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说服常惠-《纵马西域总关情》

  回到汉军大营时,已是深夜。营火在寒风中明灭不定,如同李准此刻的心绪。

  常惠帐中灯火通明。老将军还未就寝,正俯身研究一幅西域地图,眉头紧锁。

  “将军。”李准行礼。

  常惠抬头,目光如炬:“参加宴席感觉如何?”

  “暗流涌动,不得不防!”

  李准将匈奴突袭乌孙的消息告知,并提及报信士兵身上的马血。常惠听罢,沉默良久,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

  “翁归靡这是要留我们在西域啊。”常惠终于开口,语气沉重,“伪造匈奴袭击,既给联军继续驻兵的理由,又能震慑那些犹豫不决的西域城邦。”

  “正是如此。”李准点头,“大王用心良苦。”

  帐外风声呼啸,帐内烛火摇曳。常惠踱步至帐门,望向远处乌孙王宫的灯火。

  “你如何看?”老将军忽然问。

  李准略一思索:“末将以为,不妨顺水推舟。”

  常惠转身,目光锐利:“说下去。”

  “匈奴虽败,未绝根本。若汉军全数撤回,不过一年半载,匈奴必卷土重来。”李准指向地图,“乌孙地处西域中心,若能在此长期驻军,东可扼匈奴西进之路,西可护丝绸之路畅通,实为战略要地。”

  常惠沉吟:“朝廷的意思,是让我们凯旋而归。”

  “将军可上书朝廷,言明匈奴残部仍在活动,请求留部分兵力协助乌孙防御。”李准压低声音,“翁归靡大王既然演了这出戏,必然已经准备好对应说辞。双方心照不宣,各取所需。”

  常惠踱步良久,忽然停住:“你说留多少合适?”

  “两千精兵足矣。”李准道,“既可形成威慑,又不至于让朝廷觉得尾大不掉。”

  “屯垦戍边?”常惠挑眉。

  “正是。西域地广人稀,若驻军能自给自足,可减轻粮草压力,也便于长期驻扎。”

  常惠长叹一声:“你可知朝廷为何不愿在西域常驻大军?”

  “末将愚钝,不知朝廷何意!”

  “非不知兵事,实不知政局。”老将军坐回案前,“乌孙表面强盛,内里危机四伏。翁归靡虽是雄主,但前王军须靡之子泥靡已成年,一直暗中聚集势力,欲夺回王位。”

  李准凝神倾听。这些情报他也有所耳闻,但不如常惠了解得透彻。

  “乌孙贵族中,亲匈奴者不在少数。”常惠继续道,“若我们留兵在此,一旦乌孙内乱,汉军必陷泥潭。届时进不能平乱,退不能全师,岂不尴尬?”

  李准沉默片刻,忽然道:“正因如此,更应留兵。”

  “哦?”

  “若乌孙内乱,亲匈奴派得势,则我大汉西域战略前功尽弃。”李准目光坚定,“有汉军在此,至少可保局面不大乱。且能与敦煌守军互为犄角,巩固汉朝在西域的影响力。”

  常惠凝视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副将,眼中闪过赞赏之色:“你所言不无道理。但朝廷那边...”

  “将军可曾想过,翁归靡大王为何急于留驻汉军?”李准忽然问。

  常惠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除了防御匈奴,恐怕也是为制衡国内反对势力。”李准分析道,“有汉军在此,泥靡等人行动必有所顾忌。大王这是在借力打力。”

  帐内陷入沉默,只闻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常惠缓缓道:“此事关系重大,容我三思。”

  李准知道这是送客之意,行礼退出。

  帐外寒风凛冽,星河璀璨。李准仰头望天,西域的星空似乎比长安更加明亮,却也更加冷清。

  “将军。”李孟迎上来,“可有吩咐?”

  “传令下去,加强警戒,特别是北面车师方向。”

  李孟一愣:“真有匈奴来袭?”

  李准微微一笑:“真真假假,谁知道呢。小心为上。”

  接下来几日,赤谷城气氛微妙。翁归靡再未提及匈奴袭击之事,常惠也佯装不知。双方心照不宣地商讨起驻军事宜。

  李准作为常惠副手,多次出入王宫。每次都能见到冯嫽忙碌的身影——她时而与各国使节交谈,时而向翁归靡汇报情况,时而与解忧公主商议事宜。

  他们再没有单独交谈的机会,但目光相遇时,总会有瞬间的停顿。那是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是二十年别离无法抹去的连接。

  第三天傍晚,李准终于得空在王宫花园“偶遇”冯嫽。

  她正站在一株胡杨树下,仰头望着血色夕阳染红天际。听见脚步声,她并未回头,只轻声道:“李将军也来看日落?”

  “西域落日,确实壮观。”李准停在她身侧三步远处。

  冯嫽转身,脸上带着淡淡倦容:“汉军驻军之事,商议得如何了?”

  “常将军已同意留两千人屯垦戍边。”李准顿了顿,“当然,还需朝廷批准。”

  冯嫽眼中闪过欣慰之色:“如此甚好!有大汉军队在此,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会收敛些。”

  她指的是泥靡一派。李准会意:“乌孙局势果真如此紧张?”

  冯嫽轻叹一声,压低声音:“泥靡近日与匈奴使者往来频繁。翁归靡大王年事已高,元贵靡殿下虽得人心,但毕竟年轻。若无外援,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大王又想与汉朝和亲?”

  冯嫽点头:“大王已遣使前往长安,请求为元贵靡殿下求娶汉公主。若和亲成立,则汉乌联盟更加稳固。”

  李准沉默。和亲是国之大事,成败非他们所能决定。

  夕阳渐沉,暮色四合。冯嫽忽然道:“你还记得长安的西市吗?那里有家酒肆,总卖一种西域葡萄酒。”

  “记得。你曾说想来西域尝尝地道的葡萄酒。”

  “现在我尝过了,比长安的醇厚得多。”她微微一笑,笑容中有几分苍凉,“有时我想,若当年你没有拒绝带我走,我们现在会如何?”

  李准喉头梗塞,无言以对。

  冯嫽却摆摆手:“玩笑而已,将军勿怪。你我皆知,当年若真私奔,恐怕早已尸骨无存。如今我在西域,你在汉军,各尽其职,或许才是最好的安排。”

  她说得淡然,李准却听出了话中的遗憾。二十年光阴,改变了太多,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改变。

  “冯夫人!冯夫人!”远处传来侍女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