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又见月兰-《半盏轶事》

  九旭就这样,对着书桌边架子上的铜镜狠狠得发泄了一通。

  将一朝醒悟后,积压的怨气尽数吐出。

  这当然不是随便的发脾气,而是九旭在发现问题和陷阱后有意如此。

  长期的一个人待着,已经让九旭陷入了一种精神障碍,而这个状况九旭早已知晓。

  这些时日没有表现出来,那都是因为九旭在自己潜意识里一直在鞭策自己去达到一个个目标。并几乎是时常提醒自己,“只要坚持下去,就能够完成最终考核条件,就能出去了。”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作为又活一世的九旭很清楚自己,也很明白一个人与世隔绝会发生什么。但为了能出去,他必须有一个能够坚持下去的信念,以及一些动力。

  可现在呢?

  明悟之后,发现一条死路放在面前,知道自己之前的努力、付出……对现状几乎是白费之事。

  之前自己种种原本正面的,正确的东西,都会在这一刻化作无比负面、厌恶、沉重的掣肘存在。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些东西情绪从心底涌出,再在脑内回想、提醒、反思、放大……

  足以轻松将一个普通的正常人压垮,刺激成疯子,创造出一个外人看不出一点异常的精神病人。

  所以他必须刻意为之,特地去引导自己用最轻的伤害方式,去宣泄自己的压力,自己的情绪,自己压制的欲念,自己难以启齿的痛苦。

  他明白。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极尽所能地给你挠痒痒。

  你想要躲开,你想要大笑,却生生让一群彪形大汉箍住你的躯干,摁住你的手脚;然后,再在你张开的嘴里塞上一块柔软透风,却吐不出,咬不烂,吞不下,没有任何味道的东西。

  你感觉你能动能挣脱能发出声音,但却全都是幻觉,你什么都办不到。只能无能狂怒得忍受着那种无处不在瘙痒。

  这样你会开始发生错觉。总感觉头皮下,头骨下,大脑里都是蚂蚁在爬动;皮肤上无处不是被蚊虫叮咬后的瘙痒;毛发在皮表骚动,肌肉在皮下抽动,内脏在体内造反。

  无所在意,无所不虑,无所适从,无所安宁……一团火在体内烧,一根针在脑内搅。

  而这都是作为一个人而言,濒临瓦解前的挣扎。此刻任何不当的宣泄,都会有可能成为让自己四分五裂的最后一把。

  不过当你结束后,你会发现四分五裂的不是你的肉体,而是你的情绪,你的精神,你的——

  心!

  所以。

  九旭必须靠自己濒临红线前的理智,去给自己这闷罐子找一个,可以打开的,安全的口子。

  而他选择的,就是近乎不留情面的辱骂自己,和自我捅刀子式的刺激开解。

  或许有时候,抚摸爱宠、与之陪伴,效果会更好,更温和一些。

  但九旭他无比的清楚,那一定是在别的时候,而不是现在。因为他怕自己在那看似温和的解压下,会突然触动自己早已敏感无比的神经,然后在无意识的清醒下将这个别的生命伤害,甚至……杀害!

  ……

  所幸,九旭的决定很对,结果也不错。

  在经历长达半小时的自我言语羞辱后,九旭便停下了。他静静地望着铜镜里憔悴的面孔,冷酷狰狞。他肯定,现在除了样貌外也就声音越发嘶哑罢了。

  还真就缓和过来了。

  别问为什么九旭可以确定,为什么不是爆发前的宁静。

  只因为他明白,自己现在虽然还有怒火冲顶的感觉,但内心却无比冷静,甚至自己现在大脑无比清明,思维迅速。

  但他也清楚,自己也会在解决问题,彻底静下之后,陷入无边的困意。这不是肉体的劳累,而是精神上的,这是不可避免的自我保护。

  毕竟……七情六欲,劳情十二,唯怒第一。

  所以,他不顾肢体在这些时日里的老退,带着僵硬的感觉来到卷轴前。

  “玄道蕴五术,自觉通门户;山医格命文,万般我做主。”

  这四句在之前看来是对本次考核的提示,但现在在九旭眼中,还是一个陷阱和真正的考题。

  看到这四句,相信一般人第一次就会马上认定,这是要考你的知识底蕴。

  尤其是你在看到四周的书本器物,但没有发现它出题时。都会自觉认为这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一次考前抱佛脚的机会。

  就算你再如何自信,都忍不住去翻书温习。这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逻辑,毕竟谁不想在决定自己未来的考试中,考考好呢?

  尤其是还有给你准备,或者说是挽回以往错过的机会。

  可这偏偏就是考核方对你布下的陷阱,并且很好得利用了你的心理,并还怕你不入套的给你下了心理暗示。

  “医山格命文,万般你做主。”

  都这么说了,你不心动?万般你做主诶!只要五术全通,还怕这小小密室考核?不就找个门么?这可比人生中的大部分事情简单多了。

  可是这么想,你冷静下来一定会发现,寻找并打开这门户,真的要五术齐上么?如果是,那么问题又来了。要知道这是一个弟子的入门考核,而不是长老供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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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第二关,会有这么大的难度么?九旭不是没考过升学考试的,就算最后那种加分的大综合题,都没有说把之前所学全部囊括的。毕竟这只是选材,而不是选择才。

  考的又难又全,这又不是在找异类。

  这就是个明显的矛盾点,你发现就一定会怀疑。

  可人家考核方呢?却还特意用幻术构建了一个喧闹嘈杂,能感受到风的5D窗外情景。这时你一定会这么想:

  吵闹不想让我安心,能感受到风的话一定还能传递气味。这不是纯纯得阻碍自己复习么?不用说了,努力复习没错的,没看见人家都变相阻止你了么?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不就是不想让你考好,被淘汰么?

  好家伙,一环套一环,你还能冷静下来想到这个矛盾点?就算是,你也会自我圆回来。

  于是现在的九旭判断出的第一件事便是,想要出这密室,找到门户并打开是破关的目标,而不是什么理论考试。

  但手段一定不是五术全部都有用。

  不过很快九旭又推翻了这点。认为一定会五术都有涉及,只是各有侧重。

  九旭记得在研读的第一本书《玄道五术概要》中便提过一个思想论点。

  一个是说,“玄道本是唯一,但究其难以传承广播,便有先辈大能念之不易,将其化整为零,分作五术传于世间。”

  另一个则说,“当初天下纷乱,修行之道渐起,但当时世间修行方式驳杂,良萎不齐,虽都直指大道,却也难以登堂入室达到所求。于是之后,便有一群通天智者,将天下修行诸术分门别类,整理修订,终汇五类大术,供世间修行者参悟大道荣登天阙。自此大道赐名——玄道五术。”

  这便是有关玄道五术的来历的一元论,和多元论。

  而前两句还说了“玄道蕴五术,自觉通门户。”

  那这么说来,考核方就在此认定了一元论。也就是说,玄道之术是打开这里门户的钥匙。五术共属玄道,所以一定会都有涉及,只是侧重不同而已。

  “那这个就是道综合题了!”九旭缓缓出声,暗示自己已有定论,就顺着思考。

  那综合题的所谓综合,就在于题干和题目本身的共同性,和延伸性上去包含知识考点。

  也就是说……要找到五术的共同点。这个共同点便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山,为仙术,指的是所有直指修行修为提升的武术,法术,功法,秘术。

  医,为医术,指的是天下药理,伤病自救,明晓血肉之躯的奥秘。

  命,为命势,指的是窥探、总结、昭示命途,运势的秘术,风水、观星、相卜。

  格,为格物,指的是炼丹、炼器、画符、农桑、阵图这些外物辅修的专业之法。

  文,为传承,指的是记录并传颂大道的方法,琴、棋、书、画。

  但这五术之间又有什么共通点呢?

  是理?是术?

  九旭摇了摇头,表示为难。

  五术彼此之间都有联系,却又各自独立。哪有什么特别的共通点。如果硬要概括个共性出来,还不如不概括,都是互为基础的东西。

  再这么想,反倒是有些钻牛角尖了。

  九旭看着五术的五个字,脑袋里忽然有些乱了,竟然回想起前世考试时的种种,更是忍不住借着现在的怒意骂道。

  “他呀的个混蛋!糟老头子坏得很!五术,五术,五你的锤子!没事整啥地狱级五星难度!”

  此话刚骂出口,便如一道闪电直击天灵,“五术、五星……五行?五星!五术!”

  九旭一瞬间思路清晰起来,一种不可节制的想法在脑内成型,更是隐隐有一种预感,一旦把这个想法搞出来,就能马上出去了。

  九旭迫不及待得在圆桌旁坐下,右手朝后一招,便摄来书桌上的纸笔,提笔变要在纸上写写画画。

  可沾了墨的笔头早干了,一笔下去倒是把宣纸划破了。

  九旭皱着眉头更皱了,不管不顾得直接拎起毛笔往嘴里一放,沾着口水化开墨汁就在纸上画了起来。

  一个五角星,圈起来,在五个角上又分别写下了山、医、命、格、文。

  修炼探寻自我,明悟自我再探寻大道,这是目的。

  观察大道,创作事物记录大道并传颂,这是过程。

  但万物运行都是有规律,有特点,有先后的,更是只有周而复始,才能生生不息。

  所以……

  医、山、格、命、文。这便是一个轮回。

  了解自己发现自己的不足,所以去修炼,修炼了自然要学会一技之长,有了一技之长便能更好的去推演命势,既然看到了推出了便要将这宛如灵感的知识记录下来,记录下来后,才能继续去论证和发现自己的不足,去更好的完善自己。

  这是五术相生。

  但过分的明悟自我,就会逐渐削弱对外物依赖和信任。而器物过于迅猛的发展,则会对文化和传承造成破坏性的冲击。可若是文化泛滥,声色滥竽充数或是思想固步自封不知变通,就会忽视学习进取的修炼知心。那如果是不断修炼呢?那会因为进步过于迅捷,就会对世间万物缺乏敬畏,自大而亡。可如果你若一味的敬畏天地大道,随遇而安,你就会沦落平凡,更是对自己浑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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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则是五术相克。

  九旭在完成这个假象理论图之后,惊喜不已。赶紧开始了对这密室内门户的寻找。

  但现在如果这还有外人,就会惊奇的发现,这是从未见过的玄道理论。是个不太完善的新生理论。

  不过现在还轮不到他细想这些。

  他现在已经站起来到处乱窜,沉迷于对房间的观察了。

  床榻饭桌属于什么?医么?书架上的书是啥?山么?书桌上的器具是啥?文么?若是如此……那“格”和“命”呢?

  窗户的幻阵和各种修炼器物是“格”的话,那么像是天机提示的卷轴便是“命”。

  书多则“山”盛,必会忽视“命”也就是卷轴,这便是之前自己的错处之一。而“格”并不会影响“山”,反而是被助的一方。“文”虽然不少,但在场的却没有一个对吃住有用,就是“文”不生“医”,却有影响“山”的趋势。

  所以要平衡起来的话……

  九旭思索片刻,便开始了他的动作。先是将书架中的其中一个放到窗边空地。然后将摆设架移到卷轴附近,然后把书桌从边移开放到摆设架前,座位背靠卷轴一方。然后把床榻和吃饭桌椅移开,床放到书桌一侧而不是对着书架。

  如此一动之后,虽然平衡了。但九旭发现了新的问题。

  就是现在这摆设位置于风水而言是不妥的,起码是不舒服的。那作为修士会放任这个问题么?不会。

  所以门户自通就没有出现。那么这样想下去,要出去就一定是这样。目的是触发机关(格)让门户出现,靠风水知识(命)寻找自己不舒服的地方(医),并画下来对比前后(文),之后用修士的方法就一定能打开门户(山)。

  所以最主要的是对机关和风水的理解。

  于是乎又是一阵挪移过后。九旭终于发现了门户所在的线索。

  窗户能开关不错,因为那就是可活动的东西,但绝对不是窗户。而且那些窗外的景象在九旭仔细观察后发现有一个问题,就是失真且左右颠倒,那这就是从别处影射而来的。

  接着是书架上的立起的书本倾倒的方向一致,但是书架他看过了,地脚异常平整没有高低,在他发现这点之后,还特地用茶水试过,确实有落差。那这个落差就是地面的。

  不过这不算什么,可关键的是九旭想起来一个事实,就是古代的书籍是没有立放的习惯的这是个疑点,而且书架都有些矮了,虽然还有些长。

  同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衡着的挂轴的若是之前他只会以为是法术,但现在怎么看怎么变扭。

  还有就是,就算自己按书架上的风水书将房间布局改到最为合适的后,他反而觉得更不舒服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马上要从高处落下的失重感,有些头晕脑胀,还有想吐。

  而且走到地毯的位置上这感觉最严重。

  等等,地毯?什么时候房间有地毯了!他赶紧看向地毯,只见地毯并不能写着离地移动,而且地毯只能从一个方向卷起。

  忽然九旭脑子闪过一个想法。

  他飞快的跑到书架边翻找起来。那是一道有关重力的法术。

  ……

  “有了!有了!还好我习惯好,从不看过了乱放。”

  九旭兴奋得温习起来。

  接着,抱起一大摞书放到地毯上,然后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才开始了作法。当他做到最后一个手势,念完最后一个音节时,一种慌乱的心悸感油然而生。

  九旭赶紧将背包牢牢系在身上,并一把抓住窗户扇叶,左手剑指朝地上一指。

  “四方折地,解!”

  随着九旭的一声令下,大地开裂,地毯处出现一道四方的大洞,地毯上的书籍全部落入其中,地毯也是呼啦啦得飞入一半。

  咔咔作响间,更有一道道耀眼的白光从地面上的砖缝间射出,九旭当即眯起了眼睛。

  随后更大的抖动开始了,除了部分几乎顶天的家具,其余都开始颤抖移动起来。

  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房间顷刻间被耀眼的白光笼罩,九旭连忙用空余的手臂将眼睛遮起。

  ……

  ……

  “哄!”九旭在这阵白光过后,脚背狠狠的敲在某块硬物之上。

  “嘶~”九旭痛呼间缓缓放下遮挡的手臂,小心得望向四周。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直接一个哆嗦。右手边顿时哗啦啦的直响,九旭连忙将左手也向上一伸牢牢扒拉住才微微松了口气。

  嗯,你们猜的没错。现在九旭正双脚悬空,双手扒在房顶上呢。哗啦啦的自然是瓦片。所幸的是,这在屋内借力的地方不少,不至于摔疼了。

  九旭平复了一下心情,一松手,几个腾挪展转间便落到了地上,看着窗榄边那熟悉的“地毯”,不禁有些后怕起来。

  这可是二楼啊!

  不过最可惜的却是那些书,这会儿都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

  九旭推门而出,来到了院子内。

  一切都是之前窗户外看到的东西。一方田地,几摞架子,一个不算太小的池塘,石桌藤椅,水缸。还有鸡犬鱼鸭,整个就一田家小院。

  这景象让九旭都不禁觉得要是年老之后,在这修养终老也是不错的。

  可是考核还是要继续。

  九旭朝院门走去,却发现打不开,看来这不是前往下一关的路。九旭便毫不犹豫得转身。

  可当他一转身,先前的两层小楼却没了,变成了一座茅草屋。整个从还有些世外桃源气息的宅院,变成了十分接地气的农家小院。

  “乖乖……”

  接着,一道熟悉却更加成熟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九旭,你怎么才出门就回来了?”

  九旭当场一愣!一个久违的名字脱口而出,

  “月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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