掀桌拒接盘,宠夫逆袭两手抓》

  日暮西斜,竹林深处。

  “仲怀,你一会儿再去再劈些竹条子来,我这不够捆了。”

  “咯咯咯嗒——”

  “喔哦喔——”

  方仲怀那边尽是鸡飞狗跳的声音。

  “啊?钱程你说啥,听不清。”

  钱程有些无语道,“算了,忙你的吧。”

  一共就五只流落在外的,找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找完。

  撵一只都这么费力。

  方仲怀果真是有点技巧在身上的。

  钱程叹了口气,求人不如求己。

  她蹲在鸡舍旁边,袖口高高挽起,手里捏着绑了一半的竹篱,不自觉屏住呼吸。

  用她已经搭塌过无数回的浅薄经验,小心翼翼的把那半成品架起来。

  等竹篱摇摇晃晃的立了起来,却仍然坚挺着。

  钱程简直大松了口气。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再来。

  果真至理名言。

  “你一个时辰就搭了这?”

  彭兴抱着削好的竹片走了过来,一脚把那如履薄冰的竹篱震塌了。

  钱程:“……”她也是有点要脸的好吗。

  彭兴摇了摇头,“我来吧,钱君你休息会儿。”

  钱程毕竟是商户女,估计也没怎么接触过这种活儿。

  不像她娘是个猎户,平时她跟着去山上打猎,这种事也做惯了的。

  彭兴把钱程散架的竹篱几下拆完,取出原材料,一条条重新编在一起,动作利落的插到土里,围起篱笆。

  钱程好奇的凑了过来,“彭君,你这手巧啊。”

  彭兴笑了笑,“小时候也做惯了,钱君机敏,估计不多时也能看出关窍。”

  钱程当真看得更仔细了些,只见彭兴的手灵活翻转,动作娴熟。

  半刻钟后,她下了定论。

  “的确,眼睛倒是看会了。”

  方仲怀手里抱着一只鸡,头上插满了鸡毛,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她走到篱笆这,有些郁闷的叹了口气。

  “……我自幼便不大敢抓鸡,没想到,先生今日独独让我去找。”

  别的农活她都擅长,就这一个弱项,还被先生给稳稳拿捏了。

  千说万说,都是口腹之欲惹的祸。

  她也是听先生骂了一轮,才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令人不齿。

  不告而取,视为偷。

  虽然鸡蛋是彭兴拿来的,她只是洗了些槐花……

  但她吃了那么多,此事该连坐!

  先生罚她,该!

  彭兴原本低着头默默干活,手下鸡舍的篱笆外墙也逐渐成型。

  听到这句话,她有些歉意的抬起头,看着另外二人,低声道。

  “仲怀,钱君,是我的错,我本不该提议此处有鸡蛋,今日亦是我连累你们二人。”

  “彭君你说这些话作甚?那蛋饼我同钱程吃得也多,更何况先生也未重罚我们什么,只是修好鸡舍,这理所应当。

  外加春闱过后轮流来这儿,再喂上一个月的鸡而已……嘛。”

  方仲怀的笑意逐渐勉强。

  三人一想到这惩罚,面色不禁都浮起几分微妙。

  毕竟这也意味着。

  她们又要多吃一个月的白粥咸菜。

  唉。

  然而不告而取,视为偷。

  先生罚她们,很该!

  方仲怀把鸡放进篱笆里,神色庄严的转过身,准备继续去林子里找掉队的那四只。

  她刚做好心理建设,远远就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那人手里拽着四只鸡,她追起来张牙舞爪在旁人手里却乖巧得跟个鹌鹑似儿的,方仲怀有些羡慕。

  等到看清来人,急忙欣喜的问道,“顾君,你怎么来了?”

  来就来嘛。

  还如此客气。

  顺带着帮她解了燃眉之急!

  顾凉神色平静的把漏网之鸡都扔了回去。

  “刚和先生聊完,便想着过来一趟。”

  她淡声继续道,“先生说,今日修好鸡舍便是了,春闱后也不必再来这。”

  方仲怀问道,“真的?先生肯原谅我们了?”

  顾凉微抿唇角,“先生本也是豁达之人,知错能改,贵在知错。”

  方仲怀点了点头,对着顾凉拂手道,“顾君费心了。”

  钱程也有几分感动的站了起身,朝着顾凉端正的拱手行礼,语气诚恳,“先前是我小人之心了,没想到顾君会为我们做到如此地步。”

  能让先生朝令夕改,想必顾君也是被狠狠的骂了一顿,才让先生心软的。

  “不必如此,本也是我的主意,我动的手。”

  毕竟槐花蛋饼,她提议的。

  那些鸡蛋,也是她一个个敲碎的。

  虽然事做完,没得吃一点。

  知道孟迟原谅了她们,彭兴也有些高兴,“顾君,你同先生都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我只说了一句话。”

  彭兴疑惑的问道,“……一句话?”

  “是。”

  顾凉微微一笑,笑意有些隽永。

  “我只说了……先生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

  她原本只是想着拍一下老师马屁,浅浅的寒暄一下,再开始聊鸡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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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社交礼仪。

  没想到刚讲完这一句。

  孟迟就足足愣了半刻钟,然后眼眶红了。

  仿佛是她此生听到最为熨帖的话,她眼里闪烁着的泪,专注的看着顾凉。

  “顾凉,能成为你的先生,也是我之幸。”

  顾凉也怔了。

  她后知后觉才意识到。

  那句话,恐怕也是孟迟这一生苦苦坚守的信念。

  这是对她为人师者的最高赞誉。

  孟迟认为。

  顾凉理解了自己。

  顾凉有些羞愧,朝着孟迟恭敬的拂手行礼,沾了泥的衣襟在半空中微扬,又无声敛去。

  这一敬,是敬孟先生。

  敬她,心如皎月,诲人不倦。

  她比像徐临之流的所谓上师,更加纯粹。

  如果说,徐临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有着世俗中人的大多数通病,自私、虚伪、汲营、贪婪。

  那么孟迟,更像是一个无法被世俗所理解的理想主义者。

  不收银钱当束修,半生清贫,几十年如一日的守着一间破败的书院。

  然而就是这样一间摇摇欲坠的书院,却庇护了这么多的寒门学子。

  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这种轻而易举便可以处于道德之巅制衡她人的清流,让她由衷的敬佩。

  “所以,学生妄请先生,不要再日日白粥咸菜,多食于您身体无益。

  学生明白,您不愿接受我们的束修,可若是,学生会元获得的恩赏呢?

  ……您可愿受一半?”

  咸菜含盐量极高,虽利于储藏,但吃多了易致癌。

  这是现代人的常识,可是对于这些寒门学子而言,咸菜白粥,可以抵御饥饿,维持生理机能,这便够了。

  “先生,学生见过师妹们每夜腹饿难忍,煮浓茶喝下的模样……她们正值勤学奋进之时,若是身体垮了,还能如何苦读?”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是,先生,这是意志的锤炼,但是我们为何不审视一番,这何尝不是正遭受苦难之人的一种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

  苦难时,这番话能让我们更为坚定。可明明能有更好的选择,却仍要固执的去选择苦难。

  这根本不是自强,而是自虐!”

  她原本想用更委婉的方式,劝孟迟更新一下书院的菜单。

  但是如今既已说开了,便只能继续。

  只要孟迟点头,接受她们的“赞助”,至少能让书院的学子们,稍微吃得好一些。

  孟迟沉默了许久。

  她打量着眼前一片至诚的学子,悠悠的叹了一声。

  “会元?听着口气倒是不小,先考下来再说吧。”

  顾凉抬头看着她。

  孟迟虽然语气不算太和蔼,脸上却俱是笑意。

  顾凉也笑了笑。

  因为她知道。

  ……孟迟答应了。

  钱程几人听到顾凉讲完大概,也纷纷陷入了沉默。

  是啊。

  因为孟先生表现得太过自然,也让她们都忽视了。

  以孟先生之才,本可谋生于达官贵族,何必也要同她们一起日日粗茶淡饭呢?

  因为传道受业,薪火相传。

  即便萤烛微光,她也始终坚定的守护着这天下寒门学子的求学之路。

  虽千万人,吾往矣。

  风霜染白了她的两鬓,可她从未在意过。

  她们都有大鹏之志,难道孟先生……便没有吗?

  彭兴默了半晌,“我真该死。”

  顾凉看了她一眼,见彭兴愧疚得真有些饮恨西北的决绝,抿了抿唇,淡声说道,“我问过,先生说,会元获得的恩赏,她受。”

  会元……

  想不起。

  方仲怀问道,“那传胪呢?”

  钱程也问道,“或许……贡士也是有俸的,先生受吗?”

  彭兴也期待的看向顾凉,“顾君,我也……”

  顾凉:“……试试看。”

  毕竟后日就要进贡院了,想必育华、应天书院的举人已经卷得飞起,而这三条友还在这里修鸡舍。

  ……

  翌日,清晨。

  顾凉在林子里打了两套拳,刚走回到前院,便见方仲怀急匆匆过来寻她。

  边跑边朝着她招手,“顾君,有人找。”

  顾凉挑了挑眉,忽然忆起去年秋闱前,来接她的某位显眼包。

  对着方仲怀微微颔首,便往书院外走去。

  果然。

  孙瑛的出行座驾,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只见书院外的空地上,停着一辆镶金裹丝的豪华车架,比先前的嵌玉款还要奢侈上档次。

  春日里,孙瑛穿了身鸦色锦服,她应是想着要比去年那会儿低调些,可这鸦色配着身后的青山秀水,是怎么看怎么扎眼。

  真真是低调不了一点。

  孙瑛站在马车旁边,对着顾凉笑了笑。

  “老顾,我来接你回京都。”

  顾凉有些无奈。

  “我同钱程她们找了个车夫,可以一起去贡院,何必你来接?”

  孙瑛大步走过来,揽着她的肩往马车的方向走,神秘兮兮的笑了笑,“你来看看先,我给你带了什么大惊喜。”

  顾凉淡瞥了她一眼,这显眼包又卖什么关子?

  猜也是采芝斋的糕点。

  等顾凉被硬拽着走到马车附近,孙瑛从上面提下来两大包糕点,笑眯眯道。

  “采芝斋的玫瑰酥,怎么样老顾,惊喜不,是不是想这口很久了!”

  顾凉微微一笑。

  还真是毫无惊喜呢。

  顾凉敷衍冷淡的嗯了一声,接过糕点转身欲走。

  无意中,瞥见微微敞开的绉纱内,露出了小半张清隽雅致的侧脸。

  仅仅是这么匆匆一瞥,顾凉神色便柔和了下来。

  “阿岚。”

  她把糕点甩到孙瑛怀里,撩开车帘上了马车,看着眼前活生生的、眉眼带笑的青岚。

  冷淡的眸色也如雪后初霁。

  青岚温柔的唤了她一声,“妻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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